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一番话后,伊森觉得一颗心像被用细细的丝线捆住,提在半空中。敏感的血肉和神经被紧紧勒住,没办法跳动。他有点害怕可能听到的答案,但是有没办法不问。
虽然他已经一无所有,却还是会害怕历史重演。像罗兰、塔尼瑟尔这样极为出众的alpha忽然对他这种平淡无奇的beta青睐有加总会令他受宠若惊如在梦中,但也常常代表着这份青睐或许不是因为他本身是个有魅力的人。他也曾抱着属于年轻人的妄想,自我安慰着大概是有喜欢他这样的beta的alpha,并且相信他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例外。
然后现实扇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吞噬了他的整个人生。
塔尼瑟尔从隐藏在墙壁内的冰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还有两只自动被装了冰块的玻璃杯,琥珀色的酒液冲得杯中的冰块伶仃作响。他一边倒酒一边说,“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在帮你和塞缪的时候我说过,有一天我会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大大的忙。那可不是一句空话。现在我帮你的也不过像是在借钱,有一天你也是要还给我的。”
伊森皱眉,摇了摇头,“可我只是一个非人,也没什么特长。论脑力我不如德里克,论伸手也比不上塞缪。我想不出来我能为你做什么。”
祭司将一只酒杯递给伊森,从容不迫的动作另后者无法拒绝。
“零号,想必是一个你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名称吧?”
伊森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嘴唇因着惶惑而微微翕动。
大量制造反物质一直都是银河中每一个星国梦寐以求却又在嘴上一直强烈反对的梦想。一小杯的反物质释放的能量足以超越现有最强大的核武器,以它为原料,制造出的武器可以在瞬间摧毁恒星。而它的用途不仅仅局限在军事上,有了反物质,人们可以突破现在的曲率航行速度极限,冲出银河往更深远的宇宙中扩张。它可以代替核能,只需要一点点足以维持一个星国一年的能源消耗,大大缓解能源危机。只可惜,提取反物质的过程太过复杂昂贵,而且效率极低,所以即便对于反物质的研究从古代时期开始了,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进展。
每一个国家其实都在秘密地找寻突破口。以蛇夫座联盟为首的南方星国每天在媒体广告中宣传反物质武器是一种邪恶的、造成世界毁灭的东西,绝不应该被研发出来。其实他们只是不希望别人研发出来而已。只不过他们现在是银河中最强大的星国之一,同盟众多,所以没人敢质疑他们。
然而地球联盟向来不买蛇夫座联盟的帐。物质本身并无善恶,赋予它们道德意义的都是人的行为,如果有一天这样可怕的武器被敌方掌握了,那才是真正的末日。于是能源局在国务议会的授命下,以五级机密的形式向大总统艾比亚提交研发反物质极其应用的方案,在得到批准后,便定名零号,开始在火星内部兴建实验基地。
任何与零号有关的信息,包括在实验基地里打扫卫生的人员名字这种细枝末节,都是绝对的国家机密。毕竟若是蛇夫座联盟掌握了任何地球联盟在秘密制造反物质武器的切实证据,有理由请银河仲裁庭出面干预、联和南部诸星国向地球联盟施压甚至进行政|治、经济或武力制裁。更危险的是如果实验成果被窃取,对方甚至有可能抢先一步制造出反物质武器。
这是能源局近五年来最注重的计划,然而在严格的保密措施下,除了大总统本人、国务议会的十大议员、火星上的研究员、能源局的一级官员以及像伊森这样的高级秘书,没有人知道零号的存在。
然而风声还是泄露了出去。伊森至今也不知道蛇夫座是如何察觉到了地球联盟的意图,并且悄悄派出了他们安插在第三帝国多年的一名顶尖特务,以第三帝国矿石研究员的身份来到了地球联盟,并且在周密的保密链中找到了一个可能的薄弱环节——伊森.埃尔德里奇。
伊森的戒心骤起,抓着酒杯的指节也有些发白。他嗫嚅道,“为什么伊芙人会知道零号?”
“很简单,是你们地球人告诉我的。”塔尼瑟尔啜饮了一口冰凉的酒液,随手做了个切换投影的动作。于是原本映射在墙壁上的星云图像一变,变成了建筑四周的真实景色——第十空间站纵横交错的空中楼阁,以及那占据了半面天空的梦一般的蓝色星球。
塔尼瑟尔继续说道,“伊芙与地球联盟的关系一向紧密,大概是我们的统治方式很相似的缘故?蛇夫座联盟已经得到了零号计划的所有重要资料,目前的形势是,要么关掉,等着蛇夫座联盟研制出来反物质武器,或者硬着头皮撑下去,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研究瓶颈。显然,你们选择了后者,并且选择与伊芙合作。大概是因为你们的警卫长将序神之卵汇报给了某个重要人物,总之他们希望伊芙可以租借序神之卵。而报偿是与我们共享研究成果。而我是作为确保这项交易顺利公平的进行的使者。”
“这是你突然出现在地球联盟的原因……可是你去禁城干什么?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除了伊芙人以外唯一一个直接接触过序神之卵后没有因为受到过量辐射而死亡或变异的地球人,算是我们伊芙人也是要在经过培训后才知道如何控制序神之卵,什么时候可以触碰,什么时候不可以,否则一样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却好像不会特别多的受到它的影响,同样熵神力量对你的影响也并不多,常人算接触到一点点熵神后裔的□□都会被感染变异,而你同样没有。
或许是因为你体内有天锒星血统的缘故,有些古书上记载天锒人虽然看上去在星际人种中属于瘦弱型,但对于各种病毒细菌的抵抗力却很强。天狼星人的衰老方式与一般的星际人类也完全不同,他们的成长是阶段性的而非线性,比起哺**类动物,倒更像是蚕蛾这类昆虫,只要不发展到最后的“成年”阶段,像是永远不老一样。但是一旦成年后,会迅速衰老变得脆弱,连癌症这种小病也可以夺去他们的生命。抱歉,我似乎扯远了,总之,你是非常有用的存在。从你的血中我们或许可以提取出防止人体变异的成分。”
的确,像母亲那样。伊森从小到大记忆中的母亲一直都是同样美丽的样子,碧绿的眼睛,深褐色的长卷发,自信满满地抱着乐理书本走在第五空间站大学那漂亮的银杏林过道上。她永远活力四射,明明已经五十多岁了,看上去却还像二三十岁的样子,穿最新款的裙子,涂颜色亮丽的口红。
可是在一年前的某一天,母亲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连水都不喝,饭也不吃,一睡是一个礼拜的时间。那段时间他反复尝试把母亲叫出来,甚至有想过强行把门撬开,却被他的父亲阻止了。他永远记得父亲当时那悲伤的眼神,他甚至不知道父亲可以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态。
“你妈妈要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不要打扰她。”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近乎自言自语,“我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再醒来之后变了样子。一夜之间,她像骤然老了十岁,皮肤变得暗淡,透着某种青灰的色彩,绿眼睛也浑浊不堪,眼角甚至出现了一条条的细纹。她不再明快地欢笑,不再随着音乐款摆身体,甚至不再拉她的大提琴。她的眼神变得呆滞,行动迟缓,头发也变得干枯灰白,像是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
他不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他害怕。怕拥有四分之一天锒血统的他自己在未知的某一天也会进入这最后的、枯败的、恐怖的“成年期”。
伊森听着对方娓娓道来,似乎理由充分,但他却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你上次去禁城是去确定我是不是还活着?”
“可以这么说吧。”塔尼瑟尔缓缓走进他,走得很近很近,近到伊森甚至感受到了某种压迫感的距离才停了下来。他垂着漂亮秀致的眼睛,用某种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说,“还有一点点私心,毕竟在魔笛号上的那一晚即使对我来说也是少有的……痛快。”
伊森嗅得到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极淡的檀香味,感觉他的阴影他的气息他的光芒都在向着他不断倾轧下来,令他全身的皮肤都像在灼烧。祭司的领口半敞,露出大片牛奶般光滑温暖的皮肤,他的下颚轮廓那么漂亮,叫人好想轻轻吻上去……
然而伊森勉力把持着容易被美色迷惑的自己,是不肯与祭司对上眼睛,“所以……我是个血袋?”
“对我来说你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些,不过我目前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
“你不用想太多,甚至不用相信我。我们之间,是单纯的利用关系。”明明应该是绝情的话,从那双饱满的唇瓣里吐出来不知为何成了某种诡异扭曲的情话,羽毛一样徘徊在他的耳廓边缘,“反正你也没什么可输的,只要你记得我是在利用你,而你也随时可以利用我来保护你,不会觉得受伤。”
伊森怔怔地咀嚼着他那充满魔力的字句,感受着他身上弥漫过来的明丽热度。他抬起头,望向那迷惑人心的双瞳。
“单纯的利用关系……”他喃喃自语着,像是被催眠般地自语,又像是有些苦涩地低笑一声,“也对啊,简简单单,没那么多牵绊。更何况,我也没得选。”
选字被吞没在塔尼瑟尔柔软的双唇之中,祭司单手抬起他的脸,霸道地掠夺着他的双唇。烈酒的味道弥漫在这个吞噬一般的长吻中,他听到祭司如吟诵咒语般的声音在他的头脑内响起,弥漫在他紧闭的眼帘之后。
将自己献祭给我吧,我将章掌控你的身体、征服你的意志,带你超越暂时的痛苦和快乐,引领你看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