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韩非掀开帘子,望着逐渐模糊的翡翠山庄,笑着说道:“白亦非并不信任见风使舵的翡翠虎,等着过河拆桥罢了。
可以这只老虎的机警,怎会闭目等死?寻着破晓这样的下家,合情合理。
不过,你的那位师兄如此明目张胆的支持翡翠虎,真是让人不得不寻味。”
“白亦非与我那师兄的矛盾逐渐激化,五日前,两方对峙,若不是天灾突至,必定已撕破脸皮。”
卫庄轻抚平静下来的鲨齿,淡淡道:“不过,这位不甘屈居人下的血衣侯,不会善罢甘休的。
终有一日,会见分晓。
到时,便是流沙的机会。”
“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若是当日破晓选择的是姬无夜,而非白亦非。
我们怕是再无翻盘的之机。
不过这难得的一线,想要抓牢,难。”
“静静等待便是。
这南阳的灾情,你想怎么处理?症结在翡翠虎,但此地是他的大本营,势力盘根错节,又有真刚,灭魂这样的剑客相助。
并不好办。”
“强攻实乃下策,引援外力而智取,方可为流沙所谋。”
韩非轻轻笑了笑,戏谑道。
“哦?”
“我想跟这只老虎赌上一场。
以九公子的未来赌上他的性命。”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繁华的新郑一片喧嚣。
而城南这片巨富集聚之地却有一座与周遭歌舞升平状格格不入的华丽府邸,一如既往的死寂,人影匆匆交错,罕有言语。
就在浅浅的一轮弯月下,静谧的忙碌的府邸中,唯一人有着独一份的悠然。
月光如水,星影稀疏,方尘赤着脚,迎着晚风低吟,粼粼水色,走过一路碎石。
古朴的回廊之上,方木圆柱林立,尽头处一座精致又不失雅气的建筑屹立在水中央,八面通风,低矮的围栏更似陈设,挡不得丝缕池风。
掀开轻舞的薄纱,白衫赤足的方尘缓缓斜倚在亭榭一旁,望着如墨静水,心中依旧难以平静。
自潇湘谷出,入新郑起,他甚少时候能得以安眠,夜深人静时,常是他辗转反侧的时候。
繁琐的天下事,让闲散如他,也是不得安宁。
不过,今夜却不是那恼人的公事扰他,心中的波澜,是他万分不愿承认的。
忽闻水声数阵,声极轻,但依旧能入得他耳中。
府中仅有一幽池,远远望去,散落荷叶数点中,有一身着水蓝色轻纱短裙的玉人自一座乌木桥上落下,随着浅浅波纹泛起,纤足微分,渐近。
如空谷幽山,让人不由得沉入其中。
不知多久,波纹渐消,方尘身前,多了一人,巧笑嫣然。
“骤然脱去枷锁,即将远离囚笼,心中欢喜至难以入梦?”
方尘淡淡道。
他已没有留在新郑的理由,百越一行人自要去做那复国大业。
明日辰时,一辆马车便会载着这帮胆大包天的逆贼,远赴千里之外。
其中,自然包括眼前的焰灵姬。
“如此豪奢的囚笼,奴家何其有幸。
只不过,直至此时此刻,我依然是不信你的,机关算尽至此,又怎会轻易放过主人。”
焰灵姬伸手轻抚着鬓角间的乱发,神色间少了几分妩媚,多了数分认真。
“我是一个重视人权的上位者,是极其厌恶“主人”这般字眼的。
在我面前,称天泽可好?”
方尘施施然落座,并不在意焰灵姬的讽刺,缓缓斟了两杯酒,目光深邃的问道。
焰灵姬蹙眉,不言。
她永远都猜不透眼前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见状,方尘摇头轻笑,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放天泽是真,助天泽复国,更真。
若你喜欢这个地方,想要留下,我无所谓。
想来,天泽不会拒绝,或许会比想象中乐意些。
不知,你以为然否?”
“整个新郑,包括这个地方,再漂亮,都只是一张逐渐腐烂的画皮罢了。
死气沉沉的让人作呕。”
焰灵姬缓缓道,语气平静,但嫌恶之色却真。
可她回避了他的问题,口口声声的称为主人,也无半分的信任吗?
方尘摇晃着杯中酒,眼神闪烁间,玩味道:“百越又哪里好?穷的叮当响,想要过上这段时日锦衣玉食的生活,怕是不易。”
“故乡处,纵有千般不是,于我心安,便是千好万好。
而你,纵使声名显赫,无底欲壑皆可填,可又有几分安然存身?”
焰灵姬静静的望着眼神突然有些冷寂的方尘,这个男人平静的皮相下,隐藏了太多东西,好似一汪深潭,水光幽幽下,无人可知其中。
究竟何时,付出几多代价,才能稍稍打开其心扉?
她已好奇许久了。
“故乡?十数年不曾踏足的土地,如今的你又知几分?许多事不亲历,怎可知其中的绝望。
瘴气之地,哀鸿遍野,百万之民食能果腹者,不足十之一二,衣衫褴褛但尚能蔽体者,足已自傲。
去年一暖冬,冻毙荒野的百越之民又有多少?
你所谓故土,我东方七国倒退千载,亦胜远之,足以千里计。
而就这瑰丽万万里天下,未来便全然是我之心安处。
就是现如今你心中安然之地,我眼中糟粕之地,不久,亦会在我掌中供我生杀掠夺。
你的自傲,不值一两半钱。”
方尘语气凛冽道,他厌恶这般不合实际的骄傲女人。
“好一个雄才伟略的剑主大人,奴家叹服不已。
只是,就是如剑主这般雄主,于这天下一隅之地盘桓近一载时光,小小新郑城中的区区一王侯,都不能使其俯首,数日前更是千般算计险些付之一炬。
不知这又是何等高深的布置?可是示敌以弱?奴家真真是不解之极,若是,敌从何来?莫不是韩非之流沙,同门倒戈的师弟卫庄?”
焰灵姬垂首浅笑道。
“你的胆子果真大的很,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等五人的性命尚在我的手中。”
“堂堂如剑主,又怎能受一个奴隶都不如的百越妖女激将?”
焰灵姬笑意吟吟,平静的望着神色难明的方尘。
久久无言。
只有,风轻起,翩翩后,渐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