“报告!”师部通讯员急速跑来。“刘英政委已经把三纵队拉过来了。师长命令,听号声准备冲锋。命令你部增强火力控制,不得放走敌人一兵一卒。”
“政委过来啦?闽二团打跑啦?”郝剑睁大眼睛问。
“不清楚。听说那边保安团没放一枪就拔营撤走了。”
这时村口红军火力剧增,师部在大砻头吹响了冲锋号:
“嘀嘀嘀,哒嘀嘀!……”
村口的纵队号声响起回应。号声在崇山峻岭间激荡。
各纵队闻声而动,杀声连天。
红旗打出来了,那面挺进师鲜艳的红旗,招展于硝烟弥漫的战场。
“冲啊!——”
“杀啊!……”
红军从自己的阵地跳出来,如猛虎冲下山去,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大刀梭标大显神威。
兵败如山倒。浙保团毫无招架之力。拼死向猪头岩出口突围。猪头岩红军机枪吼叫,各种武器齐发,手榴弹接二连三爆炸。严密的火力网使敌人堆尸如山,难以逾越。
“盯紧点,看到轿子的别放过他。”郝剑说。
但始终再没有看到有什么山轿出现。
浙保团在挺进师前后夹击下无路可遁,拥挤在狭长的山岭上掉下沟壑洼田的不计其数。有的不管死活随山翻滚逃窜;有的跪在路边举手投降。
猪头岩红军的马克沁重机枪就在这时突然哑口失声。
“怎么回事?”郝剑厉声喝问。
“队长!机枪冷却不掉。水来不及送。”
“水!水!”郝剑大叫。
山冈背竟然无水可取。
重机枪一歇火,封锁牧牛场的火力大为减弱。保安团大股溃兵趁机冒死突围。
郝剑急得直跺脚。眼看敌人就要从眼皮子底下套逃走了。郝剑夺过旁边战士的一把刀在手,振臂高呼:
“同志们!不能让敌人跑掉!冲啊!杀啊!”
猪头岩吹响了嘹亮的冲锋号。郝剑一马当先,挥刀杀下山冈。小头目提枪在其后紧紧跟随。
“冲啊!杀啊!”
挺进师除三纵仍在斋郎山防守外,一纵,二纵,四纵,广浦独立营合力追歼黄麻岭死里逃生的浙保团残敌,一口气追出一二十里地。看敌人往景宁英村方向狂奔,郝剑正要撵着其屁股继续追击,粟裕命令传到:马上收兵,以防西北,正南的敌人乘虚而入。
万般无奈,郝剑端起一架缴获的轻机枪,朝着英村敌人逃跑的方向“哒哒哒哒”猛扫了一阵,悻悻而归。
但闽二团,浙保王逢欣独立营听说李秀及三个协从的保安队大败,吓得不寒而栗,忙离斋郎远远的,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不敢尾随骚扰红军。
红军游击队在山间树林里搜出两百多俘虏,其中有个李秀的马弁,说李秀被打断了一只手,混在溃兵里逃往英村。
斋郎之战,刘英和粟裕领导的挺进师,以少胜多,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群峰肃穆,林海宁息。绯红的斜阳从乌云间整个地跳出来,盈盈的,挂在西北角的天幕。给山峦,岩壁,青松抹上层瑰丽的色彩。
一心要消灭红军挺进师的浙保团李秀一团反被挺进师打垮。红军也有二十六人流尽鲜血。包括斋郎战斗第一个牺牲的郑德顺。他为红军而死,红军也就把他当作自己的一员。特意去附近村里向一位老人买了口原本留给他自己用的棺材给郑德顺装殓。其余烈士只能按照红军已有的惯例用毛毯,席子包裹,运送到附近荒芜的山地,分几处秘密安葬。没有坟墓,甚至,地貌也要恢复原状,以防敌军破坏。粟裕郝剑他们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军团长寻淮洲,遗体就是根据红军俘虏的口供,被挖掘出来掘尸枭首,大加宣传。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红军指战员送朝夕相处的战友上山。
埋葬地,岗哨密布,寂寞悄然。
刘英,粟裕等站在德顺嫂的身旁,看着那唯一的棺木埋上最后一抔土。然后用脚踏平,再搬些石块,树枝遮掩。过几日,这里就会长满野草,难以辨认。
德顺嫂哭累了,这会静得出奇,拉着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脸上显出痴呆,木然的表情。眼睛无神地落在亲人的长眠之处。紧挨着她丈夫的那个坑是活泼爱笑的王亮。然而,没有棺木。这她也看到了。后来王亮和她丈夫成了好朋友。两个人比亲兄弟还亲热。现在两个人还在一起就不会寂寞了吧?想到这,德顺嫂的眼泪不觉又流下来。
刘英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她。用生硬的,刚学几句的当地方言和德顺嫂交谈:
“你……其他村里还有亲戚吗?再住这里,恐怕……”
德顺嫂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摇摇头,又点点头。
刘英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继续说:“红军给你盘缠。要挺住,把孩子拉扯大,等革命胜利。……”
刘英掏出笔记本想写几个字,可一只手不得力,只好自己口授,命旁人记录:
“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八日,革命群众郑德顺在斋郎战斗中英勇牺牲。请未来共产党苏维埃政府给予
其家属子女必要的帮助和补偿。
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师长:粟裕
政委:刘英
同签
写完了,盖上印戳,他从笔记本上把这页纸撕下来递给德顺嫂:“收着吧,以后会有用的。我代表红军谢谢你!”
德顺嫂的泪水又“哗哗”地流下来。她的双手捂住面孔。一串不连贯的声音挤出喉咙。不知道她说些什么。两个小孩仰着头,带着哭腔叫喊:
“娘——,娘——”
郝剑倏然转身,走上旁边的一处悬崖。云块被风吹散,灿烂地铺满天际。一股股白色的雾霭笼罩起山地苍茫的暮色。
许多场合,郝剑听不得哭啼。他的印象里泪水总关联着不幸。逼迫着他把一个个惨烈的场面从记忆深处拉到眼前——那些葬身于荒山野岭的红军战士啊!
郝剑无言的悲怆。
脚步窸窸窣窣,是粟裕,停在郝剑的旁边,和郝剑并排站着。远眺夕阳,有一种惊涛骇浪过后的那种恬静。许久,他说道:
“我们活着的人不要忘记他们。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以后和长眠这里的战友在一起。”
一九三五年,中国共产党所有的武装力量都遭到了空前的,置之死地的围剿。根据地丢失了,红军主力北上长征。无数人的热血流成了河。留在南方各省的红军游击队与党中央,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各自为战,辗转于深山老林,东藏西躲。没有人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也看不到明确的出路。但是,特殊材料制造的中国共产党人和其领导的红军游击队以坚强的信念和顽强的精神不屈地战斗着,生活着。就如同几乎垂直的陡峭山壁上的青松,在那样的地方松树林也依旧挺拔向天空生长。因为陡峭,因为挺拔,山与林的结合就昭示着蕴含深广的精神。方志敏是这样,刘英粟裕也是这样,他们以共产党人特有的胸襟胆识,笃信将来,毫无气馁,毫不犹豫地应诺自己的人民:革命一定能胜利,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一定能达到!
粟裕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斋郎战斗是红军挺进师进入闽浙边境后关键性的一仗。斋郎战斗的胜利,迫使敌保安团队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转攻为守。龙泉河北面的敌人已经比较空虚,一些反动地主也纷纷离开了浙西南。挺进师获得了创建以仙霞岭为中心的浙西南游击根据地的有利时期,完成了进军以来的第一个作战任务。
斋郎战斗后不久,粟裕刘英领导的红军挺进师,模仿江西红色苏区的作法,打土豪,分天地,建立革命政权。在白色统治的中心地域,在浙西南,在这块敌人统治的中心区域,掀起了滚滚红潮。
018年9月6日第二稿完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