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阳县,郊外,某亭舍内。
一名形容猥琐的胖子正在和一个看起来有些邪异的道士在交谈:
“你这妖道真是好手段,居然能制造陨星!”
“呵呵呵,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倒是你这吸血鬼,被免了县尉不久,又跑这里当亭长来了!这普天之下,真是哪里都能让你容身!”
“哼,不过是图个方便罢了,谁稀罕这个!我问你,你助董卓击退边章大军,他答应你的那个东西,可到手了?”
“那是自然,这是计划不可少的一环,嘿嘿嘿……”
“我劝你还是小心些,过阵子我要离开这里,可别搞出什么问题!”
“你这胆小的家伙,又要挪窝,嘁!”
经过短暂的交谈后,两人分别了。
雒阳,皇宫中。
天子此时正在翻阅孙坚的上书,他时而点头,似是赞许。时而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父,你觉得这赵贰,是应该去董卓那里呢,还是去哪里好?”刘宏决定听听张让的意见。
张让微微一笑,心说来了!那董卓贿赂了我不少钱,为的就是求我替他说话,把那个赵二调给他。自己收了钱,自然要办好事。
不过,这事不能做得太直接,要顺其自然才能做得完美。首要的,就是得等天子主动求教于我,我再替董卓说话,那样成功率才高。故而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发话,就等着刘宏按耐不住,主动来问自己。
于是张让不急不慢地躬身回道:“陛下,那赵贰不过是个小人物,陛下何必要为这种人忧心呢?”
潜台词就是,赵二调任这种小事不需要考虑太多,与其去思考把他调到哪里,不如直接同意董卓的要求,省心!
不得不说张让的水平比较高明,如果他直接说调给董卓吧!那么刘宏就会问为什么要调给董卓呢?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你为什么要帮着董卓呢?你收了他多少钱?
当今天子虽然好糊弄,但又不是真的傻子。
张让选择从让刘宏省心的角度去劝,并不明说同意董卓请求,这样就不会落入下乘。
刘宏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命张让先下去休息,自己要小憩一会儿。
这就要说下刘宏这个人了。汉灵帝在历史上,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个很无能的人,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卖官鬻爵,把权力都下放给十常侍。
其实并不然。
汉灵帝虽然昏庸,但是作为皇帝的基本技能:权力制衡,他玩得还是很溜的。身为一个皇帝,最怕的不是别的,而是手底下的臣子成天跟自己作对。
而要想让臣子不跟自己作对,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化他们,不让他们抱成一团。
人都是好斗的,如果臣子们团结一心了,那么他们就会跟皇帝斗。而一旦臣子们分成了各种派系,那么他们就会倾向于互相斗
,这时候皇帝就轻松了。
汉朝目前的臣下们,分为三个派系:宦官、外戚和世家。
这三个派系虽然区别很多,但对于皇帝来说,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是否好控制。
首先是宦官派系,他们是最好控制的,因为他们属于皇帝的家奴,自己对他们不满意的话,可以不经过任何程序就直接处死他们,而没人会阻止。所以这一派系的势力在自己允许之下,做大些没关系,这也是汉灵帝宠信十常侍的原因。
第二个是外戚,他们有时候是皇帝的助力,而有时候是皇帝的敌人。通常来讲,当朝皇帝自己后宫的亲戚,是可以利用的。而前任皇帝以及前前任皇帝的后宫的亲戚,往往就是敌人。所以这些外戚们,往往也就只能风光一代,一旦新皇帝继任,那么就只能要么被打压,要么不甘命运,反叛被处死。外戚们虽然没有宦官们好控制,但毕竟自己亲戚,稍微做大些也还好。最关键的是能和宦官势力相制衡。
最后就是士人们了,在汉朝也被称为党人。这些人既不是自己家奴,也不是自己亲戚,是属于最难以拉拢的一派,而且其中很多人属于书读多了,脑子坏掉的类型,动不动就喜欢给你提一些书上写的,却不切实际的要求。这种人就该被打压,汉朝两次党锢之祸就是专门针对的他们。不过虽然他们最不受皇帝待见,但也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你皇帝再怎么打压他们,难不成还能把天下读书人都灭了不成?就算你有这个决心,世家们在地方上的势力,也足以颠覆你这个朝廷。所以只得一边压制着他们,一边用着他们,顺便拉拢少数识时务又不抱团的。
综上所述,皇帝对别的政务可以不关心,对于这些派系人员的职位任命,却不得不注意。虽然汉灵帝平时把人事任命大权下放给了十常侍,允许他们买卖官胡来(当然,卖官得的钱是进汉灵帝腰包的),但涉及到派系做大的问题,他也会出面干涉的。
于是刘宏在小憩了一会儿后,又宣黄门侍郎荀攸觐见。
黄门侍郎这个职位,虽然带着黄门俩字,却不是宦官,而是由士人担任的正式官职,只不过需要经常出入禁庭,故而带有黄门二字。其工作职责就是在禁宫与尚书台之间往来联络。
平时刘宏见荀攸,都是为了向尚书台传递命令,而这次,他打算听听这位标准的世家子弟的意见。
“荀爱卿,董卓上书朝廷申请将扶风郡长史赵贰调归他麾下,而议郎孙坚上书反对。此事你怎么看?”
荀攸很惊讶这位虽然天天都见到,却与自己从未有过额外对话的当今天子,今天居然特地来征询自己的意见,实在是令他惊奇而又惊喜。
荀攸出身世家,又当了官,自然希望天子能多听听他的意见,只是以往这位天子从未拿正眼看过自己,使得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他是个聪明的人,在十三岁的时候,他的祖父荀昙去世,荀昙当年手下一个叫张权的官吏,主动找来要求为荀昙守墓。
荀攸对叔父荀衢说:“这个人脸上的神色反常,我猜他是做了什么奸猾的事情!”
荀衢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趁机盘问,果然张权是因杀了人,逃亡在
外,想以守墓隐藏自身。从此人们对荀攸另眼相待。
荀攸向来以急智为傲,当即快速思考一番,然后答道:“陛下,董卓久在西北,威望日盛,而此次平定西北之战,又立了大功,已然封了侯。如果日后叛军能够被消灭,那么功劳自然也不会少了他的。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从中郎将到破虏将军到鳌乡侯,再算上消灭叛军后的封赏……太快了。”
荀攸并没有说董卓这人多么多么坏,多么狼子野心。因为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随便说别人坏话,有时是会起反效果的。
荀攸另辟蹊径,从升官速度的角度出发,指出董卓无论人品如何,过快得升官,不仅不合常例,也容易引起其他人不满。
不如适当打压一下董卓,否决他的要求,这样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刘宏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番思虑之下,终于决定驳回了董卓的请求。
刘宏之所以同意荀攸的意见,不仅仅是因为荀攸说得有理,还因为那董卓是自己母亲董太后的族人,属于上一代人的外戚,不得不防,故而几经权衡之下,做出了驳回的决定。
至于孙坚提议调赵二去青州平定匪患的请求,朝廷仍在商议中,毕竟西北那边还在用他。那边对朝廷来说才是重要的大事。至于青州的匪患,顽癣之疾,缓缓也没什么。
当然,也不能缓太久,太久了万一又出一个张角,那可就事大了。所以朝廷只能不断督促张温尽快把叛军摆平。
张温倒是想摆平,问题是根本摆不平啊!
自己本身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而手下人……
袁滂跟自己一样,周慎回京受审去了,孙坚当了议郎,赵二在后方练兵,陶谦前一阵子跟自己怄气,现在一言不发。其余的参军们也相继托关系找借口跑了。
只有一个董卓……还是无视他吧!
这眼看着又一年要过去了,战事还是没什么起色,他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朝廷却不知张温的难处,觉着朝廷都征调了二十万大军过去,这么久了,就算靠数量堆也堆死叛军了啊,你张温在那里墨迹什么?
最后直接给张温来了个狠招:升张温为太尉。还为此打破了汉朝的一个定例:以往三公都是只能在京的,一旦因为事情出京,就得把位置腾出来,比如张温之前是司空,这一出京平叛,就变成车骑将军了。而这次直接让张温在西北担任三公之职,可以说三公在外始于张温。
这可真是能逼死人的招数啊!
当年……我是说后世,二战德国希特勒手下的保卢斯带领军队在斯大林格勒被苏军包围时,希特勒的做法就是给他升元帅……最后突围无望的保卢斯就只好投降了。
朝廷的态度很明确:你看,我给你的兵也不少,给你的官也够大,连以往的朝廷定例都为了你而打破了,你怎么也得做出点事情来表示表示吧?赶紧把叛军平了吧!
平个毛啊!
这下张温头发真的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