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己在那片荒芜的黑暗中呆了多久,但墨棋没有真正绝望,虽然孤单和害怕一直如影随形。他的内心依旧是高兴的,那道柔和坚定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那是他在那寂静无人的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像是母亲般轻柔地包裹住自己,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亲人的呵护,因为他是一个被人捡来的孤儿,但他想那一定是自己期盼已久的亲情关怀。让他全身洋溢着舒服的感觉,即使在黑暗中,也不是那么害怕和无助。
当墨棋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色微微剥落的屋顶,他记得这是妻主的房间。接着转动还有些僵硬的眼珠,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房间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熟悉,让他有种陡然心惊的感觉,这就是妻主的房间?
难道妻主已经抛下自己独自一人离开?墨棋的脑海中立即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想法一经冒出,就像是条毒蛇紧紧地缠绕住自己,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身体孱弱的男子胡乱摸索着,但不仅身体僵硬到难以动弹,连手指也麻木到失去知觉。
陡然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双柔软的手紧紧包裹住,那双手并不大,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和温度,墨棋不禁贪恋起那一丝一缕的热度。
贪恋的同时却不仅怀疑,是谁?他害怕而颤巍巍地转过头,沉重的身体、僵硬的关节所有的一切让他的动作做起来都比较吃力。
眼角的视线不可置信地扫到一个光滑黑亮的头颅,头颅的主人也似乎因为他的动作而幽幽转醒,那是一张睡眼惺忪的秀气脸,乌黑的眼眸因为熬夜或是睡眠不足而充满血丝。
“墨棋,你醒了?”林音感觉手心的手在微微动弹,她立即兴奋地扑向床榻上,看着呆滞望着她而傻掉的男子,好心情地笑开了。
“嗯!”看到是记忆中熟悉的脸和关切的询问,墨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他依旧紧抿着淡色的唇,担忧地地望着林音,不知道这个女子还会不会敢自己走。
但林音却是满眼的欣喜和欢愉,对于墨棋的担忧和害怕也是粗心的忽视。
“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林音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不用温柔关心的话语来安慰人。就这两句简单的问话,说的也是僵硬而尴尬。
“我没事!”墨棋淡淡的一笑,其中带着几分病态的虚弱和娇美。
“你有没有脑子,那么大冷的天,居然在外面跪一夜,你知不知道,再迟一点,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林音忍不住蹙眉责备,她着急了那么久,急需一个发泄的路径。
“妻主?!”看着即将处于暴走缘边的女家主,墨棋揪紧了被单,担忧的询问。终于在女子不悦的责备声中,痛苦地挣扎着下地。
“如果不留在妻主身边,墨棋宁愿去死!”男子垂首说着丧气的话,一脸的可怜兮兮和楚楚可人。
“你干什么?”林音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他行为,愠怒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暴风雨的痕迹。
“是墨棋不好,墨棋不该逼妻主的,可墨棋就是一心想呆在妻主的身边。”男子固执地要掀开厚重的被单,虚弱的跪在地上,剧烈运动后,苍白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的病态晕红。
“你?!”林音彻底语塞了,所有的责备和愤怒,在这个男子简单的一句话前面土崩瓦解,“你先起来,不要跪在地上,地上凉,你的身子骨弱。”
林音想扶起纤细的男子,固执的对方却死死地跪在地上,无论林音怎么拉都不愿意起来,林音头疼的蹙眉,“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那妻主是留下墨棋了?”男子抬起头,虚弱而固执的询问,乌黑的眼中是亮晶晶的期盼光芒。
林音没有想到对方一醒过来,问的居然是这些事,他心心念念的居然是自己留不留下去。面对一脸期盼和可怜的墨棋,林音根本说不出重话,她虽然有的时候嘴巴毒,得理不饶人,但她其实是一个心软的人。
“墨棋,我不是你的妻主,”林音鬼使神差地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说完之后立马就想扇自己两巴掌,心底是一万个后悔,她微微侧首,不敢看墨棋的眼睛和他失望惊讶的表情。
虽然自己并不是墨棋的妻主,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她只想自己守护着。
“我知道你不是林音,”耳边传来男子清澈而微笑的声音,似乎女子能向他说出这件事,是无形中肯定了他的地位,“妻主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这有什么的,你是我的妻主,是墨棋的好妻主。”
林音突然很没出息地想落泪,墨棋的话质朴而单纯,但却感动得想大哭一场。想想也是,墨棋是何等冰雪聪明的男子,自己那么多反常的行为,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怀疑和察觉。但他从来不说什么,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心底一片雪白透亮。
望着男子执着坚定的目光,林音叹了口气,真是被他彻底打败了,只能点头同意,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随着林音的点头,墨棋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开,忧心而紧张的神色舒展开来。身体放松地往后仰去,依靠在床榻边。
林音重新把他搀扶上床榻,男子这一次没有反抗,似乎刚才的一番争斗耗去了他不多的精力。俊美的脸上是满满的疲倦,他微微阖上眼,林音刚小心的为他掖好被子,他也沉沉睡去,一脸的安详和平静。
晚饭林音就简单弄了些食物,守了墨棋一天,虽然是白天,但依旧劳累不堪。但看看一个淘气活泼的杨锦,一个沉默孤僻的苍白单薄少年,林音实在不放心交给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妻主,晚上我来照顾墨棋吧!”正当林音打算自己辛苦一下,熬个夜什么的,好动单纯的杨锦居然自告奋勇地开口了。
“你?”看着大男孩豆芽一样纤细的身姿,林音一脸怀疑。
“妻主忘了吗?以前你生病的时候,都是锦儿照顾的。”男子眨巴着水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即可爱又诱人,水润的红唇微微嘟着,对林音怀疑他能力的行为很是不满。
虽然不是很放心,但杨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而且大有林音不同意就去跳江的架势,年轻的女家主还是勉强同意了。
不过,睡前林音还是细心地查看了一下墨棋的情况,监督着他喝下那浓稠的黑药汁。墨棋的脸上一直挂着和煦春风的微笑,即使喝腥臭的药汁时,也是一脸的幸福甜蜜,好像自己喝得是蜂蜜糖水。
那样神经质而面瘫的表情实在让林音看得浓浓地不适,不过幸好晚上并不是自己守夜。
各自回屋的时候,林音叫住了往自己房间走去的林旭,面色苍白的少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听话地随着女子进了房间。
说实在,林音和林旭对视的那一瞬间,有种战栗的错觉,那样冰冷的视线,让精明的女家主畏缩了一下。林音一直看不透这个奴隶少年,看不透他的表情,也看不透他的心。
他好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永远是同一个姿态和表情站立在那边,即让人忽视,又让人难以忽视。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了事情,我都没顾上你,真是不好意思。”林音开口就是道歉的话,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道歉,但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客气,当然家人除外,这几乎是她的个性和通病。
少年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沉默着,他英俊的脸在烛光的应承下,明灭不定,带着让人捉摸不定的隐晦。
对于少年的沉默,林音早就习以为常,自从将这个少年卖回来,她就从来没有听这个少年说过一句话,除去自己教他说话的时候,不然她都以为这个少年是一个哑巴。
林音突然从房间的橱柜中拿出一张泛黄的薄纸,她递到少年的面前,奴隶少年看到那张纸的刹那,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浮现压抑而痛苦的神情。
林音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当着他的面,将那张泛旧的纸张卷成卷,放在蜡烛上。火苗一下子就舔舐到那张写着黑字的白纸,渐渐将它吞噬。
寂静的房间里,两个人的目光都定格在那种徐徐燃烧的纸张上,黑色的瞳孔映照着那燃烧的纸张。少年的原本痛苦挣扎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而纠结,他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秀气的女家主,深色的眼眸中是浑浊的不解。
“现在,你自由了!”女家主简单而郑重地说出这几个字,娟秀的脸上挂着释然而轻松的淡笑,一脸的开心和愉悦。
望着林音发在内心的笑容,少年一下子被镇住了,接着他面部肌肉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在隐藏着某种激烈而即将爆发的情感。浑浊的黑眸也变得支离破碎,各种复杂的情感混合在其中,最后变成掺杂得动容。
“为什么?”突然少年张开嘴,轻而沉重地问出一句,却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嘶哑的声音带着某种磁性的魅力。林音在烧他契约书的时候是那么的轻松自然,没有丝毫的不舍和犹豫。
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沉默的少年会开口说话,虽然只是简单的词汇,但足以让林音兴奋了一把。可能是一直不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隐晦的暗哑。
“林旭,我曾经说过,我不是你的主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但我说的时候很有诚意,也是真心的。我不知道你心底是怎么想的,虽然你从来不说话,但我感觉你从来没有开心过。”
女子的话刚落,少年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复杂而呆滞地望向林音。
“其实那张契约书,我早就想给你的,但一直没有机会。如果你一直是介怀那张契约书的话,那我已经把它烧掉。如今,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可以束缚你的东西了。”
“你可以自由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你也可以回到森林里,去见你曾经的家人或是朋友,我想他们一定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林音讲得很ji情,似乎想唤起这个少年那些开心愉悦的回忆,让他能变得开朗点,不是那么消沉而yin郁。毕竟对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还在上学,虽说不上是无忧无虑,开朗活泼,但至少没有这么yin郁消极。
“我的亲人和朋友都死了。”少年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他的表情先是变得痛苦,接着转为yin枭而狠戾。他愤愤地咬着一口银牙,似乎要将仇人的颈脖咬断。苍白的脸上露出狰狞恐怖的表情,黑眸里闪烁着野兽凶残的光芒。
“现在你是自由的。”惊讶和慌张也只在女子秀气的面上维持了几秒,之后她又重新变得自信而开朗。她希望用这个可喜的事情,让少年暂时忘却那些杀戮的血腥和恐怖。
“你真的要放我走?”少年调整情绪,一脸复杂地看着年轻的女家主。
“契约书我都当着你的面烧掉了,你还觉得我是在骗你了?”林音有些不悦地凝眉,觉得这个少年的防人之心太重。那是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少年经历的那些苦难和折磨,能挣扎地活下来,就已经是幸运。
那些痛苦的往事在残忍而血腥地提醒着他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他是年轻,但他的身上同样背负着太重的苦难以及折磨。
“我相信你。”少年僵硬地吐出这几个字,直视林音的眼睛中带着野兽的光芒,其中有着宣誓的坚毅,林音不知道这几个简单的字对林旭而言代表着什么。
“但我不会离开的。”少年紧接着说道,那样强韧的目光让林音也战栗和胆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