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阮啾啾仍然是郁闷的阮啾啾。
明明昨天早晨她坐在车上的时候, 还不想搭理程隽, 现在就彻底反了过来。同样是坐在后排, 程隽非常刻意地窝在另一边,硬生生和阮啾啾隔开一个人的距离。
两人沉默无语, 司机大叔见状似乎也略显尴尬, 干脆直接拉下挡板, 好让夫妻俩自己解决问题去。
程隽低垂着头, 双手抄在口袋。他凌乱的短发蓬松柔软, 估摸着应该是没睡好,有些炸毛, 发梢弯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小弧度, 反而越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他的眼睑低垂着,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腿还是望着车发呆。以阮啾啾的角度侧着脸瞄一眼,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 隔了许久,才迟钝地眨一下。
……若不是眨了一下,几乎要让她以为, 身旁的男人是一个大型的人偶。
阮啾啾更郁闷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夫妻没有隔夜仇, 他怎么还惦记着不放了呢?当阮啾啾察觉到他眼眶泛着乌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便升起一阵内疚的情绪。
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吧。她不应该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
阮啾啾还记得以前念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学习不错的女生特别害怕昆虫。那时候班里的男孩子正处于人见人嫌狗见狗嫌的缺德年纪,可劲地戏弄人, 逮住机会就能上天。当他们不知道从哪个渠道知道这名女生害怕昆虫,几个人连夜搞来一堆虫子,全部塞到她的书包里。
待到她下了体育课,从书包里掏书本的时候,却掏出不少的死虫子来,更有一些活的虫子扑闪着撞到女生的脸颊和脖颈。
班里响起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叫。
后来,阮啾啾眼睁睁地跟班里其他学生一样看着那个女孩子哭着跑出去,休学,消失不见。
班里的男生们因为这件事,再也没敢动其他人一个手指头。
那时候的阮啾啾和其他女生一样,还是有些怕虫子,怕黑,怕鬼。她为了避免自己也发生这样的情况,努力地去接触这些令人恐惧的东西,渐渐地,由一开始的夜不能寐到后来渐渐麻木,再到后来,阮啾啾从中找到乐趣,彻底成为一名惊险刺激体验的发烧友。
现如今,望着程隽消沉的样子,阮啾啾忽然意识到,她跟那些喜欢捉弄人的男孩子没什么两样。
“那个……”
阮啾啾小心翼翼地朝着程隽的方向挪了一下,换来程隽直接倚在玻璃窗旁,一副生怕阮啾啾靠近他的表情。
阮啾啾不折不挠:“昨晚的事情……”
“不用提了。”程隽消沉地打断了她的话。
果然很严重了啊!
万一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阮啾啾懊悔不已,试图继续和程隽沟通:“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看恐怖片,给你造成了不好的体验。不过你放心,我下次看这种电影一定不会找你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看恐怖片。
我下次一定不会找你了。
我不应该……
我下次一定……
程隽的耳旁回旋着阮啾啾真情实感的保证。
如果阮啾啾此刻能明白程隽是因为什么情绪而消沉,便会知道,她此刻的话,对于程隽来说,无异于是二次伤害。
程隽还记得那本书里提到过女人不再爱的表现之一:当一个女人不再对你有情感上的依赖,而是要学会自己承担一切的时候,她也就不再需要你了。
她也就,不再,需要,你,了。
程老板自闭了。
迎着阮啾啾诚恳的目光,程隽一言不发地把卫衣的帽子掀起来戴上,一手拽住两个松紧绳,默默地向下拽,帽子渐渐收缩,遮住了他一大圈的脸。
此刻,程隽的情绪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
丧。
阮啾啾:“……”
她又说错什么话了?!
两人沉默而又诡异的气氛持续到公司。
焦樊出差回来,正好撞到程隽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他欢欢喜喜地打招呼,却连老板一个眼神都没得到。程隽双手抄兜,低垂着头,越过焦樊走远了。那架势,那表情,若是打扮一下,还以为是《行尸走肉》的群演跑错片场了呢。
焦樊惊了:老板这是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不对劲的焦樊连忙给涂南发信息,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涂南回复得很快:“当然有啊!”
“什么什么!”
焦樊心底一沉。公司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是他的失职。
涂南语气轻快地说:“我快要恋爱了啊。”
焦樊:“……”
涂南:“?你怎么不说话了?”
焦樊:“你做个人。”
莫名其妙被怼了一句的涂南感到很冤枉。他坐在办公室,沉思许久,忽然想通了——焦樊现在感情还没有着落,正处于爱而不得的状态中,一回来就遭遇秀恩爱,生气也是正常的。
这么一想,涂南就不委屈了。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是秘书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和平日差不多,但以涂南的审美,非常容易地发现,小秘书竟然涂了口红,还画眼妆。
她果然对自己有意思!竟然还会用化妆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甚好,甚好。
涂南正要夸她一句,便听到秘书冷冰冰地说:“老板,我晚上不加班,我请假。”
“请假?你干嘛去?”涂南不由一愣。
“相亲。”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啥?!”
涂南和焦樊两人不约而同地到了程隽办公室,借着谈工作的名义,一个试图搞清楚老板发生了什么,一个试图诉苦表示自己的委屈。
涂南:“我好像又要失恋了。”
焦樊:“不是刚刚说要恋爱???”
涂南叹了口气:“她说我幼稚又无聊。”
“竟然说你幼稚啊……”
原本不在状况的程隽突然抬起头,听到两人的交谈,就像是有成百上千的箭头瞬间扎入他的心脏。
这下,他真的抑郁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心事,阮啾啾坐在办公室有些走神。
图稿画了一次又一次,越画越奇怪,到最后,不知不觉间,电脑上显示着一张草稿图。是龟缩在一个角落的程隽,头顶着阴云,满脸写着不高兴。
阮啾啾更纠结了。
她又没有谈过恋爱,要怎么哄程隽?
真正意义上谈起来,她对于程隽的了解并不是知根知底。因此在这种关键时刻,她根本搞不懂程隽是因为什么生气,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也只有用食物哄一哄程隽。
昨晚睡得太迟,今天早晨起来没做便当,等会儿就得去食堂吃饭。一般程隽都会在食堂的小灶吃,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尽管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阮啾啾没过多久看一次时间,没过多久又看一次,等待的时间总是无比的煎熬与漫长。
终于,在她的注视下,总算快到午饭时间。
阮啾啾犹豫了一下,给程隽发信息。
阮啾啾:你去食堂吃吗?我们一起吧。
几分钟过去,程隽破天荒地没有回复她。这让阮啾啾更加感到不安,难道,他们的夫妻情分就要断于一部泰国电影吗?这也太扯淡了吧!
阮啾啾干脆地站起身,拿着手机去找程隽。
途中撞到许久不见的焦樊,阮啾啾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焦樊先是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嫂子,随即,他神经兮兮地凑上前,小声说道:“嫂子,你跟老板怎么啦?吵架了吗?”
“也不算是吵架,就是……我可能把他惹生气了吧。怎么了,他一早晨都在干什么?”
焦樊能这么问,肯定是因为目睹某些场景。
焦樊压着嗓子说:“老板一早晨都没说过一句话呢,完全不搭理人!他就坐在落地窗旁边,动也不动,就跟一块望夫石似的,我从来没见过老板如此消沉的模样。”
阮啾啾:“……”
完了完了。
事情好像愈发地不受控制了!
阮啾啾问:“他在哪呢,还在办公室吗?”
“嗯,看样子估计是不吃午饭了。”程隽不吃午饭,相当于天上下红雨,焦樊也觉得很诡异。
“嫂子啊,您别跟老板生气,他就那么一个人,做什么事都不着急,有时候可能不是那么敏感,无法察觉到别人的想法。我有时候也很生气,但是想了想工资嘿嘿,也就认了。”
阮啾啾啼笑皆非。
现在的情况明明是,程隽在生她的气啊。
“行的吧,没事,程隽那边有我处理,你们不用担心。”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嫂子辛苦!”
跟焦樊分开,阮啾啾率先去了食堂的小小灶,让厨子给她打包两份饭带回去。
饭还热乎乎的,阮啾啾的肚子咕噜一声,在提醒她应该按点吃饭了。阮啾啾揉揉肚子,快步向前走,到程隽的办公室门前,她轻声地敲敲门,却没有听到程隽的声音。
阮啾啾推开门。
“……”
宽敞的办公室只有程隽一人坐在椅子上。他望着桌上摆着的电脑发呆,仿佛祥林嫂再次附身,整个人动也不动,阮啾啾又想笑,又觉得此刻场面怪凄凉的,使得她笑不出来。
阮啾啾拿着饭放在程隽的桌面上,说:“该开饭了,再不吃就得饿肚子了。”
程隽依然沉浸在他的阴云迷雾之中无法自拔,怎一个消沉了得。
阮啾啾实在是看不下眼,叫了程隽一声:“你清醒清醒,如果还是觉得心里难受,不如今天别工作了,好吗?”
在阮啾啾的劝导中,程隽终于抬起头,慢腾腾地望向她。
两人面面相觑。
程隽消沉地问道:“这是不是散伙饭。”
阮啾啾:“???”
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阮啾啾:怎么突然就散伙了???
程隽: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呀,没了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