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恩并不是陈家土生土长的人,而是当年红/军过路时留下的。南陈庄的老人念着红/军的恩情,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因为吃百家饭长大,到现在也没有片瓦遮身,连个媳妇也没说上。
前几年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钱,就起了三间新房子。后来就有媒人陆续上门说亲,他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也没答应。
村里人都说,幸好他没娶媳妇,不然就跟赖三一样全家一个也逃不过。然后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家。
陈保国的侄子陈军从红恩家回来,就去了太平村的姑姑家。他从赖三说出那句话后,就一夜没睡,最后自欺欺人的想,赖三也许是真疯了,说胡话呢?心里刚刚安定一点,陈红恩就又出事了。
陈军拿出一支芒果烟,颤抖着手,划了好几次才划着洋火。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隔着氤氲的烟雾问表哥常志明:“哥,我们队的事,你听说了吧?”
“不就是赖三突然发疯,把老婆孩子砍了吗?谁不知道?你怕什么?”常志明不明白陈军怎么吓成了这样。
陈军看着表哥的脸,木然的说:“你还记得赖三的话吗?他说,是她回来了。而且,红恩刚才也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吊死在窗棂上了。他那么高的个子,一个人怎么把自己吊死?”
“你是说,是王......赖三他娘不是当年做了手脚,她怎么可能出来!”常志明也开始害怕了,失声喊道。
陈军也不明白:“恐怕那个道士当年出了纰漏。”不过应该不是骗子,不然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回来报仇。
“我去打听那个道士的下落!”常志明也想到了,不过当年这事是赖三娘一手操办的,她前两年就死了,他也只能慢慢寻摸。
陈军把烟屁股丢在地上,抱着头说:“你尽量快点,不然恐怕就来不及了。”他有种只觉得,这回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
陈瑜也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晚上她找了借口就去大妞家了。无视陈大富仇恨和恐惧的目光,她径直走到床边,对床上的春兰说:“嫂子,我来找二妞。”
春兰原本还想跟陈瑜打招呼,听了陈瑜的话,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看到床脚的筐里,小女儿看着一个方向,兴奋得呜呜啊啊,她就一阵头皮发麻。
摆了摆手让陈瑜随意,春兰就用被子把自己紧紧的裹了起来。十月的天,她竟然觉得骨头里都是寒意。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跟一个非人的生物独处一室,她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杀了赖三和红恩的,是不是新来的那个姐姐?她的仇人就是这两个人吗?”陈瑜牵着二妞走到外面,蹲在院子里问她。
她想知道这两个人是罪有应得,还是纯属倒霉。如果是前者,倒还好,要是有人/鬼以虐杀取乐,那村里的人就都有危险了。
二妞摇摇头,咬着手指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家里看妹妹,没有看到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呵呵,有问题怎么不直接来问我呢?”一阵轻笑从耳边响起,陈瑜一回头,跟半空中一颗长发遮脸的人头打了个照面,吓得她大叫一声“鬼呀”,抱紧了二妞,瑟瑟发抖。
那人头口中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就像初春时的黄鹂鸟一样动听,只听声音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天真美丽的豆蔻少女。
看到陈瑜被吓到了,人头下面的身子渐渐显现出来,一双青葱一样的手指拨开垂在脸前的长发,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人面露了出来。不知道她又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发簪,顺手就挽了个发髻。
二妞把陈瑜挡在身后,气嘟嘟的质问:“姐姐,你为什么吓我姑姑?你不是说不会找姑姑的麻烦吗?”
“小丫头倒是胆大心善。我跟我家小瑜妹妹开了个玩笑,怎么叫找麻烦呢?是吧,小瑜妹妹?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咱们姐妹多年未见,我就给你一个面子,知无不言。”美人轻抚着胸前的长发,转头对陈瑜说道。
陈瑜看到这张比记忆中更美的脸,恍惚的问:“原来真的是你,素云姐姐。这两天村里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是又怎么样?他们都该死!天可怜见,让我王素云重见天日。欠了我王家的债,我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王素云面上娇媚的笑容瞬间失去了颜色,严重闪过一丝狠厉。
陈瑜想起王家那把莫名其妙的火,还有一家三口烧焦的尸体,忍不住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素云姐姐有了这么深的怨恨。
“当年啊...”王素云微微抬着头,目光迷离的看着天上的明月。记得那天晚上,空旷的大院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还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胆小的她和弟弟不敢睡觉,依偎在爹身边,听他们讲着祖上的荣光。
可是后半夜的一场大火,让所有欢快的幸福时光都戛然而止。
一切,只源于她这张招祸的脸,还有那莫须有的金银财宝。
十四岁的王素云不知道随了祖上哪位的好相貌,出落得花容月貌,又有被王地主教导的一身诗书之气。但就是因为是四类分子,好人家也都不愿意跟王家结亲。
赖三那时还是个毛头小子,一眼就看中了王素云。又是撒泼打滚,又是绝食威胁,让老娘去王家提亲。
赖三娘心疼儿子,又为儿子说得那些钱财动了心。咬咬牙狠下心,买一斤猪肉,两盒鸡蛋糕就上门了。
王地主对赖三十分不满,对于赖三娘的提亲深觉受辱,当场就拒绝了。就算他家成分不好,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地痞流氓。唉!要不是他家没落了,又何至于让这样的小人欺负到头上来?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讲究你情我愿。可是王家不愿意,赖三就起了歪心思,威胁王地主,不答应嫁女儿,就去揭发他们私藏财产,不满政/府。
王地主气得拿棍子把赖三赶出了门,告诉他,就算死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没想到被赶出来的赖三,转身就哄了一个孩子写了大字/报,贴在了王家大院外面。
队上还在为这件事扯皮,这边赖三已经纠集了几个狐朋狗友,就是当红/卫兵的陈红恩、陈军,还有陈军的表弟常志明,迫不及待的闯进了王家,逼着王地主答应婚事,交出藏匿的金银钱财。
争执间,王地主被推到在桌角,当时就没了气息。王素云上前就要跟他们拼命,但是一个弱女子,怎敌四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很快就被制住了。
害死了别人爹,赖三也不想着王素云会嫁给他了,但是看着梨花带泪的美人,就连发怒都是那么的动人,他一个控制不住就扑了上去。
最后除了因为杀了人而后怕的陈军,陈红恩和常志明也都上去了,当着王地主的尸体,和王素云五岁的弟弟,三个人就把她给糟/蹋了。
怕人听到声音过来,这三人就手忙脚乱的捂住她的口鼻,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素云就停止了挣扎。
看着旁边早已晕过去的孩子,赖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一把菜刀就在小孩子的脖子上划了一刀。陈军要拦,也没拦住。
把王家搜刮一通之后,为了毁尸灭迹,几个人就放了一把火,造成王家人意外身亡的假象。
赖三娘知道儿子做的好事之后,骂了他一顿,就以亲家的身份包揽了王家人的丧事。乡亲们对这个亲家存疑,但是有人愿意出钱出力,也没有过分追究。
常家两口看到儿子带回来的金银首饰,一审问也知道了原委。他们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偷偷疏通了上面,盖下了此事。
“这些人,真是毫无人性!倒是没想到,赖三他娘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你们发丧。不过要是真有良心她就该送儿子去自首!”听到这里,陈瑜也觉得太便宜赖三他们了。
王素云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你当她是好心?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道人,偷偷在我们的棺木上订了七根丧魂钉!这是要让我们死了也永不超生!天可怜见,我那棺木上有一颗的钉子竟然没有订牢,我每天承受着灵魂撕裂的痛苦,用了七年时间,才终于逃了出来。”
“如此深仇大恨,他们不该血债血偿吗?”王素云说完,恶狠狠的盯着陈瑜问。
陈瑜没想到王素云的遭遇如此悲惨,她咬牙切齿的说:“应该,他们这些人确实死不足惜。”
只是可惜了赖三才四岁多的孩子。想到这里,陈瑜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惋惜。
她也理解了素云的做法,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能保持冷静。只是不免还是为这个幼小生命的逝去而叹息,希望来世他不要再托生到这样的人家。
所以,人不能造孽,谁知道会有怎样的报应。若是只报应在自己身上倒还罢了,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子孙后代。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觉得我太残忍了吗?哈哈哈哈哈!他们害我全家,连我五岁的弟弟都没有放过,他他们不残忍吗?给了他妻儿一个痛快,就是我的仁慈了。”
王素云敏锐的看到了陈瑜的神色,凌厉的眼风不善的扫了过去,对陈瑜的反应十分不满,伸出尖利的指甲,飞身而下,就要去抓她。
对方的速度太快,陈瑜根本来不及躲闪,惊吓之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天,她非但没感觉到疼痛,反而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陈瑜连忙睁眼一看,王素云正抱着焦黑的右手,面孔扭曲狰狞,身上也开始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一个个不堪的痕迹。旁边的二妞吃惊的看着陈瑜,一脸的不可思议。
看到陈瑜眼里的不忍,王素云低头一看,悲愤的飞身离开。没想到一时失控,把这些耻辱的痕迹又暴露在人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