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卢羽觉得自己的耐心开始一点点的消磨了。
是自己太好说话了吗?
他问自己。
其实在来的半路,他就感觉到后悔了,除了王二,同行的还有余落机。显然这个人没有把这件事情很认真的看待,一脸平静中带着无辜的眼神,向四周张望。要说鄙视他,卢羽也没有办法做到。对于这个人,他还是有些愧疚的,这让卢羽对他不能有更高的要求了。
唉,不行,自己是他的长官,理应要求他同行才对,又有些什么罪恶感可以报呢?
“到底还是太软弱了呀……”
他对于自己感到了一点羞愧和无奈。
正当这个官爷还在独自惆怅的时候,人群一下子嘈杂了很多,这警醒了自己,“落机……”
他一回头,发现这个人已经骑马骑到了前面。
“唉……”
这次的叹息倒是出声了。
……
这可能是王二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了,其中的愤怒与对于小妹何京儿的愧疚,促使着他来到了西府城内。在一片茫然与打听之后,在官府得知他前来并不是为了提供案件线索的,长官和师爷就都“失陪”了,留下下属与这个人周旋,打太极。照理说,自己怎么也是一个童生,官府不应该一点面子都不会不给的,只是在后来常住与这里的时候,已经对比就会发现,当时的西府城里弥散着一种苍白的浮躁,在无意之间消磨着人的耐心。吃了闭门羹的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官府门前等着。
本来里面的人就让他“等着”,于是他这次很识相地在外面等着了,只是一前一后,意思的区别,看出了他还是有些执拗的,奈何自己的地位虽然不能收到他们的重视,只是站在外面,小吏也是不敢赶他走的。
之后就等来了每日来官府收集情报的两个官人。
卢羽和余落机。
一直保持着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报出现的情报,让一直严谨办事的卢羽有了“啊,今天想必也是没有结果”的想法。事情的迫切以及调查进展的极其缓慢构成对比,在无形之中让调查的人有了些自暴自弃的念头。
一边的小官人倒是一直无所谓的样子东张西望……
说起来,陆立明也算是余落机的父亲余小连的下属了,他和死者生前应该有些来往才对,实际上他的这副样子,让如今内心有些懊丧的卢羽只会用坏的念头去揣测这个人。
这是个白眼狼啊……
在走出石门的时候,卢羽望见了边上坐着的一个年轻书生。
……
王二本来也不是石溪村的人,为的是自己嫁过去的小妹,如今死于非命,想要讨一个公道。
死于非命,在城里,莫名其妙地冒出几具死人其实也不奇怪,只要出现的场所处理好,比方说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直白一点,乞丐,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些人的死活,能够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消失,这一直都是平民及其以上的人的愿望。
这是如今死的人,是个干净的妇道人家。
至少在被杀的前不久,很多人都在那里议论。
嫁出去的媳妇泼出去的水,只要娘家的势力不够大,该名女子的命就基本上是攥在婆家了,她死后该如何处置,娘家没办法管,况且人家也不知道。
对于在死前失去贞洁,即便不是处于本愿,一会被别人视为污秽,貌似在贞节面前,死者的尊严什么的都是之后了。
李子明并没有说不愿意让何京儿下葬,如今的他很是混乱,在妻子下葬的前一天,他的母亲还是和他说了实话,李家人结果还是没办法接纳这个尸体,只是在李子明的耳朵里鼓吹了一堆所谓的家庭福祉与祖祖辈辈沿袭下来的宝贵传统,在混乱了儿子而无暇理会这件事情之后,何京儿的棺材就这样放在了山包上。
王二打听了半天,村人都是支支吾吾的搪塞,卢羽只是在一边观望,事实上,他已经向亮明自己的身份了。不过在王二亮明自己的来历之后,好事之人很快就带着王二去找李家人了,连带着一堆无脑的孩子在后面追着,呼喊着,一下子带着村里的人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对于最近李家的事情,知道的很多,可即便如此,更多人还是抱着看客的心态来看这些事情,再加上,后面还有两个官员,这就更加让他们兴奋了。
王二差一点也被带出了情绪。
只是他无意地问了一句李家人目的都在哪儿。
一点也不打算藏事情的小孩子,就说,告诉你干嘛,说了你也找不到家的人。
什么?
咯噔一下。王二顿了一顿,茫然的再上去追问。
——那我家妹子现在在哪里?(莫不是还没有葬下?)
——(答者笑着指了指远处山包)在那呢!
随即一些嘈杂而刺耳的嬉笑声穿过耳膜,王二眯着眼朝着那里一看,就看到一块黑黑的木块组成的棺椁。
嬉笑声一下子点醒了他,他瞬间觉得气血涌了上来,愤怒地看着这边的人们,他愤怒的不只是李家的人,还有眼前只顾观望取乐的村民。
“李家在哪!”
他吼道。
那些顽童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个男人针对于自己的愤怒,纷纷一边嬉笑着,散了开去,只留下一些年长的村民,青年人不屑于搭理这个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人已经是个童生,只是一味地看这个人的笑话。一位老者从刚才一直在角落里呆着,冷冷的看着那些人,他走上前去,给王二指了一条路,看得出来这人的腿脚不便,王二在愤怒之余,还是好好拜谢了这位老者。
好事者不只是围着这个邻村客人转,也到李家门口溜达,在门外,在墙外,大声吆喝,想要叫李老二出来。
李子明很木然的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在床上躺了半天,觉得还是出去看看,再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用力地捶打着柴门。他打开门,母亲出来看见了,似乎猜测到了些什么,想要上前把儿子拉回来,只是,来不及了。
李子明现在最害怕看的就是王二了,可他就这样一脸怒气地出现了。
“你……”
舌头打结般,迟缓的吐出了这个字,不算是大的拳头就一点招呼没打就砸到了李老二的面门上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关联者,无关者,一拥而上,顿时一团混乱。
……
敲开了棺盖,尸腐的臭味迎面而来,表面已经有了蜡化的趋向。这样要从身上找到点有用的信息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了。
“该死!”
卢羽嘀咕道。
他在骂的自然是那些官吏。
即便事态紧急也不应该对平民的申诉不理会的,可是如今看来,也只能在调查的途中,穿插着留意当时何京儿在西府城里面的行踪了……
这时,有人用白布挡着手,去摸尸体,他吓了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带着批判的眼神看着同行者。只是,等到他转过去,却发现,那人脸上挂着的,不是一脸好奇,而是一丝的激动。
“你在看什么?”
“手。”
卢羽顺着余落机目光看去,右手。
这是指小巧的手,如果没有蜡化,可能还很秀气也说不定……
随着注视的深入,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即便是死后,身上的形态不可察,但是还有一些事可以看出来的。
比方说,动作,随着死亡,身体趋于僵硬,很大称幅度上,都会保持原有的姿势没有变化的。
手虽然花了,但是它的形状,摆出来的动作,都在死后,不经意的留了下来。
“……”
“……”
看来是来对了……卢羽在轻松之余,感到了一丝丝的嘲讽。
右手的像是握着什么,在卢羽看来,这个动作,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这分明是握枪的手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