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二月,徐吉已经返回外地学校,而徐盛星也终于把自己的伤势完全养好了。
后者所受的伤势,主要是在与徐言古的战斗中受到的诅咒攻击所致使的,以他特级灵能者的水平,只需要治疗及时就能够很快恢复。
相对而言,井上直人所需要的恢复时间就很长了。
他非但在灵能水平上不高,又是个极其容易受到心灵污染的灵媒。诅咒中携带的大量受害者的记忆冲击,对他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用徐盛星的话说,井上直人很可能相当于切身体验了受害者们所受到的折磨。
如今的他依然处于深邃的昏睡中。若是想要救治过来,必须先安排个熟练的梦境技术者,再配合他本身的灵媒能力,将那些有害记忆封印起来,然后慢慢“排出”才可以。好在他是公安局里珍贵的灵媒,他的上级不会对他的处境置之不理。
虽然他不是我真正的搭档,仅仅是个临时的合作伙伴而已,但我也希望他能够尽早恢复过来。而且以后说不定也还有需要与他再次合作的时候。
比起上面这两人,蚁群残党的处境无疑更加消极。
他们在失去了蚁之主以后,身体力行地向河狸市黑色地带诠释了什么叫群龙无首(说他们是龙,倒是褒奖他们),在与河狸公安的对立中节节败退。
这倒也怪不得他们脆弱,失去了权力者庇护的地下组织本来就都是不堪一击的,像地心教会那种能够与联盟和其他地下组织对着干,还能够一路猖狂到现在的才是异数。其他的即便能够显赫一时,最终也都要落得与昔日的黑暗河狸一般无二的结局。
他们甚至还指望着蚁之主已经安全地转生到了某处,会在不久的将来回归蚁群。但很遗憾,那晚在杀死徐全安以后,我和徐盛星已经详细地检查过附近一带了。没有其他的转生仪式痕迹,更没有其他的转生体。徐全安确实是死透了。
徐盛星虽然没能亲手杀死徐全安,但这次倒是看得很开。他并非无法看出徐全安临死前的“诅咒”。最近他的精神也越来越好,不止是恢复了食欲,甚至还有兴趣自己做菜。只是成色却一如既往的差。
“小染做菜比我好多了。以前上学时我还特地拜托她教我。我想如果自己就能做很好的菜,那也没必要到外面吃了。不过烧菜,我确实不拿手,烧人倒还行。”他说的是我和徐吉的母亲,“但她很耐心,一遍遍地教我。每当我做砸了,她总是说:没关系,下次一定能更好。”
“那么,结果呢?”我问。
“结果是还没来得及学会,我们就住一起了。”他说。
*
又一天上午,我去了都灵医生家。
虽然她一如既往地用黑布蒙着双眼,但还是能看出来有点倦意,似乎本来还在睡,却被我进门的动静弄醒了。她是睡眠很浅的人,稍有动静就会惊醒。有次我在晚上为她讲故事,看到她已经完全睡着了,就起身离开,关闭卧室灯光,她却被我关按钮的细微动静一下子弄醒了。大约是警觉性过剩的缘故。
“其实是回笼觉。”她对我说,“吃过早饭以后忍不住又睡了。”
“又是外卖?”我问。
“嗯。”
“在送外卖的人看来,你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了想,“大约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吧。”又笑着对我解释,“我好歹也是女孩嘛,不可以随随便便让人看到自己那么奇怪的样子。”
“四十七岁的‘女孩’?”我故意反问。
“至少身体还是女孩。”她斤斤计较地说,然后补充,“其实我也想长大一些,但这个就跟我的残疾一样,被我的潜意识和灵能冻结住了,不是想正常就能正常的。”
“吃饭也不方便吧。”
“必须有人喂。”她说是这么说,但平时估计都是差遣自己召唤的灵体喂自己的,只是说到这里,又换上了调侃的口气,“这里只能拜托善良的无面人先生了。”
闻言,我倒是想要先故意答应,再看看她会不会窘迫。她好歹也是这个岁数了,我把自己这辈子的岁数乘以二,她都能够再比我多出十一岁。但鉴于她一贯的作风,或许也会泰然处之。我为了保证自己的形象不出错,就跳过这个话题,讲了讲无貌杀人魔和蚁群的事情。我上次向她咨询过前者的话题,这里有必要再为结局给个准信。
“无貌杀人魔应该还会复活。”她分析道,“但如果没有更多的知情者,它的复活时间肯定会很漫长。”
“我想也是。”我说。想要完全消灭精灵,要么是消灭自己在内的所有知情者,要么是指望出现个不讲道理的亡灵不讲道理地灭杀。过去不知道有多少理应能复活的神祇和精灵,都消失在了末日神祇和亡灵们的手里。
“蚁群残党大约也是坚持不到明年了,河狸公安的惩治方针相当酷烈。”她说,“似乎是蚁之主过去的激进活动所留下的隐患终于压不住了。据你所说,蚁之主总共有两代。而从历史上来看,一代的方针是徐徐图之的,而二代却激进得多,很多地方甚至称得上是鲁莽。但因为运气很强,所以反而使得蚁群成为了这么大的组织。”
我提出异议,“但他给我的感觉却是相当谨慎的。”
“我相信你。恐怕他的鲁莽,是故意为之的吧。”说着,她微微一顿,又恢复正常,“有那么一些人,总是期望存在着一股外部的力量,突然将自己的人生弄得天翻地覆。特别是在走入不期望的人生轨道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这就是曾经的你之所以成为凋零信徒的理由吗?”
“并不只有这个理由。不过,也有只因为这个理由就成为凋零信徒的人。”她说,“但在过去一段时间以后,退出就会变得很困难了。他们总是能用看似深刻的道理唬骗后来加入的人,甚至自己也对这道理深信不疑。无所顾忌地散播恐惧,和痛苦,以及绝望,也对自己同等残忍,也会毫无踌躇地牺牲伙伴,并且向莫名其妙的存在献上血祭。”
她断言道:“他们都已经疯了。”
“我想也是。”我说。
*
片刻后,我又一次地进入了配制退转药的训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