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瑜在四婶儿家附近搜寻了一遍, 没有看到任何一个鬼影子。她仔细找了一遍, 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阴气向北方飘去。
她想起四婶儿说那鬼浑身湿淋淋的,头发都滴着水,恐怕是北边那条河沟里来的水鬼。
南陈庄后面的这条河沟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名字, 反正就这么一条河,叫小河也好, 水沟也好,反正都是它。
据说这条河有点邪门, 每隔两三年在同一个地方都会死一个人。家里大人都多次告诫孩子, 不能往那边去。但是总有小孩子不信这些,夏天贪凉,跑到里面游水。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 这条河就没再死过人了, 不过这也不妨碍陈瑜对它的恐惧,毕竟从小没少听那条河的传说, 而且死的都是有据可查的人, 太真实所以更可怕。
为了壮胆,陈瑜把没成型的桃木剑那块雷击木带上了,让原本想给她助威的素云都躲得远远的。陈瑜这才觉得那么多粮票没有白花,这雷击木果然威力不一般,连素云这样强大的厉鬼都害怕。
走到二妞家门口, 陈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记得刚开始二妞似乎跟她说过,“河沟里有个长喜哥哥”, 难道就是四婶儿家的那个长喜?
“素云姐姐,你帮我叫下二妞吧。”陈瑜跟素云求助,她要是过去找二妞,春兰又该被吓着了。福妞还在吃奶,陈瑜可不想把她吓病了,给大妞增加负担。
陈瑜话音刚落,素云就抱着二妞出现了。二妞看到陈瑜很高兴,挣脱素云想要扑到陈瑜怀里,却被雷击木吓退了。
她站得远远的,可怜巴巴的问:“姑姑,你拿这个东西做什么?要去抓坏鬼吗?”
“二妞,你以前说的那个长喜哥哥,是四奶奶家的吗?”陈瑜把雷击木放到一边,过去抱着二妞,跟她求证。
二妞想了一会儿,指着一个方向说:“是那个胡同最后一家的婶婶吗?长喜哥哥以前经常去那个院里待着......”看着婶婶的目光特别悲伤,那时候她都不敢跟哥哥说话。
那个方向,就是四婶儿家的方向。陈瑜摸了摸二妞的头,纠正她:“你应该叫四奶奶,长喜是你叔叔。二妞,你四奶奶不知道被哪里的水鬼吓着了,你带我去找长喜哥,咱们问问他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水鬼。”
陈瑜觉得二十多年来,河沟里也死了七八个人了,这水鬼估计也不只一个,怕不是有那跟长喜哥不对付的,故意去捉弄他娘的吧?
而且却有些不明白,她记得,河沟里只有长喜哥哥,不是,长喜叔叔一个啊。也许还有藏得比较深的?
虽然二妞和素云都害怕,陈瑜还是抱上了雷击木,安全要紧。之后一行“人”就往北边的河沟走去,一路上各路孤魂野鬼纷纷躲避。
癞头鬼这回都哭了,这个小煞星对他们来说,就是个人形兵器,没想到这回又多了个这么厉害的玩意。看来他要投奔亲友去了,这里待不下去了。
陈瑜看到自己身边这么清净,胆子顿时也大了许多。难怪小和尚天天监督自己练法术,艺高人胆大,说得是大实话。
终于来到河沟边,陈瑜一眼就看到了河边的大石头上,有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安静的坐在那里,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少年。这应该就是记忆里那个有点模糊的长喜哥了。
果然,二妞直接飞了过去,叫着笑着喊道:“长喜哥、长喜叔叔,我好想你啊!”
“想我也不来看我?你也就嘴上说说,一会儿回去眼里就只有你的小妹妹了。”少年的眼里有着化不开的忧桑,但是看到二妞还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帮二妞理了理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长喜回头看着陈瑜说:“小瑜怎么过来了?虽然你有点本事,晚上没事还是别往这边来的好。阴气太盛,对正常人总归不太好。”
陈瑜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有些艰难的叫了一声:“长喜哥...”
“叫一声哥哥就这么难为?也是,你已经这么大了,我还是这个鬼样子。”少年模样的长喜,说话间却带着成年人的沧桑。
长喜哥的时间已经定格了,以后她会长大、变老,发白齿摇,而长喜哥恐怕直到转世前都是少年的模样。陈瑜有些心酸,她提起了四婶儿的事:“长喜哥,四婶儿刚才被吓着了,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河沟是还不是还有别的......”水鬼。
“是我。”少年平静的说,“吓到娘的是我。”
长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原本只到耳根的头发却一点点变长,很快就从肩膀到了腰后,发梢和衣服都在一滴滴往下滴水。陈瑜觉得,那是他哭不出来的泪水。
陈瑜丝毫不怀疑长喜哥对四婶儿的感情,只是不明白他这个做法。难道他不知道四婶儿年纪到了,被这么一吓,很容易吓病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真的是你吗,长喜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人,还是什么东西逼你吗?”
陈瑜有些阴谋论的想,不会是长喜哥被别的水鬼控制了,他迫不得已才做坏事的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素云轻笑了一声,捏了一把少年的脸说:“你是心疼你娘天天抱着你的衣服哭你,怕她伤了身子,坏了眼睛,就故意去吓她的吧?”
陈瑜不敢置信:“你会真这么想的吧,长喜哥?你就不怕把四婶儿吓出个好歹?”这心意是好的,但是这行为却有些难以理解。所以,长喜哥的思维方式也稳定在了十四岁?
“我娘这一辈子,没了那么多孩子,甚至连男人都没了,她都撑过去了,这回也会没事的。等她缓过来,就不会再想我了。”长喜躲开素云的手,有些伤感的说。娘越害怕,以后就越不敢想起他。
不过他也担心娘对他的思念战胜了恐惧,以后还是为他哭泣,就跟陈瑜说:“以后娘要是再想起我,你就跟她说,阳世的亲人如果太牵挂阴世的人,会让对方日日受苦,无法轮回。”
“好吧,明天我去看看四婶儿的情况。”陈瑜咂舌,长喜哥真狠,一下就抓住了四婶儿的软肋。四婶儿就是为了让儿子早点脱离苦海,轮回转世,也不敢再念叨他了。
只是,长喜哥为什么不能转世呢?陈瑜忍不住问他。
长喜看着陈瑜说:“你知道这条河沟以前为什么三年就要死一个人吗?”
陈瑜想起老人讲的那些闲话,猜测道:“是因为淹死的人要找替身吗?不过这不靠谱吧?这里可好些年都没再死人了。”
“是有好些年了,五六年了吧?从我死之后。那一年......”
那一年夏天,刚下了一场大雨,村里的小伙伴跟他说,河沟里突然有了好多鱼,招呼他一块儿去摸鱼。
出了正月就没有沾过荤腥的他,不顾四婶儿以前的叮咛,光着脚丫子就跟小伙伴跑过去了。看到河沟里不少手掌长的小鱼,他盘算着捉一桶,一半晒了鱼干慢慢吃,一半炖了汤个娘补身子。
他在河里像一条灵活的鱼儿穿梭着,不一会儿就捉了好几条。顺手抛到岸边的桶里,他回头想再捉点,就看到前面有一条足有两尺多的大鱼。
顾不上想别的,此时他眼里只有一大块移动的肉,追着就越游越远。等到他终于抱住这条大鱼,挥着手跟远处的小伙伴炫耀时,就看到了他们惊恐的目光。
他低头一看,怀里的大鱼正朝他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一秒就把他拖入水里。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水,无法呼吸,胸腔都要爆开......
等他再次醒来,就看到一个长发及地的男人狂笑着扬长离去,消失前还扔下一句话:“别怪我没提醒你。想要解脱,三年后的今天,就想办法拖一个人下水吧!”
长喜看着河里自己的身体,终于明白,那条大鱼原来就是这个水鬼,他被当做替死鬼了,以后就要代替他困在这里。
从此,他看着娘日日夜夜悲痛的哭泣,就连在河里躺着,用水草塞住耳朵,都能时不时听见娘痛彻心扉的哭声。
后来他能走得远了一点,就偷偷回到家里,躲在门外,一夜夜的守着娘。却没想到娘的身体因为阴气越来越差,那时他才明白阴阳两隔的残酷。
娘啊,儿子不孝,求求您不要哭了。长喜多想出现在娘面前,劝她不要为了自己这个讨债的儿子伤心了,却又怕她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更加不能释怀。
“所以你就想了这个法子?想要四婶儿把你和恐惧联想在一起,然后再也不敢念叨你?”陈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喜哥心地善良,就算被水鬼找了替身,也能忍住轮回转世的诱惑,不去拖别人下水。但是在四婶儿的事情上就有些莽撞了。
“四婶儿那么想你,怎么可能被吓一次就不敢想了?倒是你后面那个说法还靠谱,为了你好,四婶儿宁愿不想你。”陈瑜是很明白做母亲的心理的,只要能让孩子不受苦,就算割自己肉都愿意。
长喜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也是一时冲动。考虑得不太周全,他想抬手摸摸陈瑜的头,看到她怀里的雷击木,还是放弃了:“小瑜,麻烦你明天再去看看我娘,好好劝劝她。天色不早了,赶紧去回去吧,还有人等着你呢。”
陈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是小和尚。看到她往回走,小和尚也离开了,跟她隔得远远的。
“我不是说了,不用他过来,怎么又来了?”陈瑜怕两个人大晚上出去被人看见,就让小和尚待着,自己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跟来了,默默守着自己。
素云掩嘴笑道:“大师对你还真是上心,我看他这辈子是再也出不了家啦。”
“出家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肉。”二妞只知道和尚不能吃肉,而她最喜欢吃肉了,所以就觉得和尚太可怜了。
是啊,出家有什么好的,红尘滚滚多精彩。陈瑜抱着雷击木往村里走去,心里开了一朵花。
第二天陈瑜起来先去看了四婶儿,她刚一进屋,就看到红兵娘坐在床边,四婶儿靠着床头喝粥。
四婶儿看到陈瑜还说了句话:“小瑜来啦?不用来看我了,昨个儿睡了一觉,今天早起太阳一出来,我就不怕了。我琢磨着,昨个儿那个肯定不是我家长喜,长喜最懂事了,怎么可能来吓我......”
眼看四婶儿说着又要落泪,陈瑜赶紧说:“四婶儿,说不定还真是我长喜哥呢。我听说,这人死了,活着的人不能多惦记。弄不好是你天天哭,长喜哥投不了胎,一生气就来吓你了。”
然后她又夸大的说了不能及时投胎的坏处,日日受折磨,有好人家也被抢走了,到最后说不定连做人的机会都没了。
听陈瑜这么说,四婶儿赶紧放下碗,用袖子压压眼角:“我不哭,我不能哭。我就说,以前我隔三差五梦见你长喜哥生气的看着我,脸色也不好的样子。原来因为我,他受了这么多罪......”
似乎认定了吓自己的是长喜,四婶儿的精神好了一点,也不敢再念叨儿子,躺着又没意思,就起来开始收拾屋子。
该过年了,闺女嫁人了,她一个人在家,乱得不成样子。她得好好活着,让长喜无牵无挂的去投胎。
看四婶儿这会儿没事了,陈瑜和红兵娘就回去了。路上红兵娘还在夸她:“还是小瑜你会说话,这几句话就把四嫂哄住了。以后她不敢再糟践自己了,不然就该怕长喜生气不能投胎了。唉,要是长喜还活着多好,这会儿都该娶媳妇了。”
想到那个拉长喜哥下水的水果,陈瑜有些不忿,她回去之后问小和尚:“这种拉别人做替身的,为什么还能投胎呢?”
雪松却不认可:“未必是投胎了,不过至少不被束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用一遍遍重复溺死的痛苦。”这已经够让那些枉死鬼心动了,但是善恶终有报,欠下的人命债,总会还的。
过了几天,看四婶儿一天比一天有精神,陈瑜就又去见了长喜一面,跟他说了四婶儿的现状,让他好放心。
长喜漂浮在水里,头发像水草一样铺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隔着一层冰说:“谢谢小瑜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听到我娘的哭声了。”
陈瑜正要离开,长喜却无声无息的穿过冰层,从河里一步步走了出来,身后的水迹渐渐凝成冰霜。
他走到陈瑜面前,抬着头看着陈瑜的眼睛,真诚的说:“小瑜,我还有个事想要拜托你。”
“姐姐嫁人了,也不能经常回来,我娘就算看开了,平常也太孤独。如果有谁家孩子要送人的,能不能劝我娘抱一个回去养?”长喜有些担心,姐姐虽然嫁得不错,娘的生活也不用担心,但是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真的太寂寞了。
陈瑜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她跟长喜分析:“抱一个孩子容易,但是将来孩子大了,这亲生的父母又后悔了,咱们是给还是不给?到时候四婶儿五六十岁了,再没一个孩子,可不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这话不是空口白牙说的,杨振华家附近就有一个,两口子不能生,抱了人家的女儿。80年后,送孩子的那家翻身了,又拿了钱来认女儿。
说是让孩子有两个家,但是亲生的那家有钱,抱养的这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一年里大半年都待在别人家,还说不出什么。
长喜茫然了,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我知道怎么做了。”然后转身走向河里,一点点没入冰层。
陈瑜有些抓狂,就说一句知道了,“人”就走了。你好歹说说想干什么啊?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真是太折磨人了。
不过,过了几个月,陈瑜半夜睡得正香,就被敲击窗户的声音惊醒了。她家的窗户冬天糊了纸,就算这夜外面的月光还算明亮,她也只能看到一个披着长发,模模糊糊的影子。
陈瑜只觉得头皮紧绷,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不会又有什么厉鬼找上门了吧?她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块雷击木,这才想起来,是雪松拿走给自己做桃木剑了。
最后她抓了几张头天晚上画的符纸,大气也不敢出,如临大敌的盯着窗户。
长喜耐心等了半天,只听到里面一阵?的动静之后,又归于了安静。他低头看了一眼无风自动的长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敲了一下,叫道:“小瑜,是我,长喜。”
陈瑜也听出了是长喜哥的声音,长长吐了一口气,正想回应,就听到陈佩迷迷糊糊的说:“姐,什么声音?”
“外面风吹的,你赶紧睡,我出去上茅房。”陈瑜把被子给陈佩掖好,套上棉裤棉袄,又把棉鞋床上,这才悄悄出去了。
陈瑜一打开门,就看到长喜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被小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睡得正香。她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想:“长喜哥,这不会是你从哪家偷的孩子吧?”
长喜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笑着说:“还真让你猜对了,可不是被我偷来的。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他就把这个孩子的来历说了一遍。
那天陈瑜走了之后,长喜一直在想去哪里弄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最好还是远点。要是附近的,一看他娘抱了一个孩子,就很容易猜到是自己丢弃的。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门来讨孩子了,他可不能让娘的心血白费。
长喜这些年长进不少,但是也不能离开南陈庄太远,他就托了附近的小鬼头帮他打听。最后在上河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个孩子的妈妈是下放上河村的女知青,叫王瑛,年轻漂亮有文化,也有不少人追求,后来她跟村支书的高中毕业,相貌端正,思想正确的儿子胡为民自由恋爱结了婚。
这俩人刚结婚三个月,王瑛家里就出了事,她自己也跟着村里的黑五类劳动改造。胡为民怕连累老爹丢了官,就迅速跟王瑛离了婚,划清了界限。
王瑛一个人住在牛棚里,八个月后,不声不响的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原来丈夫跟她划清界限的时候,她就怀孕了。
大家本来以为看在孩子的份上,胡为民会把王瑛母子俩接回去。没想到这胡为民只把孩子抱回去了,让刚生完孩子的王瑛继续住在牛棚,不闻不问。
胡为民因为是村支书的儿子,这对象倒是不难找。他很快就又相中了邻村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哪里都满意,就是不满他带着一个孩子。
这跟反/动派的妻子划清界限还说得过去,要是把孩子也抛弃了,这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这是个儿子呢。最后胡为民加了三层彩礼,女方才同意嫁过来。
前阵子变天,孩子着凉生病了,又是发烧又是咳嗽,折腾了个把月才好,本来肉呼呼的小脸瘦下去不少。
新媳妇本来就看孩子不顺眼,自己刚嫁过来,孩子又病了,这不是触她的霉头吗?看着屋檐下的冰琉璃,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不是大冬天吗?她假装关心孩子,掰几块冰塞进孩子的襁褓里,然后抱着冻得哇哇大哭的孩子耐心的哄。直到冰都化了,才跟胡为民说孩子哭是因为尿了。胡家人一看小被子和里湿乎乎的,也就信以为真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很快就被折腾病了。胡为民又抱着孩子去看病,吃了不少药,都没好。最后去了镇上的医院,才好了一点。但是从医院一回来,病情又加重了。
胡家人哪里知道背后有人一直在使坏,都以为孩子跟着王瑛胎里吃了苦,体质不好,对孩子也没那么上心了。反正娶了新媳妇,还愁没孩子吗?
长喜拜托的那些小鬼从上河村听说了这事,回来就跟他说了。他一听,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这上河村离南陈庄够远了,最妙的是他可以顺水而上,直达上河村。如果胡家离河边不远的话,说不定他还能直接抱了孩子回来。
看着长喜怀里的孩子,陈瑜就知道他成功了。陈瑜看着孩子虚弱的样子,一阵心疼。如果放任他留在胡家,再折腾上几回,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没命了。
“这孩子的亲娘呢?要是知道孩子丢了,该多伤心啊。”陈瑜觉得就算抱回来,也得征求一下孩子妈妈的意见。
长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抱着孩子离开的时候,带他去看了一眼亲妈。王瑛病得要死了,居然看见了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之后,就把孩子托付给我了。”
“亲娘要死了,亲爹也放弃他了。我抱回来也是做了一桩好事,至少我娘不会让他冻着饿着。小瑜,你先帮我照看他一会儿,给他暖暖身子。”
这孩子倒也聪明,他一路托着孩子顺水漂下来,偶尔还哭几声。自打进了庄子,就一个人睡着了。他的身上阴气和水汽都比较重,过来是想让陈瑜照顾一会儿,等到黎明之前,他抱到自家院子里。
他娘起得早,很快就会发现。这孩子也能少受点罪。
陈瑜接过长喜手中的孩子,手都在抖。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吧?她忍住流泪的冲动,把王金兰叫了起来。照顾小孩子,还是娘比较擅长。
王金兰被闺女怀里的孩子吓了一跳,等听她说了原委就不停说的:“可怜人......”也不知道是在说长喜,还是这个孩子。
她把孩子身上冰凉的襁褓解开,让孩子只穿着一层衣服放进被窝里,夹在她和陈卫国中间好好暖暖。等到陈瑜敲门,才又用原来的襁褓裹好,交给了长喜。
长喜刚把孩子放在他家院子里,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就叫了起来。很快襁褓里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四婶儿被孩子的哭声吵醒,开始还以为是隔壁家的孩子夜哭,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那哭声却越来越大,好像就在自己家院子里。
四婶儿睡不着了,眼虽然开了春,但是倒春寒也冷得紧,这要真是个孩子,可别冻坏了。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准备起来看看。
穿了衣服开门,哭声更清晰了。四婶儿走到院子当中,就发现有个包得好好的孩子放在那里。这是谁这么丧良心啊,大半夜的扔个孩子到她家院子里?这要不是她睡觉轻,这孩子哭得又起劲儿,再耽误一阵,说不定就冻坏了。
她赶紧抱了孩子进屋,把长喜姐弟几个小时候用的襁褓、尿布和小衣服都找了出来。四婶儿把孩子放到自己暖热的被子里,准备给他弄点吃的。看了看,又怕他掉下床,最后把装了大半筐麦秸的背筐拿来,连被子带孩子都放了进去。
这孩子也奇怪,见了四婶儿就不哭了。放到被子里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婶儿,咿咿呀呀地好像跟她说话一样。
看孩子乖巧的样子,四婶儿又想起了长喜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看到她就不哭了。不,她不能再想长喜了,他还得投胎找个好人家呢。
想到家里还有女婿送来的二斤大米,四婶儿赶紧找出来,准备给孩子熬点白米粥。等会儿喂点吃的,就去雪医生那边看看。这孩子一脸病气,身子骨肯定有问题。
雪松这会儿已经听陈瑜讲了孩子的来历,赶紧接过孩子查看。
看了之后,他发现虽然是受寒引起的问题,但是拖得时间久了,也有点麻烦。不过等吃了药好了,以后再慢慢养养着,过了七岁,就跟平常人差不多了。
四婶儿确定孩子没有大问题之后,就打听附近的村子又没人丢孩子。问到了几个,都对不上。
红兵娘就让四婶儿自己养着:“你现在才四十来岁,养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这样老了(去世)你也有个摔盆的。”
四婶儿这会儿也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顺眼,看着看着就发现,这怎么有点长喜的影子呢?她估摸了一下这孩子的月份,再想想自己被吓着的那次,这时间,怎么那么巧呢?
“儿啊!我的儿!”四婶儿突然哭了起来,然后就跟人红兵娘说这是长喜投胎了,他们娘俩有缘,长喜又回来找他了。
哭了一通,四婶儿不再念叨长喜了,一门心思的扑在孩子身上,还给起了个名字,叫立柱,生怕孩子再养不住。
长喜的姐姐长欢虽然不相信这是弟弟转世,但是看到娘有了寄托,对这个新来的小弟弟也十分疼爱,还托人从城里带了奶粉和营养品。
四婶儿家天天热热闹闹的,长喜也跟着高兴,没事的时候也会偷偷来看看这个亲自抱回来的弟弟。
本来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胡家居然隔着几十里地找了过来。陈瑜有些纳闷,离这么远,胡家怎么确定四婶儿家的孩子是他们家的呢?
还有,之前不是放弃了这个孩子吗?怎么又来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