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城,城外平野之上,无数军卒向着城下而来,他们各呈阵型,威武整束,缓缓进逼。
战鼓声中,颜良立于中军麾盖之下,众将环立。
逢纪、韩珩两参军遥望历城,韩莒子、吕威璜两将全身重甲挎刀藐视。
历城城楼之上,数排手持长戟的卫卒紧张的盯视着城下,在他们身后是好几列的弓弩手。
“二万袁军…”陈宫心中默默思量着,历城未曾开战,他就有不能敌的气馁感。
绣袍金甲应是颜良,只见他身长八尺,燕颔虎须,持刀立马,威仪甚重,河北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郝萌喃喃自语着道:“传闻颜良为河北双壁之一,袁绍依为臂膀…”
廖化哈哈一笑,挥舞着手中斩马刀说道:“什么河北双壁,且战过再说。”
陈宫颔首,说道:“观颜良军势,旗帜鲜明,枪刀森布,严整有威,非上将不能为之,颜良统兵得法,今日一战应甚为艰苦,还请两位将军小心在意,提防颜良入寇城中。”陈宫说完向着郝萌、廖化两人拱手一礼。
郝萌、廖化两人连忙抱拳回礼道:“末将谨记军师之言,定阻颜良于城外,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宫含笑受之,令城楼之上的弓弩手准备挽弓上弦,颜良军势就在眼前,大战即将开启。
历城乃是小县,城池低矮不说,有些城墙处还能清晰见到刚刚修补上去的印子。如此一城,颜良自思根本用不上全军压上,只需将投石车推至上前一些,发射巨石轰击城池,破开城墙之后,便可帅军大进了。
颜良遂令后阵将投石车推出,顺着布阵城下的军列行间过去。
那投石车高达数丈,长约三丈许,在城下草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几十人牵引着,布防在颜良中军稍后一点的地方。
陈宫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心中虽然早有意料,可万万没有想到颜良直接准备轰击城墙,而不是…
有些苦涩,郝萌、廖化两将看望过来,陈宫振作精神,说道:“袁绍军中有能工巧匠,如此攻城利器,…只能暂避锋芒了。”陈宫说完,速令两人率各自的军卒,准备防御设施。
与此同时,陈宫有命人进到城中,号令百姓无故不得出门、上街,以防被误伤。
十二架投石车,在数百人的校准中,开始了第一次试投。
只见那近五十人一架投石车附近,一部分人协力在努力装载巨大的石头,那石头约有一石重左右,有圆形的、有尖利状的,装入木筐之后,另外二、三十个人齐声喝着,竭力拉动绳索,搅紧之后,便向城池投出一块大石。
那大石沉闷的发出呼啸声,越过袁军阵列头顶,那些士卒欢呼着,仰望向那石头,随着石头看向城池。
无以伦比,陈宫看着那块石头砸在城墙边缘上,仅仅碰到一点,就这一点,砸裂开来的碎石,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几个在附近躲避的士卒,满脸流血,凄惨叫喊着。
一击之下,就折损了三、四名军士,这几人捂住伤口,相互搀扶着向后方跑去。
而大石顺势之下,翻滚着落在城墙之下,没有撞砸到墙壁,陈宫没有为此庆幸,这仅仅是第一次、第一块投石车抛出的巨石,就造成了这样的伤害,接下来的战斗,必败无疑!
既然心中已有此预料,陈宫索性传令郝萌、廖化两人准备弃历城走东平陵,这里已经不可守,就是硬撑也不过再多折损些兵卒,而不能拖延颜良大军进军之势。
陈宫心中充满了对此准备不足的遗憾,青州大兴水师,兵可至三韩、辽东、倭国,的确为当世诸侯首屈一指。但重视水军的结果,就是忽视了攻城器械的制造,青州所有的能工巧匠都去制造战船,就没有人来制造攻城器械了。
没有人指出这一缺陷过,最重要的原因的确是水师,但时间紧迫等诸多因素也是其中缘由。主公吕布取得青州不久,为粮草问题几经波折才平复下来,眼见着今年粮熟,就能不必为此担忧发愁,可没有想到袁绍此时征讨青州。
河北传来的消息中,的确有关于攻城器械的,但谁能想到袁绍进入青州后第一战,便是以器械准备攻城拔寨?
河北双壁,颜良、文丑两人,貔虎之辈,不以勇武突阵,而是依仗攻城器械之利行攻城一事?
陈宫感慨了声,觑见郝萌、廖化两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吩咐着道:“颜良尚在准备投石,趁此机会,从东门走吧,不然被其所察觉,于后一路掩杀,我等失地丧师还在其次,能不能得还北海,就只能看各自天命如何了。”
郝萌、廖化两将也不是恣意任性之人,听闻陈宫所语之后,仅仅是诧异军师为何仅仅只见颜良一次投石之后,便意欲放弃历城,投东平陵而去。
颜良投石车的确厉害,非人力能够阻挡,不过不战而退,是为耻辱,是有军律责罚的,但现在既然有军师顶着,那么就无所谓,退就退罢。
郝萌、廖化没有上前自荐,待末将前去破敌云云的,以显得自己勇武非常,不畏惧所有敌手,而是直接抱拳而去,聚集人马准备弃城而走。
行事匆忙,本来没有撤离的打算,现在事已至此,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历城,回转东平陵,以待主公吕布帅军来助。
陈宫走的潇洒,就在颜良号令一十二架投石车同时向历城发射巨石的时候走的,听闻着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陈宫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暗暗道着,自己这个军师实在不怎么称职啊。
陈宫可以匹马就走,郝萌、廖化两人可不行,颜良挟大军攻占历城,三军什么兵种都有,骑卒刚才城楼上远远一眺,便有三、四千的规模。如今自己等人要弃城而走,说什么也得留下一人断后,没有人来断后的话,只会被颜良像追撵溃军一般,全部斩杀殚尽。
陈宫没有指定谁来断后,仿似他忘记还有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
两将在陈宫走的时候,也不可能张望着,上前拦住问道:“军师,我俩之间,谁先走,谁断后啊?”
若是真的这样,问话者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乃是那个想先撤兵的人吗?
现今的情况稍微有些尬尴,郝萌、廖化两人相视一眼,郝萌自思着,廖化乃是山贼出身,不能与己相提并论,但既然同为一殿之臣,在无军师明言的情况下,自己可以仗势先行一步,郝萌乃道:“元俭,…”
话未及说完,便听得廖化慷慨言道:“郝兄,汝之好意,化心领了,不过郝兄乃是主公重臣,不能有失,化自愿断后!”廖化说完,不理郝萌,转身便去准备军伍,以待历城陷落之后,拦阻颜良大军。
郝萌听得,心中既感动又惭愧,心说道,元俭这人,年纪轻轻的,想不到义气如斯!
看着廖化的背影,伸出的手掌已经够不到廖化了,郝萌呆了下,转身令麾下迅速出城,之后便率着数十骑军随后而进。
历城中军卒出城为颜良哨探所见,飞马来报,颜良闻之,大笑道:“陈宫为吕布军师,众人皆言乃是智谋高深之辈,想不到仅止于此,见吾兵强马壮,便逃向青州,哈哈…”
颜良当下令大军急速攻城,而自己则翻身上马,率着骑军追向历城逃兵而去。
由于陈宫见机,果断撤军,颜良追上断后之人廖化的时候,陈宫差不多已经快要至东平陵。
东平陵与历城之间,仅只有四十里地,骑马的话,很快就能到达,而步卒的话,就慢了许多,可能要花上几个时辰,方才能至。
廖化所率的断后军卒,多为步卒,少数骑军。
历城东门外不远,一处高地之上,廖化率着三千军势等候在此。
颜良绕城而过,来到这里眼见的便是廖化将三千人布成阵势,阻挡在此。
在这三千军势前是匆匆布就的各种拦马栅,横成交错,仅仅能够阻挡自己一波攻击,之后便是这些人的覆灭之时。
颜良心知若是此刻不理这些人,他们肯定会追逐在后面,干扰自己追杀逃兵。
既为断后之军,若不是心中抱有必死之心,何能阻截追兵?
如此一来,当斩杀此地领兵之将校,以瓦解军卒战意,方能麾军掩杀。
颜良心念至此,遂拍马向廖化冲了过去。
见颜良挥舞着大刀纵马而来,廖化心中一拧,发狠起来,同样挥舞着斩马刀奔袭向颜良。
颜良为河北名将,廖化自忖着或许不能敌之,但现在这种状况由不得自己,不能不出。让颜良率骑军而入之后,整个防线都将崩溃,何论阻敌?
颜良乜视之,量区区一员小将能挡自己哉?
拍马而上,大刀砍过去,廖化团身躲过,反手就是一斩刀。
颜良斜掠,大刀直取廖化肩膀,打算这样划拉下去,将廖化劈成两瓣。
廖化以斩马刀挡之,两件兵刃相击,廖化力不能及,全身一震,颜良大刀顺势砍进。
廖化双手紧握斩马刀狂劈,颜良哈哈大笑一声,大刀挟雷霆之势,直斩其身。
廖化眼见不能幸免,含狠怒砍一刀之后,弃刀滚落下马,拼命向旁边逃去。
颜良正待驱马上前将此人斩杀,忽听的一人叫喊道:“颜良,看箭!”
颜良悚然,侧向一物正激射而来,不能不遮拦一下,不然有可能因此受伤。
大刀横击侧挡,听得“当啷”一声,颜良张望间,觑得原来是一柄长枪。
喊话者乃是郝萌,他本来率军已经先行离去,但在路上,想起廖化不顾生死大事,愿为断后,心中有些自惭,遂率了数十亲卫,快马加鞭向着历城而来。
郝萌心中存着不能让廖化就这么没于乱军中,好端端的一个人,起码也得救回来的想法一路急驰,终于在紧要关头,将廖化救了下来。
颜良大怒,本来能将此人斩杀,不想旁逸斜出冲出这么一员战将来,不要命的将武器扔向自己,颜良不再矜持,麾军就掩杀过去。
今日若不将这两人斩杀,怎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郝萌率十数骑横掠而过,将廖化抄起,拨马就走。
身后颜良率骑军大进,郝萌越过廖化布防的阵地之时,口中狂喝一声道:“众军听令,起枪阵!”
枪阵是对付骑兵突袭的不二法门,骑军来势汹汹,若不能用长枪、长矛阻挡住,一旦被撕裂开阵脚,便是溃败、溃灭之时。
前排将校听令,各个绰起手中长枪,齐声喝着向颜良骑军而去。
郝萌是绕着三千军势而走的,颜良则是跟随在身后,这样一来,呈现出去郝萌数十人带着颜良大队骑军突向三千军势的侧翼。
三千军势手持着长枪向前的时候,颜良部属骑军乃是侧身,这给了这三千军势一丝微弱的优势,可以横击颜良骑军。
长矛刺击中,不少颜良的骑卒摔下马来,不等爬起身,便给并头齐进的廖化部从所刺杀。
前面的骑卒倒下之后,后面的继续跟上,枪阵在厮杀中,已经没有起初的整齐,给了颜良骑军机会,奋勇突进,横跨过拦马栅,杀入阵中。
一时间,人仰马翻,颜良骑军与廖化守卒混成一片。
此时颜良已经追逐郝萌、廖化两将来至阵后,郝萌、廖化两人共乘一骑,马负重不能疾驰,两者皆不能脱。
郝萌见此,怒喝一声道:“给我拦住此人!”
听着郝萌的命令,数十亲卫,相互一视,反身策马冲向颜良。
郝萌趁机冲入后阵,翻身下马,并廖化从守卒手中夺过长矛,喝令着这里的士卒反身对敌。
颜良见这十几人并力冲袭过来,不由得大笑一声,挥刀就砍。
自己麾下骑军成千上百,数十人就想阻道于前?
自不量力!
左砍右劈中,人头滚落,热血四溅。
劈翻最后一卫之后,颜良驱马来至郝萌、廖化两人阵前,捋须开口言道:“尔等手下败将,还不下马就缚,更待何时?”
廖化、郝萌相互看视一眼之后,齐齐呼道:“温侯帐下只有断头将军,并无投降之人!”说完两人驱兵前击。
颜良冷哼一声,一展大刀,驰马突进。
感受着身后的喊杀声,郝萌、廖化两人心知此刻身受前后夹攻,阵势没有破溃,只是因为自己俩人在,才勉强支撑着,若是一人身损,或两人全部阵亡,必定会引发军势溃逃。
而廖化本是断后将军,已然是没有援兵可待,两人惨然一笑,那么只有向前、向前,不能斩杀颜良,就被他所砍杀罢。
心存死志的两人本待跑动向前,忽左右士卒皆喊道:“两位将军快上马走吧,这里留给我们,由我们来阻挡颜良!”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有一处纯净之所,怀着穷途末路的感悟,郝萌、廖化两人听得众士卒的劝阻语言,不由得一怔。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正面死亡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对此毫无畏惧的,那么他们缘何如此?
还在诧异中的郝萌、廖化两人,听得那些士卒慢慢由一人开始,逐渐扩散开去,齐声念着说道:“黄天在上,赐我神力,护佑我灵魂纯洁,不为俗世蒙蔽;黄天在上,祝福于我,…”
渐渐的在这一小山坡上,众人的唱和声汇集成一线,转变成为二千多人和声。
郝萌、廖化两人看着身前那些无所畏惧的士卒,一个接着一个冲了出去,然后被颜良的骑军所砍杀;一个接一个持着长矛刺击了过去,无论中或不中,都继续前击,丝毫没有因为身边的袍泽倒下而惊慌失措,而是视死如归般的冲了上去。
颜良恼恨着的看着眼前奇怪的景象,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听着对面士卒的唱和,颜良明白应该是青州黄巾残余投靠吕布之后,被其驱使着从军的。
既然是黄巾余孽,那么就全部杀掉吧。
颜良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的骑军心中带着莫名的感情,奋力的诛讨着这些异类,对于他们的顽强,一时间内,骑军心中既有厌恶之感,又带着一丝的好奇之意。
竟然是什么原因,令他们能够毫不畏惧死亡,送死一般的冲杀过来?
周围的士卒全部都狂热起来,郝萌、廖化两人是身处此种境地之下的两个异类,在他们俩的脸上全是惊骇的神色。
主公吕布曾经有语道,军中若有言及太平道教之事者,全体诛杀!
现在该如何?
身边的人流迅疾的通过,无从是处的郝萌、廖化两人被人推上马匹之后,快马加鞭逃窜出战场,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声音虽然消失了,但郝萌、廖化两人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是不可能会被忘却的,而是会永远的铭刻在自己心底。
太平道教在军中有着发展,太平道教众救了本来闭目待死的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