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了!天下人都知道了!明宗帝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身形佝偻摇晃,脸上的脸皮剧烈抖动着,神色惊恐的看着四周。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他怎么会知道的?百姓也知道了?”
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可惜,卫瑶卿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前站着的这位天子眼下看起来如此可怜,她没有生出半分同情,这等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明知为不能为之事却以为能瞒过所有人,殊不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没有!朕没有做这件事,朕……”明宗帝大声辩解,站在他们面前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喊道,“朕没有,朕真的没有……”
趁着明宗帝大声辩解的时候,卫瑶卿看向四周,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的反应,有惊慌担忧的如那几位吏部官员和乔环那般的,有若有所思如卫同知那样的,还有不远处那扇微微开启的隔窗之后,乍闻消息身形一震的人影,当然反应最激烈的还是眼前这位天子了。
“朕没有……”明宗帝大声重复着,仿佛说的大声,不停的重复这句话,久了就可以变成真的。
“对,陛下没有。”初时的惊慌过后,很快有人站了出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陛下没有。”
卫瑶卿当然不会去哄孩子,卫同知也默不作声,至于那几位吏部的官员还没有这个胆子这个时候站出来,所以这时候也只有乔环站出来了。
“陛下当然没有。”乔环脸色又惊又恼,知道这件事藏不住之时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到回过神来,当下便做出了决定,“陛下是为小人所欺瞒,并不知道此事,这件事陛下并不知情。”
这是要找个替罪羊啊!殿中站着的女孩子看向那扇隔窗后的人影,仿佛那道隔窗不存在一般,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恰巧乔环来此也是为了劝谏陛下,在乔环看来,天子权威不容亵渎,陛下是不会错的,便是错也是一时糊涂而已,不过是被旁人蛊惑罢了,只要将这个人杀了,陛下还是那个明是非的陛下。
小人?对!他是被小人蛊惑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不知情的!都是小人害他!明宗帝浑浊茫然的双目猛然迸发出光芒来,扬声道:“相爷说的不错,朕不清楚此事,此事乃是朕身边小人蛊惑,这小人便是……”
这一君一臣不过来回之间便说了下去。
卫瑶卿目光从隔窗后那道微颤的人影身上转向身边,身后几个吏部官员脸上一脸惊愕茫然,一旁的卫同知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虽然没有出声,不过读懂唇语对她来说并不难,卫瑶卿认出了那句唇语的意思:这是疯了吧!
可不是嘛!这不是疯了是什么?如此儿戏糊涂的谈话若是传了出去,定然青史“留名”啊!
重复了两遍,仿佛当真如此,明宗帝原先的不安顿扫而光,忽地扬声:“薛行书!”
薛行书?他在这里?此时如果有不清楚状况之人在此闻此言大抵会惊愕不已了,可惜在场的几人却并没有太大惊愕之色。
隔窗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明宗帝早不复往日的沉稳,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薛行书!”
那道人影此时才有了动作,缓慢的从窗口移开,而后走了数步,打开里间的门,从中走了出来。
墨色的长袍,昔日人前和蔼慈祥的神情早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阴翳。这种阴翳落在他的身上竟没有丝毫违和,或者可以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剥下了人前和蔼面具之后的本来面目。
他并未跪地施礼,只是屈膝,微微俯身:“臣参见陛下!”
“薛行书,”明宗帝再次扬声,带着质问,“你借朕的名头行此等事,是何居心?”
薛行书没有看明宗帝,只是扫了一眼四周,没有管那几个吏部官员的惊愕,也没有看乔环愤怒的眼神,更没有理会卫同知惊怒警惕的神色,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站在那里朝他看来的女孩子身上,女孩子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愤怒也没有警惕,只有平静,她平静的看着他。
薛行书也看着她,双眼不自觉的眯了起来,带着审视,不过片刻而已,女孩子就被挡在了上前一步的卫同知的身后。
一群蠢货!薛行书冷笑了一声,没兴趣去看卫同知,这才将目光转向上首的明宗帝,神色淡然:“臣不知陛下的意思。”
“陛下!”那几个吏部官员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陛下,薛家报怀国公薨了!”
薨了!
怀国公死了,哈哈,好啊!看来薛家那个孩子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听话嘛!
乔环心中畅快不已,他看着薛行书脸色大变,不过片刻便缓了脸色,恢复了原先那副淡然的模样。
这种时候想必也不过是兀自强撑了吧!
不,不对!这种时候死了?乔环脸色大变。西南陈善那里突然发难,他们自然是该找个替罪羊,不能让陛下蒙受这样的污名。这种时候作为替罪羊的怀国公却对外报了丧,他是想做什么?让陛下蒙受污名么?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计划好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种时候,偏偏先陈善一步死遁!
越深想越不对,要知道陛下会走到今日,也是他在旁蛊惑,难道这一切都是一早计划好的?乔环当即大怒:“薛行书,你私通陈善,蛊惑陛下,其心可诛!”
薛行书抬了抬眼皮,冷笑:“乔环,你说我蛊惑陛下,我还说你蛊惑陛下呢!出了事将事情推到我身上,想让我一人承担,这就是我们刚正不阿的乔相爷么?”
这二人对上,殿中人除了上首的明宗帝之外皆默不作声。卫瑶卿摸着手里的那张引起轩然大波的万民书: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看过她所说的万民书。
大抵是所言委实太令人惊恐吧,一时谁也没有想到去验证她所说的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