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瑜现在的心情很愉快,虽然她身上明亮艳丽的衣服被某人的血液浸染成了血衣,但本来这身浓墨重彩的衣服,就是为了杀死她而准备的,沾染上了她的血液,难道不是这件衣服最好的归宿吗?
为了这次跨越时空的复仇,她等待了这么多年,深埋在心中怨恨的种子生根发芽,她亲手杀死那个女孩的瞬间,仿佛一切的色彩都只剩下黑白,她很想痛哭,但是那时候的她不能够痛苦。
既然有人为了她流了血,那么她就得不流一滴泪走下去。
并且笑着取出尖刀,刺向那个给予她一切的女人。
她可以回到简单的生活里去了,不需要提心吊胆,每天担心会接受到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任务,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何时发作的毒药毒死,更不用接待那些癖好变态的客人,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一想到这里她的脚底好像生出了一阵清风,将她托了起来,整个个人貌似要飞起来似的,步履轻盈。
但她还没能以如此轻快的状态走出两步路,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挖走了一块,在心口处钻心彻骨的疼痛传来,这痛感让她难以自持,差点软倒在地,疼到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来了。
冰瑜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腕,亦步亦趋地走向傅轻歌为她指示的铁皮房屋,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荒山野岭上,无数的石子野草树杈挡在她的面前,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拨开这些阻碍。
可是她现在走的仅仅是荒废的小径,它不算特别平坦,但是也不至于让人举步维艰,小径的周遭仅仅只有一些矮小的野草,土地贫瘠到连野花都长不出来,更别说有高大的树木树杈挡着她了。
为什么会这样,冰瑜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些空旷,好像是失去了一块心房,就连泵血的速度也变得奇慢无比,她在思索着,这究竟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变得踌躇不前。
明明铁皮房屋离她不过数十米,身后数十名武者和傅轻歌还有赵东海,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他们在做他们的事情,在谈判。
而她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找到和自己朝夕相处一起长大的侍女们,露出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心底里露出的笑容,开开心心地告诉她们,姜姒已经死在了她的手里,往后的日子里,大家都自由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对她们颐指气使,甚至以毒药威胁她们,让她们办事。
冰瑜好像是思索得太过深入了,竟然连自己跌倒了都没发现,沾满了鲜血的外衣碰到地面上,满是灰尘,稍微盖住了那猩红的颜色,让她看上去没有那么艳丽,艳丽的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红衣女鬼。
她为什么这么艳丽,也许是因为沾染了姜姒的血液吧,鬼化过后的人总会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姜姒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戴,云栖楼里那些落入俗套的男人们,看到姜姒这个老女人为之疯狂的样子,让冰瑜感到由衷的胆战心惊。
一副破旧不堪,甚至由内而外散发出恶臭的皮囊,竟然能够得到宛如狂热信徒的爱戴,姜姒竟然也能以神一般的姿态,向这些可悲的人们发号施令,说着能够为他们实现所有愿望的狂妄之语。
冰瑜低头看着自己的血衣,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姜姒的血是香的,是一种极致诱惑的香气,对人类来说是致命的,对她这样只有一部分鬼化的失败品来说,更是致命的。
这血液会让她产生不可思议的错觉,至少现在是如此,明明姜姒已经沉入海底,永远不可能再苏生了,她还是莫名的紧张害怕,害怕姜姒有一天突然出现,像是她的影子一样,永远出现在她的背后。
姜姒真的出现了,带着诡异的笑容,站在冰瑜的面前,那是一个虚浮的影子,虚浮到一粒沙子被风卷起,都能够轻易地穿过。
“不要,不要,不要......”冰瑜使劲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想要拨开姜姒的影子,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姜姒在她的心里究竟留下了多么深刻的阴霾,哪怕是自己亲手杀死,她也无法逃避。
到了,冰瑜不断地跌倒爬起,跌倒爬起,终于到了铁皮屋子前。
这个屋子处在整个船只处理厂的最里头,相当不起眼,看上去就像是堆积杂物的地方,傅轻歌把侍女们都捆好丢在了这里,等着冰瑜来做那个解救她们的圣母。
痛彻心扉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了,冰瑜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和那些女孩们见面,这些和她一样,受到姜姒精心教育的姑娘们。
如果她们知道,自己把宛如神明一般存在的姜姒杀死了,她们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冰瑜窃笑了起来,这种类似少女的情绪几乎没有机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就算是有出现过,也该是十几年前,她还是孩子的时候了。
她抬头看看天空,发现今晚的天气挺不错的,临近黎明,气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低,都以为海边没有建筑物遮挡,徐徐吹来的海风很容易带走海水中储藏的温度,让人感觉寒冷。
天空中的云朵显而易见,富江市中央的光污染依旧是传达到了这里,这一处不为人知的,不显眼的小地方来。
冰瑜伸出手,看到了门锁的把手,这个把手是向外开着的,上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把钥匙,也就是说,被锁进去的人,是不能从里头往外开出来的,钥匙被留在了外头,里头的人只能等着外头的人发现。
当然,如果是武者的话,拿出武器,使用武技就能轻松敲碎这个薄薄的破铁皮屋子,很轻松地就能出来了。
她转动钥匙,拉开把手,站定,只看到屋子里头一片黑漆漆的,外面微弱的月光没有照进来,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武者也无法做出自然放光的行为,视力再强也需要折射光线来视物。
不,现在不是注意光线的问题了,有一种湿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血液的腥气飘洒着,顺着空气的流动钻入了冰瑜的鼻孔中。
这是鲜血的味道,冰瑜很清楚,因为她刚刚从姜姒的身上真真切切的闻到了许多,鬼化过后的造血能力极其恐怖,强大的再生力让她不断的有血液泵出,这些泵出的血液无一例外地都溅到她的身上。
就像是溅到了她生命的素白的衣裙上,怎么样都洗不干净。
难道是在这里的侍女们遭遇了什么不测,竟然血流成河?
是不是她们遵从了姜姒给她们的教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藏在口腔中的毒药被她们咬碎了,不单单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同时也化为了一滩又一滩的血水?
冰瑜伸着舌头,想要去触摸那藏在自己口腔上边的细小胶囊。
“啪嗒。”此时有液体滴落在地面的声音传来,同时灵力从门外倒卷而来,让这液体瞬间被火光点燃,形成了一片火海,火海带来的热量和光照,瞬间把整个铁皮屋烤的变形变亮。
“你来了?”穿着红色曳地长裙的女人站在火焰围成的火圈正中央,向着冰瑜伸出了手,仿佛要将她拉向自己,被火光照耀着的女人像是从血池中浸泡取出来的魔鬼,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这一身红色曳地长裙,就像是冰瑜身上的血衣一般鲜艳。
明明置身于火海之中,冰瑜却感到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直直钻入心脏,她不只是看到了这个女人,还看到了一地的绳索。
这绳索是以特殊的材料制成的,对于火焰的抵抗力非常不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烧毁,而绳索旁满是侍女们穿着的统一白裙,只有白裙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联想到之前血液的味道,她们是不是死了?
“姜姒......”那是来自灵魂的颤抖,冰瑜以牙缝挤出了这两个字。
这怎么可能?在几分钟之前,姜姒被她一刀一刀地划开,像是世界上最好的外科医生一样,一点一点地把姜姒解剖了,为了防止她通过矩阵保留一点自己的生命气息,她还把所有刻在姜姒身上的矩阵,通通磨碎,那磨去肌肤的惨嚎声音还历历在耳。
没有人能够被短刀划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下还能够活着,那个时候的姜姒,已经是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可能,不可能......”冰瑜喃喃自语。
姜姒什么话都不说,歪着头,露出了玩味的微笑,那俏皮如少女一般的举动,出现在她的身上竟然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呢?
或许她的年纪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大。
冰瑜强自镇定,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无法镇定下来,她的双腿在不停地打颤,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去,她想要逃离,逃离这个地方。
姜姒像是没有觉察冰瑜的小动作一般,任由着她向后退去。
终于,冰瑜来到了铁皮屋子的门前,这不过数米的距离,让她挪动的几乎有半分钟之久,她无法面对自己当下的惊骇,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心脏在不断的抽动着,痛的像是在火上炙烤。
冰瑜慌慌张张地去抓那柄短刀,那柄杀死姜姒的短刀。
可是她刚刚抓住短刀,短刀上却传来了高温,烫的她瞬间松手,短刀就这样滑落下来,掷地有声。
“欢迎回家。”姜姒轻轻一挥手,火焰瞬间把冰瑜的背后吞噬了,门被这一堵火墙完全挡住,让她退无可退。
......
“圣骸......富江市。”傅轻歌听到赵东海的话,疑惑地看着他。
圣骸这样东西傅轻歌自然是知道的,不单单是知道,而且曾经还见过,甚至同圣骸的寄宿者英灵大打出手。
但这样东西从赵东海的口中说出来就十分古怪了,在傅轻歌的认知里,圣骸是和鬼化息息相关的东西,既然和鬼化有关,那就和新生组织有关,赵东海不过是不曾经历鬼化的武者,怎么会知道关于圣骸的事情,他的口气听上去根本就不似作伪,反而是信誓旦旦。
“你从哪里知道这样消息的?”傅轻歌开门见山问道。
赵东海故作深沉,摸着自己的下巴,手指不停地在下巴勾勒着图案,这好像是他思考的时候经常会做的动作,不过傅轻歌并不清楚,也许是赵东海故意做给他看的也不一定。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消息,其实很简单。”赵东海顿了一下,故意卖关子一样,看着傅轻歌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想要探究这件事情的好奇,想要看到傅轻歌兴致勃勃的模样。
傅轻歌毫不客气地回望赵东海,没有表现出任何赵东海想要看到的表情,因为傅轻歌也清楚,圣骸跟他关系虽然很大,但这样东西也绝对不是简单能够了若指掌的,赵东海知道的东西和自己比起来也许只是沧海一粟,毕竟他可是直面过圣骸威仪的人。
“好吧,败给你了,你居然会不感兴趣,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野心勃勃,对万事万物都感到极度好奇的人才对,没想到我也会有看错的一天啊。”赵东海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识人的能力有些失望。
“有话直说,我已经说这句话第二次了。”傅轻歌淡淡道。
“圣骸早在二十年前,就在富江市出现过一次,那一次引起了多方势力的争夺,但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圣骸的阴谋,争夺死去的那些人,他们身上的灵力统统被圣骸吸收了,就连倾倒出来的血液,也成为了圣骸的养分,作为他化形的胎盘滋养。”赵东海说。
傅轻歌似乎不以为然,以淡然的眼神看着赵东海,仿佛脸上写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这样而已了吗?真是有够无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