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红玉吩咐下人备马车,然后没多久一道纤细的身影就在她的搀扶下上了门口的那辆马车,红玉吩咐车夫往裕盛堂去之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马车外面看着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一进内里就暖烘烘的,里面还燃着气味清新的熏香,厚厚的垫子和抱枕什么的一应俱全。陶桃穿着不薄也不厚的长袖衣裙, 外面是暗紫色蜀锦狐狸毛披风, 脖子那里是毛茸茸的一圈皮毛, 衬的她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娇小姐。自打她两年前经历过阮府那辆破旧不堪的马车,之后就对出行工具的怨念颇深,于是别的不敢说什么, 她陶府的马车在这京中定是数一数二的好。
“小姐也是的, 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偏偏自己要亲自过去。”红玉还在不赞同的念叨着:“现在虽说是开春了, 但是天气还不是特别的稳定,今儿就明显比前两日要冷上一些, 你这病是最受不得冻的, 合该入夏了再出来!”
“管家婆子。”陶桃失笑:“前两日郎中都说了, 我的身体比之冬天的时候好了许多, 何须那般小心翼翼的?怎么?郎中的话你都不信了?”
红玉撅了噘嘴:“小姐向来都不会遵守郎中的话,要不岂会到了今日这隐疾还是好不利索?”前两年裕盛堂刚刚起步的时候, 虽说有陶老太爷帮衬着,但是陶桃仍旧过得很辛苦,经常拖着病体没日没夜的操劳, 这就导致那被伤了部分的心脉久久未见好转。来往桐州亲自去了解合作的茶农,那更是经常的事儿,后来茶庄的生意逐步稳定,便又开始了海上贸易,初期的路子都是陶桃亲自出海去谈的。外人光看她的长相大多觉得很是柔弱,而且如今的朝代本就对女子抛头露面有着很大的恶意,初期所遭受的白眼和辛酸不足为外人道,被合作伙伴拒之门外更是时常发生。但是最终但凡同她有过几次接触的大商贾,各个都会刮目相看。
京城里面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见过这裕盛堂背后的老板,有些甚至猜测,那茶庄的掌柜的没准就是,因着城内几个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是由其出面打理,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两年来陶桃的确在城中甚少露面,店铺经营只要初期路子打开了,后期完全可以用几个得力的人手就能维持住,所以她更多时候是跑在外面,与相邻几国的大商贾进行贸易往来和友好互通,以确保京城和桐州的裕盛堂都红红火火的。
这样一来,反倒是在海外得到了一个‘铁娘子’的称呼,在京城却鲜有人知。
马车就在红玉那琐碎的念叨声中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了一家店铺面前,这家铺子门面大的不得了,上面挂着一张牌匾,上书‘裕盛堂’三个大字。这里正是专门卖邻国特产的铺子,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因着定位不高端,多的是平民用得起又喜欢的新奇玩意儿,整个太白街都被这偌大的一家店铺给带的繁华起来了。
铺子门口站着的伙计离老远就看到了缓缓行驶过来的马车,所以十分机灵的转身进了铺子将这件事告诉了掌柜的,是以在马车还没挺稳的时候,掌柜的已经走下楼梯迎了上来:“小姐日安。”
“王掌柜的辛苦。”里面传来了柔柔的女声。
王掌柜急忙躬身:“不辛苦,不辛苦。”他这副谦卑的模样难免让店里的伙计有些奇怪,其实裕盛堂的许多伙计都不甚了解眼前的状况,毕竟真正见过那位神秘的幕后老板的人十分有限,大多数还是从裕盛堂起步那时候就在这里做活的。裕盛堂发展壮大的实在是太快了,偶尔有一些掌柜的未必没有异心,但是最后都没落到什么好下场就是了。现如今管事儿的这些人自然了解来龙去脉,不过都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吐露半个字儿,只是在店铺管理上愈发的用心了。
接着马车帘子微动,红玉从里面钻了出来,语气抱歉:“王掌柜的,小姐今日晨起之后就不是特别的舒爽,改日定然亲自邀您过府吃茶。”
“红玉姑娘客气。”王掌柜的言罢便目送着马车继续向前,路过茶庄之后,向左拐进了弄堂里。那里还有另一家裕盛堂的店,同样是卖一些海外的商品,不过都是高端又精致的玩意儿,普通民众压根消费不起。说白了就是针对京中贵族阶层的,目前各大府邸的夫人小姐们都时常来转悠两圈,生怕裕盛堂从海外带回来点什么稀罕物件儿,被别人给抢先了去。
这间铺子的掌柜的明显年轻一些,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男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两字儿:精明。而且看着和大梁国的人骨相有些不同,鼻梁略高鼻尖略尖,薄唇,单眼皮。那些闲不住的人就在暗地里议论,这人的长相好像是禹国人,也有说是裕盛堂的老板出海之后从海外带回来的。
红玉小心翼翼的把人从马车上扶下来,紧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铺子。
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便是接待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客的地方,分成了一间间的小屋子,里面小厮、丫鬟、点心、茶水等一应俱全。就在陶桃几人走到走廊尽头那间特殊的房间内的时候,红玉关门之前的一瞬间,她好似有所感应似的扭过了头。然后就看见隔着几个房间的门打了开,裕盛堂的伙计先行一步走出,恭敬的引着一位公子下楼。
那位公子穿着玄色长袍,光是看个背影就能感觉出这人定是气质上佳的。
见那人在伙计的指引下准备下楼,陶桃便收回了目光,任由红玉将门给掩了上,恰好错过了已然快要走下楼梯的男子投过来的目光。
“小姐今日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呼兰柯,也就是这家店的掌柜的,亲手泡了一壶不含茶叶的‘养生茶’之后,将那杯呈现淡黄色的茶汤递了过去,随口问道。
“没意思。”陶桃接过茶杯,撇了撇嘴,十分嫌弃:“在府中有个管家婆,出门在外有个管家公,要我说你们俩凑一起正合适。”
呼兰柯听到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可红玉就没有这种定力了,神情变得有些别扭和不自在,上前将其手中的茶杯给抽走了:“这汤还热着,小姐还是等凉些了再饮。”
陶桃本也就是随口一说,所以只是耸了耸肩,然后问道:“刚刚下楼那位,我若是没看错,可是祁国公府上的那位少爷?”
“正是。”
“怎么,他经常过来裕盛堂吗?”
呼兰柯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这位祁公子自打一年多以前就承其祖父祁国公的意愿,入了军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领兵戍守边关,只有在偶尔回京述职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大多买上一些新奇有趣儿的东西,拿回去逗祁国公开心。”
陶桃闻言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半晌之后才将面前那已经温了的养生茶拿起来,喝了几口继续道:“你之前从禹国带回来的那套红宝石纯金孔雀头面我记得就很好,做工精致就算比之皇宫中那些能工巧匠也不遑多让,可卖出去了?”
“尚未。”呼兰柯摇头:“但许是很快就会卖出去了,那套头面属实有些贵重,一般的夫人小姐们总要细细掂量掂量。不过眼瞧着六皇子和庞家小姐的大婚临近,许是为了博佳人一笑,六皇子早几日派人来特别嘱咐小人,说是庞小姐近日会来店中买上一些首饰,拿出来那套头面给庞小姐瞧瞧,瞧的好了六皇子便要买下送予庞小姐。”
啧,秀恩爱的手法,很是娴熟啊!看来坊间传闻,六皇子十分心悦这位未来的皇子妃,半点都不是空穴来风。所以就算委托者并未嫁给阮炀,庞瑶仍旧是坚定不移的按照原本的剧情线在走。只是不知没了委托者可以供阮炀发泄,如今那位还黑化没有,又是何种模样。
看着陶桃在问完两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沉思,呼兰柯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未出言打扰。
而此时陶桃的思绪已经飘回到了两年前的那次意外,到底是谁想害她,她有想过许多种可能。不过因为委托者一向不喜爱交际,在阮府住的那么几个月,接触到的人十分有限,更别提得罪谁了。
要说让她气的最狠的就是陶氏和老秦氏了,但这两个人都属于有些坏心眼,却并不一定能够生出这般狠毒的心思。而且她们二人有个共同点就是十分的看重阮府的名声,既然在以尚书夫人姜氏为首的那些贵妇的盯视下答应了让她回桐州,那么必定不会食言。想当初她在事后和陶家二老一起返回京城的时候,还偶然听到了一些流言,说的莫不都是阮府心肠歹毒至极,竟连一个孤女都要赶尽杀绝,只因对方让阮府折了面子。
这流言对于阮府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几乎可以想象的到陶氏和老秦氏那焦头烂额和气急败坏的模样,她们又没有真的傻到那种程度,所以定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接着便是阮炀,彼时他虽然生气委托者的所作所为,但是委托者若是真的身死对他更是没有半点好处,他正处于即将殿试的关键时期,想来能够走到那一步的人应该不会这般蠢笨才是。
绕老绕去,就又绕回了庞瑶那里。
接着陶桃就听闻了镇军大将军家的嫡女和六皇子定了亲的消息,这才在脑子里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捋顺了。在原剧情当中,因着委托者和阮炀双双落水,最后迫于压力两个人又凑做了一堆,庞瑶这才有借口名正言顺的脱离阮炀,转而投入六皇子的怀抱,不仅没有伤及二人之间的情分,反倒是让阮炀后悔愧疚不已。最终成功黑化,站在了六皇子的对立面却又对他的皇子妃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庞瑶意图推翻六皇子,将人给抢回来。
这里就不得不再提一下庞瑶体内的那个游戏程序了,游戏本身就是要求玩家周旋在各个与自己有羁绊的男人中间,并且想办法不掉羁绊值,最终像是买股票一样,从几个优质股中辨别出那个最优秀的,成就一段姻缘佳话。
不掉羁绊值,这个要求就很耐人寻味了,为了达到这种效果,庞瑶必定是要耗费很大的心思。而陶桃的到来无异于是将她之前那么多精心的布局给撕了和稀巴烂,本来想找一个抗雷的替自己承受阮炀的怒火,未曾想这一枚棋子竟然自己个蹦出了棋盘之外,让她束手无策了。
陶桃猜想庞瑶一定有自己独特耳朵方法去辨别身边每个男人的气运值,要不然不至于正和阮炀打的火热呢,就突然之间要去做六皇子妃。一定是她手中的数据显示阮炀势微,这才非从对方身边逃离不可。既然一计不成,那就再来一计。假若这位阮府的表小姐死了,那么京中舆论一定都是一边倒的指责阮府,她大可以借此为由,和阮炀断个干净。
效果都是一样的,阮炀只会怨恨那个让陶桃身死的人破坏了自己的姻缘,半点都不会伤及两个人的羁绊值。
“小姐?”
陶桃在红玉的声音中回了神。
“小姐,这会儿郎中应是已经在府中等您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应了一声,她便站起身任由红玉帮着理了理披风上的皱褶,然后在呼兰柯的陪伴下缓步走下楼梯。这个时辰来店里买东西的人算不上多,下面大厅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那么几位顾客。
就在她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大厅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细微耳朵‘啪嗒’声。
接着便是狐疑的女声:“哎呀,庞姐姐,你怎的将这玉锤扔在了地上?”说话的正是何欣慧,看着倒是比两年前的模样变了一些,婴儿肥褪去,脸颊瘦削了许多。
庞瑶惊了一下,回过神见身边的丫鬟已经将玉锤给拾了起来,她掩饰似的转过了身:“许是昨天夜里没睡好,有些走神了,这玉锤我买了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篞蝧酱’的火箭炮!
谢谢‘奶凶的小熊’和‘19836148’的地雷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