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家的倒霉事,刘氏自然也有耳闻。如果不是实在看上了裴继安这个人,又因陈锦娘喜欢得紧,她也不会在此处帮着说项。
做娘的,再怎么顺着女儿,也不至于失了理智。
“锦娘喜欢,我也看得好,官人也说好,虽是家中有些毛病,却不是太打紧——不妨先同那裴继安透个底,等看一两年,如若宫中当真有变,他又举业有成,两家再来说亲,官人以为妥不妥当?”
刘氏的这一番考量,不可谓不稳妥。
虽然大家都不敢直说,可人人都知道天子周弘殷病入膏肓,归天在即。
在刘氏看来,太子周承佑为人厚道,一旦天子没了,后者继位,裴继安卓有才干,自然出头在望。
等他举了业,虽说家族里头早已没了什么积累,可女婿正如同半子,陈狄这个岳丈又不是吃素的,刘氏自己娘家也能出出力,帮着搭一把手,扶起一个自有能干的,其实并不太难。
如此这般,只要裴继安能举业,就说明宫中已无芥蒂,裴家仍能起来,陈锦娘嫁过去就不吃亏。
可如果他不能举业,此事自行揭过,左右都是两家私下说的话,并未商定,外人半点不知晓,彼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对妻子的提议,陈狄还是有些不满意,道:“锦娘眼下正是说亲的时候,过得一两年,她都十七了,能挑的余地更少!”
刘氏哪里不知道丈夫这是鸡蛋里挑骨头,笑道:“也不是而今就不找,不过多一个备选罢了,左右同他说一声,咱们这一处有合适的继续看着,当真更妥当,自然不必等那裴继安,只是叫他这一二年等一等,不必着急说亲——左右凭他此时的条件,想要说个好的实在也难。”
陈家势大,裴家落魄,自家形势比人强,刘氏说话都硬气,道:“这话还是要好好说,莫要叫人觉得咱们家仗势欺人,反倒好事办成坏事。”
又道:“这一二年能找到色色都好的自然最好,即便找不到,将来还有裴继安作为托底,他这一处再不行,恰好届时有新科进士出来,正好看看有无合适的。”
既是只作为备选,陈狄就觉得没有那么难接受了,只哼哼了两声。
刘氏心中好笑,道:“那我明日着人去寻他过来?是我来说,还是官人来说?”
陈狄只装作没听见。
刘氏又道:“那妾身去说了?”
陈狄这才哼哼唧唧道:“叫他未时末过来,我下了衙先好生考校一番,过得明日这一关再来说!”
***
这一头夫妻二人在商量女儿婚事,另一头,郑氏也想商量婚事。
她前日听得侄儿说了通判之子陈信之的事情,虽说不喜其人好色,可既是提起了,难免帮着多想一想,便在此处小心翼翼打听沈念禾的心思来。
沈念禾此时一心只想去京城挖金银珠宝,又想去好好卖一回书,脑子里被灿亮亮、金闪闪的东西塞得满满的,稍有一点空隙,便去考虑沈轻云了,哪里有空去思考旁的东西,听得郑氏来问,便道:“我还小,婶娘不必这样着急。”
郑氏嗔道:“你莫以为自己年纪小,过了来年就及笄了,此时看着久,其实不过一眨眼的事情。宣县毕竟是个小地方,能选的人家少,趁着今次去京城,婶娘原也有些人品可靠的旧交,能托她们打听,毕竟知根知底,总比盲婚哑嫁好,你喜欢什么样的便说得出来,叫婶娘也好帮着挑一挑。”
又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不管翔庆军中是个什么情况,日子该过还得过,婶娘把你做女儿看,你三哥也把你做一家人,若能一直做一家最好,若是要嫁出去,也要挑个靠得住的。”
她一面说,一面去看沈念禾的表情。
沈念禾手中捏着一杆笔,正就着桌子算怎么才能得把书卖得更快,得钱更多,见郑氏如此认真,只好把笔放得下来,坐直了背,道:“婶娘,我只想先去得京城,探一探我爹的景况,再看看朝中、宫中是个什么形势,至于旁的,还是等将来再说罢。”
郑氏其实话中有话。
她其实一半想看看沈念禾是个什么反应,一半也真的是为她日后婚事考量,只是此时提得这样明显,对方却是毫无触动,难免有些无奈,只好叹一口气,道:“那便到得京城再说吧。”
毕竟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等到尘埃落定,没有心思想别的也是正常。
这般想着,郑氏更是心疼了,见沈念禾忙着在纸上写写画画,忍不住道:“时辰都这样晚了,还是早些休息,这一路本来就辛苦,什么事情着急在今日。”
沈念禾便把手上写好的东西递给郑氏,道:“我想着今次时间甚紧,到得京城又要去国子监报备,又要同各大书坊商定卖书事宜,事多且烦,便事先把能用的法子列一列,如若可行,届时三哥稍改一改便能照着做,省了许多功夫。”
又腼腆道:“我也能多分得一点银钱。”
她脸小小的,眼睛圆圆的,此时半仰着头,别有一种狡黠的可爱。
郑氏下意识伸手接过,却只认真去看沈念禾的脸,又抬手去碰了碰她的右颊,复才道:“你长得像哪一个?”
沈念禾摇了摇头,道:“各说各的,我娘说我长得像外公,我爹说我的眼睛长得像他,鼻子同嘴巴像我娘。”
她没有前身的记忆,也不知道沈家、冯家的事情,幸而这种细节旁人也无处核对,可以随便乱诌,索性便按着前世的来了。
郑氏没有说话,只在心中叹息了一回。
红颜薄命,天妒英才。
冯蕉同沈轻云这一对翁婿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冯芸更是个美人,无论沈念禾将来到底是像哪一个,都不会差——此时才养回了一点,已经是个美人胚子,极为招人心疼了。
如果没有翔庆军的事情,凭她的家世、才貌,又怎么会像今日这般可怜,还要缩在昏暗的驿站小房间里算那十文八文的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