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雨依旧那般下。
偌大相府,此时近三千人的聚众斗殴,还在继续着。
铁甲铿锵,血与水,躺下与等会儿躺下。
唯正中央的二人看着倒地的一位甲衣士,气氛有些诡异的和谐。
“小庄,好久不见。”
盖聂率先开口,温声笑道,周身若隐若现的血迹,平添了几分熟悉感。
卫庄所说的还,他自然是明白的。
新郑紫兰轩的玄翦,今夜咸阳相府的掩日,恰如其分的演绎了何谓苍天饶过谁。
方才盖聂以一只肉掌生生锁住削铁如泥的掩日剑,为卫庄神来一剑创造机会,凭着就是那一闪而过的模糊直觉。
十年朝夕的同门默契,终是胜了一次罗网的无双杀意。
“与那人的一场交易而已。”
卫庄瞟了一眼盖聂白骨嶙峋的左掌,面无表情道。
不同上次盖聂的恰巧,他其实已经来的有一阵子了。
只不过一直屏息藏于一旁罢了,掩日之强,他与师哥联手也未必能讨的了好去。
于暗处等待那一瞬间的机会,在他看来才有更大的胜机。
盖聂相信他,所以敢凭着有可能是错觉的乍现灵光,拼死一博。
卫庄相信盖聂,所以在双方本该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递出这一剑。
他们都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唯一的对手。
交易?
盖聂皱了皱眉,遍数天下可以令小庄动心的东西可不多。
他自然认为是嬴政的部署,新郑一别后,他看的出来,这位秦王对流沙是极有兴趣的。
“咳,咳。”
不待盖聂出言相问,原本给鲨齿穿胸而过,倒在血泊中的面具男掩日竟是还没有断气。
只见其双手撑着地上的泥泞,终于染上颜色的幽深铁甲碰撞间响声沉闷。
暗红色气劲猛地迸发而出,
随着猩红色更深,掩日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鬼谷纵横原来亦是这等阴诡之徒,尽做些暗算伤人的勾当啊。”
不复先前声音浑厚,此时的掩日,却是给人一股阴柔之感,凝声嘲弄道。
“你的运气很好。”
卫庄瞧了掩日一眼,皱眉道。
他这一剑绝对不会有差错,毫厘之差都不会有,正中心肺要害,不当场身死便罢,竟还有余力?
世上没有这种人。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此人身体构造与常人有异。
“暗算如何,明算又如何,死人都是一样的,又何必计较死法呢。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
卫庄不屑的笑道。
盖聂闻言蹙眉。
“哈哈哈,有道理,如果你在罗网,以后天字一等中必有你的位置。”
掩日笑的肆意,撕扯着伤口,又闷哼了一声。
他不甚在意的摇摇头,
旋即,一股戾气极重的气息透过掩日身上铁甲直逼了出来。
“铮”的一声,手中利刃嗡鸣。
“所以,你觉得你们赢了吗?”
掩日轻声道。
“不出三十招,我定叫你剑断人亡。”卫庄怎会理会掩日的虚张声势,先前那剑虽未成必杀,但掩日仍然是强弩之末。
只是凭着内力修为死撑罢了。
“有道理,鬼谷这代的横剑传人倒是颇合我的口味。”
掩日不置可否,他自己的伤势怎会不清楚,不过此地又是什么地方?
“可惜,你们面对不只是越王八剑的掩日,而是整个罗网。”
此言一出,卫庄暗道不好,与身侧的盖聂对视一眼,两人身形齐动。
眨眼间,剑光已临掩日三寸外。
“铿锵!”数声,掩日与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迎上对了一剑。
四人气劲汹涌,呼吸间皆是退将开来,掩日本是重伤,这一遭伤势更重。
纵横二人稍占上等,正打算一鼓作气取掩日首级,突然福至心灵,撤剑回身,险之又险的躲过十数道连绵剑光,持剑格挡之际,又被三道好似凭空浮现的黑影击的身形爆退。
十数步后,二人勉强止住身形,神色凝重的望向掩日身前四人。
“杀字一等?”卫庄问道。
方才来往数剑,他可以确定,这几人还没到玄翦,掩日的层次。
不过,又比他印象中的杀字一等强上不少。
“罗网天级刺客,孟章。”
“监兵。”
“陵光。”
“执名。”
掩日藏于四人身后,轻笑道:“现在是五对二,有些卑鄙,不过想来纵横二位不会计较。
毕竟,人多如何,人少又如何,死人都是一样的,有何必计较死法呢。”
盖聂闻言看向身后侧方的卫庄。
卫庄感觉到视线,眼角抽搐。
而就在此时,掩日话音未散之际,不速之客们也是到了。
两道声音更是令人不快。
自是对罗网而言。
“是极是极,掩日大人言之有理。”
“非也非也,掩日大人还是算的错了。”
就在掩日少有的嘚瑟时,相府内院的一处房顶上,骤然间就多了七人凹起了造型。
“破晓造化级刺客,天照。”
“乱神。”
“魍魉。”
“真刚。”
“断水。”
“转魄。”
“灭魂。”
“来取尔等性命。”
……
就在秦王政的布置全部到位的时候,通往函谷关的一程山路上,一名黑袍人不由得嘟囔起来。
咸阳雷雨没完没了,函谷关周遭却已经消停好一阵子了。
但对于黑袍人来说,他这身上好的锦衣,白白糟践的太快了些。
像他这般从龙之臣,怎么也得是脏一件扔一件,不然对不起他跑这么远的山路,等个老头大半夜。
感受着脚下的泥泞,黑袍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身形猛地拔高了一寸。
嗯,是脚下离地一寸。
如果鬼谷子见到这副场景,说不准直接清理门户了。
黑袍人方尘这般运用修为,委实是该遭人唾弃。
然而,秦王此次夺权的重要助力,不在相府当万人敌,在这荒郊野岭,是何缘故?
“这位先生,请让一让,老朽在森林中迷了路,转了数个时辰,家中怕是等的急了。”
他身前,一位蓬头垢面的佝偻老翁止住脚步,如此说道。
“啧啧。”
挡在其身前的方尘却没有听长者命的打算,北冥剑脱鞘而出,随着他双指在剑身的滑动,剑尖对准了老者的脖颈。
寒光闪烁,吓得老者连忙退了数步,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以尊驾的身份,出咸阳远游怎么也得秦王百官出城恭送十里,带上三千仆从,如云娇妻美婢,一路浩浩荡荡。
怎的还用上缩骨易容这等不入流的旁门左道,走着这等山间小道。”
方尘看得老者惶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戏谑的笑了起来,北冥剑时上时下,对准的皆是老者的要害处。
“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呢,真是好兴致。我说的对不对?
秦相吕不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