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竹下原,隶属于木叶村的“暗杀战术特殊部队”,虽然职业不怎么光明正大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可是我是一个很成功的人。
从生到死,我想我这一生,都已经没有遗憾了。
真好。
我本是从幼时就经历过战争的人,看过了多少惨烈厮杀,连我自己都不记得。
而在这些战争之中,我慢慢地学会失去,失去父母,失去亲人,失去同伴,甚至失去我自己。血,仿佛总是流不尽的。而我,也早就学会了如何在杀戮中生存下去。如何看淡生死,如何麻木不仁,这些都是我在忍者生涯中渐渐学会的东西。
从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开始杀戮,我其实是很彷徨的。夺走同类的生命这件事本身,从来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轻易适应的。至少,我做不到。
而只有将自己当做一件工具,战争的工具,才能够让我的心,在这样无尽的杀戮中有一丝安慰。然后,就这么渐渐地习惯了,习惯于在制造杀戮之时不在在乎,习惯于将自己,仅仅看做是战争的工具。
这样才能欺骗我自己,我不过是战争的工具,决定战争的,另有其人。所以,这些罪孽,不应该由我来承担。
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我这么想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忍者本身,本来就不过是件战斗的工具而已。
然后时光就这么过去,我一直在暗部,也就是木叶的“暗杀战术特殊部队”。说真的,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对于村子来说,暗部也许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可是对于任何人来说,在暗部里工作,都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刺探、暗杀、侦查、刑讯、情报、监视… …每一件任务,都带着从黑暗中浮出的气息,让所有阳光下的人们,都会觉得不舒服。
而我们,习惯如此。每一个从暗部中走过的忍者,都带着暗部特有的一种沉凝——那是生命的重量所造成的。
行走于黑暗,说起来那么容易。
说什么站在地狱里仰望天堂,这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身在血腥地狱之中,却期望着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多么傻的作为。
初次见到那个人,我其实是很不屑一顾的。那个时候,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还没有我大腿高的小女孩儿。连来到暗部,都是由大人带领着。她站在门口,浅浅地鞠了一躬,笑意盈盈。身姿挺直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很像是一回事儿,可在曾经经历过战争并且活下来的我看起来,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我讨厌这些人。
有白眼的血继又怎么样?暗部难道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让人随意来去的地方么?
虽然宇智波鼬能在这里立足,可是这并不代表人人都能做到。
这个日向一族的孩子来到这里,无非是因为宇智波鼬在暗部中的出色表现。大家族里的这些勾心斗角,这些为了争一点风头就引起争斗的人们,我是从心底看不上的。
连带着这个应该说很无辜的小孩子,我都不屑一顾。
不过,这和我没有关系,不是么?
暗部里面的那些任务,哪一个都不是这么小的孩子能够应付的,我很确定这一点。像她出身这么娇贵的大小姐,又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不过是到刑讯室那里做些基础的训练,就足够她打退堂鼓的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坚持住没有退出,也不过是死在某次任务里的命运,不是我没有同伴爱,只是像我们这种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早就把人性这种东西喂狗了。否则,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只要,她不要因为无聊的正义感什么的连累到我们就好。
怕就怕这种娇生惯养大小姐的正义感太过强烈,任务什么的搞砸了也就算了,反正负责的又不是我,可是如果再搭上我们的小命,那就太不幸了。
【老子虽然不怕死,可是死的不值得,还是不愿意的。】
所以过了一个月之后,发现有一次的任务是和她一组,我就郁闷了起来。
可是身为忍者,从来没有挑选任务的余地,更没有挑选同伴的余地。既然是上级的命令,除了听从,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然后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名字,日向影十九。
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东西,只是看到带队的队长对她极为重视的样子,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我以为,队长看重的,无非是“日向”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权势,实力,还有血继界限的力量而已。
直到很久之后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名字里面加上这个“影”字的。“影”是五大国的忍者村首领才能够拥有的称呼,而在黑暗的世界里,也只有通过了影卫训练活下来的真正强者才有资格被这么称呼。当然,那个时候的我,甚至连“影卫”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次的任务,是刺杀某个政见不同的火之国大臣,顺便还要灭了他的全族以防后患——这样的任务,是必须交给暗部的。毕竟,木叶的形象,必须光明正大毫无瑕疵。
然后前往任务地点的一路上也是极为顺利,日向影十九的能力什么的,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既然她能够通过加入暗部前的基础训练,也绝对不会没有几分本事。只是,那是她第一次执行这样的灭族任务,如果她一时心软了,不管是木叶还是我们,都会很麻烦的。
然后我看到,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在队长下令之后,抽刀的第一击,就砍掉了两个人的头颅。被她一刀杀死的人其中之一,不过是一个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
我有些惊讶,但是她没有看我,只是随着她自己的步伐挥动短刀,刀刀见血,不曾落空。
不管面前的是老幼妇孺还是护卫忍者,她挥刀的手,都平稳干脆。
甚至连她身上,都只溅上了很少的血。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难过。
让这么小的孩子上战场,其实是一种罪孽的吧?
那孩子杀人的动作,太过娴熟。
在这一场隐秘的杀戮结束之时,队长一声令下,我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无声地收刀后退,刹那间隐去了全部的存在感。
从头到尾,她未发一言。
从杀戮到毁灭痕迹,她没有半分犹豫动摇。
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感觉那个孩子,她其实对所有的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无论是作为工具还是什么,她都一直做的很好。可是她所面对的这些东西虽然一直都能够入得了她的眼,却从不被她放在心上。这么说虽然有点矫情,可是我想,那就是所谓的俯视众生。
有些人,天生就应该站在高处。
而在她登上巅峰之前,必然要一步一步地走,用尸骨垫起她向前走的步伐。
可是那些时候,我是没有在意这些的。
我只是放下心来,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拖累到我,这样就好了。
身在暗部,很多时候只要关心这些就足够了,关心的太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接着,日子仍然如同平常一样过去。
也许是因为日向年纪小,有关她的情况总是很快的流传出来。虽然实质意义上的情报仍然保密,可是谁谁谁在某个时间段叛逃然后被击杀,某某某在某个时间段失踪但是登记死亡这样的情报,身为暗部的一员,总是难不住我们的。所以我轻而易举地知道,这个小小的孩子,拥有多么冷酷的心肠,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在暗部,“冷酷”其实是可以算作褒义词的。
后来又过了很久,久到我所在的相对固定的分队成员已经在一次次的高危任务中消耗殆尽,于是从医院中出来的我,被带到了一个新的分队里。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执行高危任务的分队,是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同伴的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打击。活着的人们虽然免不了悲伤,可是逝者已矣,是我们都明白的道理。
然后,我又看到了她。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分队长了。
我有点惊异,可是没有异议。谁都知道暗部这个地方不是靠着家族或者谁的面子就能立足的,既然她如今已经是分队长,那么她就一定拥有这个能力。
于是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日向大人。”
她温和地点头还礼,笑意盈盈,如同当年。
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那个时候,我是真心实意地行礼。只为了她的笑意盈盈。
在暗部这种地方保持着她温和的笑容,多么不容易。哪怕,我们都知道,那笑容,从未到达过她的眼底。
后来我就一直跟随着她转战南北,看她带着微微的倦怠,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我很钦佩。
后来我看到了她的真实,那种真正的冷酷之下,历尽黑暗也仍然存在的一种光辉。我不知道那种光辉是什么,可是我就是觉得我想要为了那一点光辉继续存在,不惜一切。
为了杀死一个至关重要的目标,足足两个分队死伤殆尽,然后,一名忍者为了创造机会,不顾伤势,拼死抱住了那个目标。然后,她神色不动,亲手将手中的短刀,送入了跟随在她身边已经一年的同伴身体中。
白色的刃,刺得我的眼睛生疼生疼的。
目标,也一起被她的短刀,和我们的同伴,钉在一起。
完成任务之后,我有些难过——虽然牺牲在所难免,而且他的牺牲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日向大人,想必是无法释怀的。
亲手杀死同伴的罪孽,绝非轻易就可以过去。
可是她收刀后退,然后如常地命令属下割下目标的头颅,然后,毁灭痕迹。
这“痕迹”,也包括死去的同伴,被敌人杀死的,还有被她杀死的。
看着她如常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我突然觉得难过。
刚刚把同伴和敌人一起杀死的这种事,其实没有必要她亲自来做。当时处于最佳的出手位置的,是另外一个暗部成员。
可是她就那么冷酷地出手,为了完成任务,不惜杀死同伴——这在极度重视同伴的木叶,几乎是最不能被原谅的罪过。
而这样的选择,却的确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我们。无论是性命还是其他。
而他人的非议,她只作未见。
原来她是这么可靠的一个人。
心肠冷酷,让人不得不有几分心惊,可是,身为她的部下,我却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被牺牲者虽然可惜,可是她所作出来的选择,总是在权衡利弊之下,所做的牺牲最小的那一个。所以面对其他人的非议,虽然知道她必然不会在意,我却仍然执意为她辩解。我知道,无论她做出的决定是什么,她本身必然已经竭尽全力。
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要她在,我就可以把我的背后,甚至未来,全部交到她的手中。只因为她所作的选择,也许不是对我最有利的,却一定是对全局最有利的。
哪怕,她很有可能在必要的时候,牺牲掉我。
哪怕,她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后来,她慢慢地在暗部中拥有了自己的根基。我知道,她凭借的,无非是她的负责而已。每个与她并肩战斗过的人,都慢慢地接受了她的想法和作风。哪怕她在需要牺牲某些人的时候,仍然毫无犹豫。
可是这种负责任,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慢慢地,她开始统领几个分队执行任务,甚至在某些大型的任务中总领全局。
威望日隆。
直到后来她甚至在反木叶崩溃计划中总领木叶。
说真的,我很自豪。我们的辉月大人是能够让我们把现在和未来一并托付的人。能看到她登上巅峰,真是太好了。
看着她挺直的脊背,我就觉得无论前路通向何方,我都不会迷茫彷徨。
只因为,有辉月大人在。
我想,如果一直都那么下去,那该多好。
只是,狂风平地起之事,谁也不能预料和阻拦。
我也是暗部中生存了这么久的所谓精英,我虽然没有能力去谋划什么,可是形势的变化,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辉月大人她,已经陷入了一个绝大的危机。
功高震主,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赦之罪。
新任火影既然是离开木叶多年的纲手大人,那么,威望日隆的辉月大人,就是她回归木叶并且顺利掌权最大的障碍。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明白了所谓的“影卫”到底是什么。辉月大人,决定不能够背叛日向一族。
我知道大人不害怕死亡,可是,我也同样知道,日向这两个字在她心中的意义。
责任二字,在大人的心中,从来都是最重要的。
然后,就是让大人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大人的选择仍然如同以往——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有利的形势。
而这一次,那个作为牺牲的代价,是她自己。
我知道她一向是最好的棋手,每一枚棋子的牺牲,都是死得其所。
可是,她终于将她自身,也一并摆上了棋盘,只为了,赢取生机。
我站在以往大人常常在的地方,觉得怨恨。
辉月大人,你所舍弃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性命和声名,还有一心跟随你前行的我们。我明白你的苦心,无非是这样的选择对于日向一族,对于木叶村来说,是最有利的。因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候,新旧火影更替的这段时间里,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辉月大人,我仍然觉得难过。
后来的后来,辉月大人就真的被流言逼到退无可退。
和其他去日向大宅求见辉月大人的下属不同,我一直冷眼旁观,只因为那是她自己的愿望,只要是辉月大人的愿望,我就不能阻拦。我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静静地等待。
我看到了,她被带走调查的时候,她站在日向大宅的门口,向着日向日足行礼之时,落在尘埃里的那一滴泪。
然后觉得一股巨大的悲痛击中了我。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以我的身份来说,没有办法知道。
直到尘埃落地之时,辉月大人她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仍然退出了暗部。
我在她退出暗部的时候,第一次开启一瓶酒,坐在我的屋顶上,喝了个痛快。
辉月大人,您还是放弃了我们。在您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和我们之间,你还是选择了你的责任。我能够理解她的选择。
可是却不能说是没有怨恨的。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把一切的怨恨都瞬间抛开。
辉月大人她,殉职了。
我是早已经见惯了生死的人,可是我却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个人,她也会死。
我知道在这个忍者的世界里,未来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也知道,谁也不是谁的依靠,谁也不能一直陪着谁走到最后。
可是,为什么,连辉月大人,也会就这么抛弃我们呢?
我看到辉月大人躺在一个医疗界阵中,有淡淡的烟雾慢慢升腾起来。有血在她白色的衣襟上凝结,可是她的面容,一如从前般柔和。
在我的眼中,那一点柔和,与当年她对我点头回礼时,一般无二。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我身边哭出声来。
我没有哭。
与暗部的纪律无关。
然后因为这里聚集了太多的人,我们只能离开。身为暗部,轻易暴露身份,是不智的。
我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再看辉月大人一眼,也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可是我仍然没有悲伤的感觉。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有点倦怠。
得知大人还活着的消息,我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我于是第二次开启一瓶酒,坐在屋顶上一边喝一边纵情狂笑。
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然后,我就接到了那个任务。
刺杀日向雏田。
我看到辉月大人来到我的家里,慢慢地述说自己的处境,然后告诉我只有日向雏田死了,她才能够达成目的。
日向雏田吗?
我是见过她的,我想大多数曾经在大人手下的忍者们都是见过这个日向雏田的。而所有人的评价几乎是相同的——和大人相比,这个人,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然后我同意了。
至于其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我会死在这次任务里,因为日向雏田虽然弱小,可是她的身边,无时无刻地有着日向一族的保护。我只求在我死之前,让她陪葬。
所谓忍者的尊严,虽然也很重要,可是既然是大人的命令,我有什么不能舍弃?
这个村子当然也是我心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那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也当然很宝贵很宝贵,可是,既然是大人的命令,我无论舍弃什么,都一定要做到。
可是我失败了。
在我拼死发出的攻击打在日向雏田的身上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可是那高兴只维持了一秒钟,在看到无数的虫子阻挡在她面前的时候,消失了。
辉月大人,对不起,竹下原还是有负所托了。
最后在心中念了这么一句话,我发动秘法,准备自己了断。——只要我尸骨无存,任谁也不能查出此事与辉月大人有关。
可是我连这个都失败了。
陷入黑暗的时候,我心中最大的念头,是不要拖累了大人,我的辉月大人。
后来的后来,我已经记不住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知道,我是被几句话惊醒的,这几句话,来自于日向雏田。
她说,如果辉月大人想要杀谁,根本就不需要派人。
这句话就像一个巨大的棒子,一下子敲醒了我。
难道,我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别人对付辉月大人的阴谋?于是我慌乱起来,辉月大人… …
可是辉月大人微笑起来,面容柔和如同昔日。
“原,刺杀雏田这件事,的确是我给你的命令,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可是,大人她从来都没有骗过我。
于是我也微笑起来。
原来我没有搞砸事情,原来我真的帮辉月大人做了一件事。
辉月大人说,我已经做的很好了。
然后,就是永恒的黑暗了。
可是,我是微笑着的。
因为我知道,我是一个很成功的人,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