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浩浩荡荡地便回了他们的国家,说来有些荒唐,风风火火地立生死状,却兵刃未交便挥师返回。
皇上不说,做臣子的也不敢问,各有各的疑问便如此结束了此次出征。两国的百姓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两国的帝王默契地不提这个小插曲。只是从那日之后,名声风靡了整个亚凌国的逍遥王更加神秘了,因为他真的逍遥了,不问朝政。
没有人知道逍遥王曾在邻国的国土上扮演过顽劣小偷的角色;没有人知道逍遥王曾经踏入邻国的宫殿当过玩忽职守的御医;没有人知道逍遥王曾经抱怨邻国尚书府的伙食很糟糕;没有人知道逍遥王曾和邻国的皇后有过这样的插曲。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逍遥王曾陪着邻国的皇后笑看人生,更不会有人知道,逍遥王含着泪祝福邻国的皇后要幸福。
因为逍遥王真的隐退了,没有人再听闻有关逍遥王的消息。只是偶尔有人私下谈论有个小子叫风陌儒,胆大包天,上天入地,谁人都敢得罪,顽劣得令人头疼,但亚凌国的王上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偷偷遍皇宫里的东西。
而龙子虚统治下的那个国家,流传开这样的说法,皇后在逍遥王与他们的皇上带领两军对峙时突然出现,三言两语就像咒语般逼得逍遥王的军队节节败退,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矛盾。甚至有人说,逍遥王被他们的皇后的咒语逼得发了疯,此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然而谣言终归是谣言,皇宫里,一场好戏正要上演,如火如荼地蓄势待发。
正如周尚书所说,芷诺被禁步了,诺大皇宫任她走动,但皇宫的宫门她却出不去了。
除了上回随皇上出征,因为皇上在,没有人阻拦她,但回宫后她却发现,自己出不了皇宫,有一群功夫高强的大内侍卫看着她,他们都是周老尚书秘密训练出来的。
爷爷,您如此苦苦相逼,有是何苦呢?
龙子虚知道周老尚书的安排,但他没有阻止,因为他曾说过,只要芷诺乖乖待在他身边,他可以为她付出所有,但他不会放她离开。
嵌凤宫内。
芷诺闷坐在椅子上,不言一语。
“娘娘,皇上来了。”小让说罢便退了出去。
龙子虚刚忙完政务,命人送进一盅安胎的药膳。
“芷诺,吃了。”坐在芷诺旁边的椅子上,龙子虚将药膳往芷诺面前推了推。
芷诺并未去喝面前的药膳,看着龙子虚温柔的眼眸,原本斥责的话语她竟然开不了口,只叹了口气:“爷爷为什么要这样。”
龙子虚伸出手抚了抚芷诺稍有些凌乱的发:“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芷诺语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气,气自己一直被人利用,现在却像鸟儿一样被困在金丝笼中,爷爷他怎么能这样,他要这样困我一辈子吗?”
将情绪有些激动的女子拥入怀,龙子虚亲吻着她的发丝:“怎么办,逍遥王爱你爱得坦荡,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了一千次设想,设想放手让你离开会不会更好?可是从前我做过了,我以为自己不会痛苦,看着你幸福我就不会痛苦,可是还是很痛。还记得你从潜龙山回来时我对你说的话吗?可是你拒绝了,你说你不喜欢宫廷,你的话我一直记着,但是放手一次,我不想再放第二次。难道抓住自己的爱有错吗?”芷诺伸出手拍打他的背,就像母亲在安抚难过得小孩:“我知道,我知道子虚一直在为我付出。可是,我真的要锁在深宫一辈子吗?爷爷要让那些家伙看着我一辈子吗?”
“不,不会是一辈子的,等你定下心来,等你不会想离开的时候,我就撤了他们好吗?”他龙子虚又岂会不知她千方百计要跟着自己出征,她为他的国家摆脱此次危机为的是什么,但他做不到,他无法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离开自己第二次。
“子虚,我想走,我不要当爷爷的傀儡,我不要被利用,我不要被禁锢,让我走吧,求求你,让我走吧,我不适合皇宫,不适合!”
“对不起,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眨眼,唯独这一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对不起。”靠在她的肩头,他对她说了两个对不起。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子虚哥哥,从一开始就是你在付出,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这一次,让我再说一次对不起好不好,我发誓是最后一次!
掰正她的脑袋,龙子虚让她与他对视:“芷诺,你爱过我吗?”
这个问题竟让女子的泪湿了他的手,帝王,堂堂一个帝王在爱面前却也是如此卑微,这个问题几乎是抛下他所有的骄傲才问得出的,他问的竟然是她是否爱过他。
“爱过”,他不敢用现在时。
女子点了点头:“如果我只遇上子虚一个,我一定与你生死不离。”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她无法将整颗心都交给他。
“启禀皇上。”文总管低着头,不敢看两人,神哪,他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叹了口气,龙子虚松开手站了起身,芷诺侧了个角度背着进来的人,偷偷抹去了脸上的眼泪。
“文总管,是谁准你擅自进入的?”龙子虚此刻的威严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老……老奴老糊涂了,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奴有事禀告,心里只惦记着这事,忘记了规矩,老奴罪该万死……”
“行了,什么事。”
“周少爷和少爷夫人周秦氏求见皇后娘娘。”
“周夕诺和秦书画么?准!”若只是周夕诺一人前来,不知为何,明知道他们是兄妹,但他还是不安,既然秦书画也来了,打消了他不少顾虑。
文总管悻悻地退下:“是,老奴这就宣周少爷和少爷夫人前来嵌凤宫。”
龙子虚走向芷诺,吩咐道:“把药膳喝了,知道吗?一会你哥哥和嫂嫂就会来看你,别的我无法为你做,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对不起,芷诺,原谅我的自私。”
芷诺站起身,朝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子虚,不要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谢谢你的爱,子虚。”
淡淡地笑了笑,龙子虚叹了口气:“今夜我就不来了,在御书房忙完我就直接回寝宫休息,和哥哥嫂嫂不要叙旧到太晚明白吗?”
芷诺朝龙子虚笑了笑,要他放心。
送走龙子虚,不知为何,她却感到无比的惆怅。
深吸了口气,铜镜前的芷诺有些懊恼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唉,刚刚哭一下眼睛都肿肿的,但愿不会太明显。
“娘娘,夕少爷和少爷夫人来了。”门外的小让喊了声。
“让他们进来。”应了声,芷诺便急忙坐到椅子上,埋着头假装喝起药膳来。
秦书画先夕诺一步进门来,随后进来的便是一身乳白色长袍的夕诺。
“外面好冷哦,芷诺就是会享受,在暖暖的屋子里享用美食,给我喝口。”秦书画笑着坐在芷诺身边,毫不做作的大气。
芷诺扁了扁嘴,护住面前的汤:“安胎的拉,书画不要和我抢,等你有了宝宝,我给你送一整锅去。”
秦书画尴尬地微笑着,耸了耸肩。
“对不起书画,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无意的用语伤害到书画的芷诺有些无措的不知如何解释。
秦书画好笑地看着芷诺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拍了拍芷诺的头:“小傻瓜拉,我秦书画有那么小气吗?”
看着打闹的两个女子,夕诺微笑地靠在墙上。
突然想到还有一个进门开始就没说话的夕诺,秦书画抱歉地笑了笑:“好像我在,某某两人不方便说话哦?”
芷诺拉着秦书画的手,责怪道:“哪的话,书画要再这样说,那我真的要在你脸上书书画画咯。”
夕诺也尴尬地笑了笑:“书画,莫取笑我们了。”
秦书画吐了吐舌头:“哪敢!我可是要保护我的脸!”
“对了,书画,夕诺,你们来,爷爷没说什么吗?”
秦书画眨了眨眼睛:“有我秦书画在,爷爷能说什么吗?爷爷绝对相信我秦书画有这本事看好丈夫的。”
“呵呵,那你们既然要来看我,干嘛不早点来嘛,这会都快晚上了。”
“就是要快晚上才来嘛,早来了做什么。”秦书画笑着说,但没人注意到,这笑容里有一丝决绝。
“嗯?什么意思?”见书画并没有说明的打算,芷诺便将目光投向了夕诺,夕诺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哎哟,别问他啦,他哪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秦书画娇嗔地撇了眼夕诺,朝芷诺笑了起来:“芷诺,我们是好朋友吧?”
虽然不明白书画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芷诺仍点了点头:“当然咯。”
秦书画温柔地笑了笑:“看样子,我是成不了你名副其实的嫂嫂了,不如芷诺喊我一声姐姐吧?”
秦书画的话让她不安,芷诺不明白今日的秦书画为何会有些奇怪。
“怎么了?好呀,芷诺当了皇后不屑喊我姐姐了。”秦书画侧过身了,佯装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见书画这番孩子气的举动,芷诺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秦书画的手臂要把她掰回来:“好嘛,姐姐!哪有做姐姐的那么小气嘛。”
听闻芷诺这一声姐姐,秦书画才笑开了来:“这才是秦书画的好妹妹,好妹妹,给姐姐点钱花。”说着,秦书画冲芷诺摊开手掌。
知道她在朝自己开玩笑的芷诺乖巧地点了点头,把手伸进袖子中,掏了半天,然后手掌拍打在秦书画的手掌上,故作惊讶:“哎呀,这么大打得银票,只有聪明人才看得到它哦,书画姐姐应该看得到吧?”
白了芷诺一眼,秦书画笑骂道:“没个正经!”
芷诺小声地嘀咕道:“书画姐姐也正经不到哪去阿。”
“好啦,不闹了,说正经的,今日来,我可是有计划的。”秦书画神秘地笑了笑,像是个在向大人献宝的孩子。
“有计划?”芷诺不解地问。
“嗯。”书画点了点头:“照目前看来,芷诺想要离开皇宫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哦,今夜你就和夕诺离开吧,离开得越远越好。”
夕诺听及此,也严肃起来,坐在位子上:“书画,这事你怎么未向我提起。”
秦书画扁了扁嘴:“跟你说做什么,我可是智多星,按我说的去做不就得了。”
芷诺笑着摇了摇头,拉住书画的手:“书画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且不说我出不去,就算我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去呢?”
秦书画摇了摇食指:“所以我说我是智多星嘛,一会呢,天色暗了,你我互换衣服,你就扮成我随夕诺离开,离开皇宫以后,西巷那我已经安排好了一辆马车,两匹马,爱坐马车还是骑马随你们便,不过建议你们坐马车,因为在马车上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干粮和一些换洗的衣服,最小的那个包袱里是一些银票,银子带在身上多少有些不方便,离开了以后你们在拿着银票去各地的钱庄换银子吧。记住,不要犹豫,离开以后不要回头,只管往前走,出了城门,爱去哪去哪吧。”
芷诺不解,笑着摇了摇头:“书画姐姐,此计离开倒是容易,但是留在宫中的你要怎么办?况且一道追缉令,我们能跑到哪呢?”
书画叹了口气:“我说这么多,口都干了,哎呀,你们别管了。我可是秦将军的女儿,我爹说什么都会保我的,你们就别管了。”
夕诺满是歉意地看着书画:“对不起……”
秦书画打断夕诺:“喂,我秦书画最讨厌别人跟我说对不起了,要是想对得起我啊,那你最好带着我这妹妹离开,有多远走多远哦,讨厌死了,可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哦。”
一阵沉默,这一别将是永别。
秦书画深吸了一口气,淡笑着:“芷诺,记得几日前我和你说的吗?换一种方式去爱,也许会让自己舒服点。所以反复想了好几天我才做了这个决定,成全你们,如果再犹豫,我可是会反悔的哦。”
“书画,谢谢你。”
“既然是谢谢,那我接受咯。不过临走之前,再把夕诺借我一下哦。”秦书画笑着拍了拍芷诺的肩,但当她看向夕诺时,眼里却是在强忍着泪水,这是她秦书画第一次这么努力地去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夕诺,就当是最后的礼物好不好?你对我说,你爱我……”
看着书画脸,夕诺却久久未开口。
“我知道是假的,就骗我这一次好不好?”
夕诺叹了口气:“对不起,书画,我不想欺骗你,因为我把你当作真正的朋友。”
秦书画淡淡的笑了,但是还是没忍住早就在眼里徘徊的眼泪:“谢谢你始终如一的诚实。我秦书画自信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但是现在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真心就是你再努力也强求不来。能遇见你,到底是好是坏呢?下辈子不要再让我碰到你了好不好?呵呵,我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做很对,成全你们,也算是在成全我自己吧。”抹掉眼泪,秦书画挤出一丝笑容:“记住我,秦书画,我可不想哭着送你们离开。天色差不多了,芷诺,我们动作得快点。”
御书房里,一名暗影跪在地上。
“皇上,周少爷和少爷夫人离开了。”
龙子虚的视线并没有从奏折上离开:“有什么异样吗?”
暗影低头思考了一会,抬起头来:“没有。只是和来时不一样,他们来时是一前一后的走,但是走时却挨得很近,夫人似乎又点疲惫。”
龙子虚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是。”
暗影离开后,龙子虚靠在靠背上,揉捏着自己两眼间的穴道。
换上书画的衣服的芷诺低着头跟在夕诺身边,顺利地出了宫门,芷诺长舒了一口气。
在西巷处果然看到了书画所说的马车。
马车由两匹马牵引着,夕诺与芷诺一同坐在马车外。
“从此以后就要自由了,做好漂泊天涯的准备了吗?”
芷诺笑着点了点头:“嗯,只要夕诺在,天涯随处都是家。”
女子依靠在男子身边,男子挥鞭鞭笞马身,他们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去。
嗒嗒马蹄声,承载着的是两颗即将奔向自由的心。
出了城门,芷诺才回头遥望那个视线模糊之处的皇宫,子虚哥哥,对不起,我还是辜负了你,书画,谢谢你,谢谢你的成全。爷爷,一切都让它结束吧,我不怨你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
但皇宫那个方向发出的红光是什么?
跳下马车,芷诺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皇宫的方向,这就是书画的计策?这就是她所说的“放心吧”?
那是火啊,是火啊,书画纵火烧了嵌凤宫,如果皇后死在大火中,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再去想皇后的逃离。书画,你怎么能这样,你如此要我内疚一辈子吗?
芷诺赤红了双目,盯着那火光,一时间心血上冲,脑袋涨热,她一咬牙,身子居然就要挺了出去。夕诺一手紧揽过女子的腰身,把她锁在怀里,一手掰过她的脸庞,直视着她,逼她不去看那向上冒腾的火光。
她似乎听到了皇宫里传来人们奔跑的声音,救火的声音,木头被烧得啪啪响的声音,这样的大火发生在皇宫之中,本可以很容易就被扑灭,但书画有心自焚,谁又能救得了里面的皇后?
女子仰起头,对上男子深邃的黑眸,像是在告诉她不要冲动。她越是颤抖,他搂的便越紧,终于芷诺在于之对视良久之后,才缓缓泄下这口气。她无力的靠着男子的肩膀,像是在责怪自己。
夕诺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不断在她耳边重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在爱的游戏里,没有谁能独善其身,没有谁能泰然无事,你总会伤害到一些人,你也总会受到一些伤害。
若是要爱,要恨,要欠,要纠缠,人注定是逃不过。
大火中,书画笑了,这是她这辈子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如此,她该解脱了吧?
安然倒下,她早就喝了麻痹自己的药,因为就算要死,她并不希望会感受到疼痛。
你们……是否已经出了城门?
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龙子虚默然。
也许一切的一切,他都了然,也或许他是因为伤心到默然。
但终究,她还是逃离他,他还是没能守住她。
皇后的葬礼很隆重,皇上下了令,禁止老百姓再议论皇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