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104、第 104 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陈大胜如今当差当的十分辛苦, 他是三头跑, 从郡王府到长刀所要穿越半个燕京, 再从所里换了盔甲宫里去, 又得最少两条街,再在宫里值更看了爹之后回到所里换了衣衫,每次回家都是要宵禁的时辰了。

他年轻跑的欢快,也能忍得辛苦, 就硬是哪边都没耽误。

这日常朝下的早些,回到长刀所的老街,这边街坊的摊子已经都支出来了。

又盛夏炎热,买卖人有条件的又都撑了棚子,如此从衙门口大街一眼看过去,便是满眼的布棚, 只余当间一条走车道。

那按照旁个地方,有衙门的地儿都讲究, 便肯定不许这样, 偏长刀所的老爷将军们大多受过苦, 又有同情心, 便让人管着别站了中心道,至于其它,也随街坊们折腾去。

这一溜儿十几匹骏马从街面过去, 就算偶尔有个磕碰,街坊却也不敢计较,甚至等到长刀所的老爷们过去了, 才一拥而上骂去,只说这家太过贪心,没得碍了了老爷将军们的眼,就连累了大家。

老刀等人可不知道这一茬,却在进所的那刻,陈大胜却看到衙门口石狮子后面,竟依偎一个人?

这门子也太倦怠了啊。

他穿着铠甲翻下马,战靴沉闷的走过去低头看,这人也下了一跳,就与他互相观望,因都穿着官服,这位到底拱手施礼道:“下官南丰府推官胡醇厚,拜见大人。”

他一提名字,陈大胜便立刻知道他是谁了,如更要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来人。

这人五十左右,穿一身衙门里的官服,许是匆忙连夜而来,他的官服是拧巴的,发髻是狼狈纷乱的,也没戴管帽,脚上鞋子都沾满烂泥,更是满面的尘埃。

但看五官,陈大胜就从他脸上找不到多少自己兄弟的样儿,倒是耳朵,这对父子二人皆有一个拴马桩儿。

甭管人家对胡有贵如何,亏欠不亏欠,这面上都得过得去。

如此陈大胜客客气气对他点点头,又转脸对那边正在卸甲的兄弟喊了一声:“五啊!”

而今朝廷越来越体面了,去岁值更还能穿点单薄的,而今却都得上金甲站立殿门之外,尤其是长刀所的金甲,会更重,更奢华,造价且不说,就穿甲片的绳儿都是金丝编的。

甭说大朝了,这一个常朝下来,这大热天的谁就不是一身汗。

胡有贵下马,胳膊下夹着自己的金盔应了一声:“哥?”

喊完看到来人,他也愣了,很显然,这个满身狼狈的男人他知道,认识,刻骨铭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陈大胜过去拍拍他肩膀:“先带你屋里去,把你这身劳什子赶紧换了,你也不嫌热。”

胡有贵看看胡醇厚,木立半天儿,到底笑着点头,走过去十分客气的对这人说:“这大热天儿,就什么时候来的?”

胡醇厚无比慌张,他看着好像是儿子,又好像不是儿子的人一直在恍惚,对方穿的金甲绚烂无比,都感觉不像个人,像个天神了。

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说:“昨……昨晚就到了,城门……没,没开。”

胡有贵淡笑点头,又指指衙门的侧门说:“那跟我进来吧,你有什么话,咱就屋里说。”

如此这对父子便消失在人眼前。

陈大胜有些焦心的看着他们,然而……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余清官看他不安,便过去与他说:“头儿,你甭着急,这事儿换了金台,换了二典你都得费费心,这可是咱有贵,对吧!”

他使劲将两片下臂甲卸下,顺手丢给亲兵才继续笑道:“咱几个合起来,也没他心眼多。”

陈大胜心里安了一些,就苦笑着跟他们一起往里走,走了一小段路才恨声说:“他就是八个心眼,那我也是他哥。”

管四儿立刻蹦跶出来道:“那是,我就是死了到了下辈子,你也是我哥!”

童金台一脚踹开他骂道:“走开,马屁精。”

踢开管四儿之后,他才站在议事堂门口,拿着自己的盔头毫不在意的对着雕花石柱子磕了两下。

甭管那盔多值钱吧,反正童金台不太在意,倒是这院子里的一众亲兵,打杂的低等小吏习惯了众位将军的召唤方式,便一个个从犄角旮旯纷纷跑出,笔直的站在童金台面前。

童金台就满面恨铁不成钢的骂到:“你们是死人不成,瞧瞧这街里成了什么样子了?那一个个的都得寸进尺的成了啥样子了?你们能呆就呆着,不能呆明儿都给我回金吾卫去,咱这边没你们的饭碗……”

陈大胜的屋子挨着议事堂,他换衣裳很快,最后还自己端了一盆水出来,坐在廊下一边吃下厨送来的甜瓜,一边洗脚,捎带看他兄弟发官威。

童金台就站在台阶很过瘾的继续训:“……今儿就一个个的都给我听好了,往日爷们不爱搭理你们,那是因为你们拿咱这里当跳板就呆不了几日,素日你们倦怠点子没啥,大热天的一身汗,谁也不爱忙活,其实老子也不爱忙活……”

崔二典就撑着厚甲叮叮当当的走到陈大胜身边坐下,贴着他老大耳朵说:“头儿,挑唆几句哈,瞧见没,好大的官威呢。”

陈大胜把瓜皮都啃的薄如蝉翼,一边吃一边推开他骂道:“愁死了,这新老衙门交接就这点麻烦,你赶紧滚去换了这身,不重啊?”

他们这地儿,其实从前是人家工部的一个大工房院儿,现下亲卫所来占地方了,工部自然不愿意,就扯皮了呗。

崔二典不想走,就嘀咕:“我到想走,老三媳妇娘舅家开金铺子的,我每月就五百钱,这生打生的去给媳妇儿定东西那不是贵么!我说头儿啊,这都几年了,好歹让嫂嫂给我们长点花销啊,我也是这么大的老爷们了,没的六品老爷出门,一身丁零当啷的合起来才五百个钱儿,不够花啊,真的,我就恨不得从这盔甲上撬金片子卖了……”

手里的瓜瞬间不甜了,陈大胜就无奈的叹息:“做梦呢?这段时日谁跟她提钱,那就是你嫂子转生八辈子都深恨的仇家,要提你提去,我,我反正是不敢……”

耳朵边,童金台威风八面的安排声不断传来:“你们五大人今日可是关键的时候,所以都把你们能见人的衣衫找出来,都给我穿戴起来!你们工部的人,咋就个个像个打铁的匠人呢?忒不讲究了,恩,不好不好!

我说你这头发也给我理顺溜了,这长的难看的今儿就躲起来……再把你们二大人那套金镶的玳瑁茶碗端过去,把我屋里那几个茶罐子找出来,都给你们五大人送屋里,那个谁……对,就是你,去账房支点银子,街口点心店上好的茶点再去弄上十盒八盒……”

陈大胜无奈插言:“至于这样隆重么,你赶紧回去吧,二典等你呢!”

童金台却一晃脖子解释::“哥,你不懂,咱老五他现在不一样了,咱这是给他制点声势,那必须是体体面面,这才能显示咱家大业大的,不然那回头那边一堆人,好给咱小五欺负了去?”

“欺负什么?”

还在热闹的庭院里,就传来一声不该在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不该在这里,已经换了一身道服,趿拉着木屐,笑的很温和的胡有贵。

陈大胜有些惊讶,便问:“这么快?怎么来这边了?咋?有事儿?”

胡有贵却帮着童金台散了人,坐在陈大胜身边说:“没事儿了,都让他走了。”

众人惊讶,二典就问:“这么快么?就走了?”

胡有贵点点头,笑的不是很在意的说:“对呀,还要做什么?撕心裂肺对着哭么?人家如今也有了新媳妇,也有了新孩子,这一家一个日子,你指望他能如何?给你跪下磕三?那我回头甭做人了。”

陈大胜递给自己兄弟一块甜瓜,胡有贵开始弯腰一顿啃,啃完接过小丁递来的帕子擦了嘴,这才不在意的说:“那时候小,就觉着心里始终憋着一口不平气,我做梦打过他,骂过他,甚至杀过他……可是现在,又能跟他说什么?把你的苦,你的为难,那些不堪的事儿都跟他说一次?再告诉他这都是因为你造孽,都是你害的!说完了,没了!再然后呢?”

他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众人也不说话,就都看着他。

胡有贵就对着上空笑笑,满面讥讽的说:“然后他给你赔不是,说他错了,还说以后会对你好,请你原谅他……从此便如何?这件事就过去了么?过不去!我过不去!

最后又回去了,便是不回去,因为他赔不是了,那些龌龊的,霉烂的都会来烦着你,就告诉你,你爹知道错了,也赔不是了,你还能如何?

难不成杀了他?你娘不知道他恨人么?你娘到死了都没怪,你又凭啥去怪,人家才是夫妻。再然后呢?你的一切不甘一切苦难,因为他赔不是了,对他而言就过去了?便再也不能提及了?”

众人无言,胡有贵一甩瓜皮,拍桌子恨声道:“如此还不如不说,我就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告诉他,我就宁愿把那些曾经遇到的,遭受的都放在心里,我还就不体谅了!我要留着这份恨支撑着,我想起来我就能愤恨一次,我理直气壮的愤恨,这样我才好过,我不给他一点舒服的机会,就永永远远让他心里堵着一个疙瘩,我这才能舒服,对吧?”

他摊着手笑道:“他也别来我眼前晃悠,反正我有靠山,早晚升官发财,到那时……他的日子就每时每刻都会想起我,他不能安静,便是安静了,也总有人会逢年过节问他,那是你儿子啊?为何你们父子不在一处住着呢?他有短处自不敢提,从此便麻麻赖赖一身疙瘩……”

陈大胜点点头,看他又要滔滔不绝,到底递给他一块瓜道:“得得,打住,难为你说这么多话,可真不容易!渴了吧?吃吧,吃吧!这是咱们庄子里第一茬瓜,正是甜的时候,那边送来你嫂子一个没留,就打发人都送来了。”

管四儿有心事,就小心问:“你让他走……”

崔二典面无表情的堵住他的嘴。

胡有贵接了瓜,大力一顿啃,又抬脸道:“恩,我换了衣裳,请他吃了一杯茶,他倒是想问我点啥来着,我说,听说家里如今有不少人了?都挺好的吧……他就不敢说话了。

都不敢看我,人家吧……嗨,其实还真就有福气的,啥时候都有人惯着,管着,从前就拿着我跟我娘垫脚,舍了我们,人家学会做人了,也出息聪明了。这样也好,哦,他跟我说我弟在京里书院呢,后来也没啥话说,我说我有事儿,他就走了……”

童金台哧的笑了:“你吃瓜吧。”

陈大胜点头:“是呀……”

几只蜻蜓就落在夏日庭院的绿叶上,那叶上水珠不多,它们只能不断寻找,虽不远处就有个大池子,可这几只就满心满眼的在叶上寻水珠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众人不说话,就安静的看着,看着它们来,又看着它们去……后来童金台说想去金铺,陈大胜便也换了一双夏日蹬的木屐,拉着胡有贵一起去。

不管旁人怎么想,他们却总是有家的,有了一个就知足,也就不想旁人的了。

可他们却不知道,直到他们走了很远,从衙门口的拐角处就走出胡醇厚来,他身体晃悠着,难受着,就看着儿子的背影哭,起先是小滴,小滴的落泪,后来泪如泉涌。

再后来他哭完了,也就哭完了,眼泪没有更多的用处,也只能转身离开这里,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求,更不能深的走入儿子的心,他不敢,什么都敢,就满心的羞愧束手束脚的上了街边的马车,待拉了帘子,他才利索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次没掉泪,就马蹄子踏踏作响,他就一路拍拍打耳光,一直打到两腮肿如生了痄腮。

四街六市汇集的地方离家不远,童金台媳妇亲戚家的铺子就开在这里。

陈大胜手里无钱,胡有贵没有媳妇,如此人家进去买首饰,他们就坐在铺门口的树下看热闹。

六市口子来往的人许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金铺掌柜亲自端着茶点出来招待,陈大胜便问:“掌柜这铺子倒是选了好地方,这买卖定然兴隆呢。”

那掌柜笑的仿若弥勒,却不敢承认发财了,只赔笑谦卑着说:“承您吉言,甭看这地方人多,可两位老爷也看到了,就这地儿赚的不够租钱的,就听个名儿,若说响动,还是我们在南边的几处买卖好,比这儿可是强多了……两位慢用。”

正是吃甜瓜的时令,人家奉上的依旧是瓜,陈大胜他们在家里就吃了好些,因有深刻的饥饿记忆,看见吃,那肯定是要吃的。

只这边的瓜到底不如家里的甜,就一边抱怨一边啃。

讨便宜没够这刻,那街边就来了两辆被婢仆簇拥的体面马车,最后便停在金铺门口。

随着国家稳定,今年初起那些逃离燕京的世家巨族,除却牵扯前朝问题的不敢来,也来不了,那剩下的人家终究是要回来的。

爹就说,这些人对经济是有好处的。

而随着这些人重归燕京,燕京便真的有了皇城气象,如这几月流行给马的当颅,络头,攀胸,捎带……上整一百八十五件金银丝镶嵌而成的错金马具。

陈大胜就见过郑阿蛮那套,他是镶嵌了全套一百八十五件,件件错金还不够,还要镶嵌绿松珊瑚各色宝石,加上一身时兴的彩衣,脑袋上还要插花。

陈大胜都没好意思说,郑阿蛮行走起来,就像老家核桃树上的毛毛虫子,他是五彩斑斓涌动着的,也不知道得意个啥呦。

停在陈大胜不远处的这两辆马车便是如此,虽是拉车马,然而人家正面马具最少也收拾了几十件去,还都是金丝工,没上银丝镶嵌。

心里些许嫉妒,陈大胜就摸摸小褡裢,他省,这里面鼓鼓囊囊依旧是满足着的。

赶车的马夫身形健硕,还穿着体面,待车停稳当了,他便蹦下来将脚凳从车后取来放好站开。

这才有模样俊秀,身穿轻罗绢袄的丫头上前,先是扶下一位额下留有三绺长须,大袖宽袍四五十岁的体面老爷。

这位老爷也很会打扮,脸上还用了一点点细粉提白,人下了车便姿态清雅的摆动羽毛扇子等着,一直等到他的老妻,两个女儿下了车,这才摇摇摆摆,木屐踏的咔哒作响的进了金铺。

陈大胜跟胡有贵都没有体面根子,便傻兮兮的啃瓜看热闹,只看到那些奴婢跟随进去,一个背着褡裢显然掌握主人财权,具有管事身份的中年人从陈大胜身边过去……陈大胜手里的瓜忽就掉下来了。

自己家头儿轻易不会这般激动,胡有贵便不安的喊了一声:“头儿?”

陈大胜吸吸鼻子,站起来左右看看,这才低声说:“见到个仇人,我去里面认人,你去打听下来路。”

胡有贵点头,看陈大胜进了金铺,他这才笑眯眯将屁股扭动一下,看着路口骄阳下两位车夫笑说:“呦,老客那边来的?这大热天,可真不易啊!”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五胡之血时代你老婆掉了终末忍界绝对一番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玄尘道途反叛的大魔王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
相邻小说
穿书后我把反派弄哭了洪荒之瘟疫漫天全球影帝犬夜叉之蛮骨[犬夜叉同人]锦岁群兽争霸欢喜农家科举记穿到明朝考科举第一科举辅导师!重生之我的1992
同作者其他书
蚌珠儿 提前预知的情 贺岁书 老鬼 乐医 十里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