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全是北京东直门的一个守门卒。虽然吃的也是官日子并不宽裕,有时候还紧巴巴的。所以,他一直都对自己的父母感到不太满意,尤其是对他那亲爹。起名字就起名字呗,直接叫刘全不就得了?“全”部都有多好,而且还能跟人家那位和中堂牵上关系,干嘛还要在前面加个“德”字?现在可好,这“德”是全了,其他的东西愣是没一样够数的,尤其是财货方面。他当差的东直门是木材进京之门,故又称木门,每天都有不少郊外的盆窑小贩进进出出,日用杂品堆积瓮城,油水少得可怜,一个月赚的还比不上樂文门(税门)那些同行一天赚到的零头。
当然,这只是刘德全自己在心里想想而已,真让他把这话拿回去问他老子,恐怕他也没那个胆子。也没别的原因,就是从小被打怕了。而且他也知道,就算自己真叫刘全,恐怕也没什么用。人就是这个命啊!
“什么人?”
正不务正业的躲在城墙根处看着西边的霞光,一边跺着脚一边不住诅咒着那个让他冒着冷风守城门,自己却带着人躲到旁边小屋烤火的城门官儿,刘德全突然看到一群黑压压的模糊影像在向着城门这边移动。冬天,太阳下山早,刘德全所在的地方正好又是逆光,而且他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一到黑暗的环境里面就看不到东西。所以,立即就吆喝了起来。
“……”
没有人回答。只有“啪啪”地脚步声!然后,刘德全就看到了那来的是什么:轿子!一群轿子!粗略估计了一下,恐怕足足有几十顶!
“我的姥姥……”刘德全暗暗咋了一下舌头。这东直门号称京华九门之中贫陋第一!平时过往的都是些穷光蛋。啥时候一次来过这么多顶轿子?而且看那些轿子地模样,一个个都还不是普通货色!
“头儿,曾头儿,快出来——”
肯定是来大人物了!刘德全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撒腿朝门房那边跑去,这种场面,还是把城门官儿叫过来应付吧。
……
“就是这儿。何大人?”
足足五十多顶轿子!有两抬地,也有四抬的……自打有了北京城,就从来没有谁见过这么壮观的轿子“游行”。那姓曾的城门官儿带着一群兄弟急火火的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些轿子并排着落在这城门口一侧。接着,就看到里面走出来一群衣着光鲜的人物。不过,这些人没有一个理他,而是都围到了一个穿着五品官服地人身边。
“没错。就是这儿!”
笑嘻嘻地应了一句,何贵招手把正愣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插话问一句的曾姓城门官给叫了过来。
“这位大人,您是……”
“别问别的,帮我们搭一个灶台。能搭那种大锅的……成吗?待会儿付你钱!”何贵把围巾收紧了一些,又缩了缩脖子,朝着这曾头笑道。
“别别别。小的们能为大人效力是求之不得。哪敢再收钱啊?”那曾头连连摆手说道。
“不要钱也行。待会儿请你喝汤。不过,现在还是先干活吧!后面那辆车看到没有?那里有口锅。待会儿就直接放到灶台上就是了!”何贵又向这曾头说道。
“是是是,一定照办!”
什么意思啊?看这身装束,这些人一个个恐怕非富即贵,怎么大冷天的不呆在家里,反倒一个个闲着没事儿,大老远跑到这东直门搭灶台?有病?也不对,哪有这么多人一起发病的?曾头的脑子纷乱,却也不敢多想。只是赶紧吩咐手下去找石台搭灶台。
“何大人,您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能不能先透漏点儿啊?”何贵身边就是那位谭家酒楼地八字胡李掌柜,看到何贵吩咐完,终于忍不住打听道。
“呵呵,这里面没有什么秘密,待会儿诸位一看便知。”何贵也不回答,只是笑道。
“哼,何大人您可想好了。别弄得咱们大家伙白跑一趟!”胡长魁使劲儿裹了裹自己身上的狐裘,冷哼道。
“来都来了,看一看又如何?胡掌柜,待会儿你可不许给我捣蛋,不然,所有人的违约金可就都由你付了!”何贵笑道。
“你把我老胡当什么人了?放心!”胡长魁不满道。
“呵呵,既然何大人不说,那咱们就看看吧!看看他怎么能‘嬴’咱们这一把!”看到何贵不松口,李掌柜只得对众人说道。先前何贵答应跟庆和楼地董老头打赌,如果他嬴了,在场这些人就要付上一年半地违约金,而何贵如果输了,这些人只需要付半年地钱就够了。结果,双方在附近精品人生大东家丰升额以及倭兴额两人的见证之下签订了契约之后,董老头就当场让人拿出了五十文钱摆了出来,然后,提出了
条件:让何贵在五天之内,把这笔钱翻上一百倍!
本来,这个条件过于苛刻,董老头也直接说明愿意再商量,可是,谁也没想到,何贵居然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并且要求他们这些掌柜在今天下午城门关闭之前一起来到这东直门!
消息很轰动。不到半天,整个北京城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差不多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少人都觉得十分稀奇。五十文钱,虽然翻一百倍也就是五两银子,可是,做过生意的都知道,真正翻倍的行当,大部分时候都得有着充裕的资金。可五十文钱的本钱能干什么?买二十五个烧饼?倒也是,这些烧饼如果全吃下去,确实有可能会撑死个把人,可那也翻不了一百倍,赚不来五两银子呀!
结果,就是因为这股子好奇心,原本应该赶来的三十多家掌柜就变成了五十多家,还有不少没赶来的正翘着脖子等消息。
……
“大人,都……都弄好了!”
来的人太多了,而且好像一个个都是有钱人,所以,那姓曾的城门官儿干活很卖力,很快,就过来向何贵报告任务完成。
“谢了!”
何贵朝这家伙笑了一下,又向一旁的赵小顺、周虎子两人使了个眼色,于是,赵小顺立刻就从刚才放锅的那辆车上拿下了小半袋棒子面儿(玉米面),还有一个面盆!而周虎子则是提溜着一个木桶,到附近找水井打水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一干生意人都弄不明白何贵到底想干些啥,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
“管他。反正今天是头一天,如果五天之内他拿不出五两银子,就算输!”胡长魁冷哼道。
“依我看,这谁嬴谁输还不一定呢……”李掌柜摇头叹道。当时何贵犹豫也没犹豫一下就应下了董老头的条件,他就觉得自己这方嬴的希望不大,现在看何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更是心里没底。其实他也知道,在场的诸人恐怕也有不少是跟他一样的心思,只是大家都想看一看何贵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而已。五十文钱,五天之内翻一百倍……这如果做成了,绝对能使得何贵在北京商界的地位再进一步,虽然何贵本人是官员,不能直接涉及生意,可是,城外不是还有一个何守富何二爷吗?说起来,要不是那位何二爷的染坊越搞越大,直接影响了董老头等人手中的那些绸布庄的生意,他们那天也不会一起闹过去!……做生意嘛,谁没有个秘方什么的?翻两三百倍又怎么样?他们从九品居买了臭豆腐再卖给那些店里的客人,可是一两银子一小碟,而且才二两重!只要有钱赚,谁管他进价多少?可谁叫大家伙却不过那董老头的面子呢?……要不是何贵名头太响,为人也是睚眦必报,手段凶狠,而且还有极硬的后台让那董老头颇为忌惮,恐怕那董老头也用不着这一招!五品官员?哼,在人家顺承郡王府的管家眼里又能算得了个啥?
……
何贵并不知道那李掌柜在想着什么,也暂时没找算去考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一起来找他的麻烦,只是忙自己的。他先是让赵小顺把棒子面倒了一半儿放到盆里,然后,等周虎子好不容易打来了水,再把水掺上……也不是揉面,只是搅成面糊糊。
再然后,再让人生火,用大锅烧热水,等水烧开了,再把那盆面糊糊一下子倒进去,顺便还放了些辣椒、盐、葱什么的……同时,他还不忘给在场的那些人解释:锅、桶、盆、碗、勺都是自备的,不要钱,棒子面儿花了三十文钱,买辣椒、盐,还有葱花了五文钱,柴火十五文钱!总共用了五十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再再然后……那锅辣椒面糊汤就开了!不算稠,但是,依旧有不小的香气透了出来,一干浸在寒风之中的人们闻到之后,顿时都是一爽。
“我喝一口!”
胡长魁抽了抽鼻子,刚想伸手拿碗,就被何贵给拽住了。
“你胡掌柜要喝的话,一碗五两银子!”
“你……哼!老子不稀罕!”
胡长魁气哼哼的一甩手,又站到一边去了,不过,在冷风里没站多久,他就忍不住吩咐跟班儿赶紧去附近给他买一碗肉汤,而且还要热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气他,他那伙计才刚走,在面糊汤香味最浓的时候,何贵居然就揭开锅,然后,就那么招呼过往的行人去喝汤,而且,还全部都是免费。
“明早还有……只要大家伙再进城的时候,顺便给本官拿一把枯草进来就成!”何贵这么对那些喝汤的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