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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判若两人,“母妃,妾身真的知道。”

“知道就好好休息吧,哀家这副老骨头还能抵挡上一阵。”

云雅不由微微一笑,“母妃并不老,穿着这一身青莲紫,更显出朝华气度。”

顺贵太贵妃凤眸微眯,露出难得的笑容,恍如回到年轻妍丽之时,“听说你二娘年轻时也是难得的美人,哀家这就去看看,究竟谁更如朝华。”

二夫人并没有进过王府,上回来了一次,君宜也只让人带她到了中堂,如今穿过花园一路进来,亭台楼榭,奇花异草令人目不暇接。来往的仆婢们也都穿着秋香色统一的服制,走路行礼都是鸦雀无声。好不容易到了顺太贵妃的华锦苑,里面更是一丝儿声气也无,二夫人本以为没人在,可一进门,丫鬟仆妇们纷纷围上来,只在看清是她后,打量了几眼又都退了下去。

那引路的丫鬟交待两句后便向二夫人福一福身告退,另有丫鬟上来让她坐,又端茶倒水奉上点心。二夫人拣了块核桃酥,一边小口抿着,一边看着垂帘后交头接耳的人影。她知道她们在谈论她,她的衣服、她的首饰、还有她的身份,不过她不怕,为着今天要来,她一早就已取出了她最好的一件宝蓝色锦缎鱼纹袄,头上是一颗小手指甲盖大小的明珠簪,耳上也是同样式样的明珠珰,圆润均匀,为她脂粉细腻的脸上再添了一层光润。

她不怕人看,只怕人不看,想着,又故意放下点心起身环视整间屋子。屋子很宽敞,地上铺就的是厚地宝象长绒毯;一色的黄花梨桌椅,在温煦的阳光下泛着木头特有的光泽;窗下的宝瓶中供着几支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花色似绿非绿,团簇成球,花香却是浓郁芬馥,弥漫着整间屋子。二夫人凑近了去闻,久了,垂帘后传出几声轻笑。她立时直起身,撇了撇嘴角,抬头又向那墙上挂着的麻姑献寿图看去。

她听说过这绣像的来历,也知道有两幅一样的,因靠近了想看看如今究竟挂的是哪幅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回头,却是一四十来岁的妇人,头上梳着福髻,三颗拇指大小的明珠琔熠熠生辉,身上是双喜团绒的线褂子,腕上一串白玉串,简洁中带着贵气。“是二夫人吧?请坐。”

二夫人依言坐了,突然想起是否该向其行礼时,那妇人又道:“太贵妃正在喂那些鱼,片刻就来。”她不是太贵妃?二夫人紧盯了她几眼,幸喜自己还来不及行礼,没有闹出笑话。沈嬷嬷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微笑道:“奴婢入宫不久就被派去伺候太贵妃,到今年恐怕有整三十年了。”二夫人知道按她身份,在宫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因稍稍点了点头,才要开口,从外又走入一人。长眉入鬓,凤眸斜挑,若是再年轻一些,必是能颠倒众生的尤物,如今虽风华稍减,却也依然能令人生出惭愧之心。

沈嬷嬷回头见是顺太贵妃,立刻躬身扶她入座道:“太贵妃的手有点凉,奴婢让人取了那只美人蕉的手炉来吧。”顺贵太贵妃微微颔首,这才看向二夫人。二夫人看她眸光掠过,立刻离座起身,不知该行什么礼,略欠一欠身道:“见过太贵妃。”顺太贵妃转向拿着手炉走近的沈嬷嬷道:“霜蓉,她不会行礼,你教教她。”

二夫人脸色一变。沈嬷嬷将手炉交到顺太贵妃手中,转身客气有礼道:“二夫人算起来与太贵妃虽是平辈,但国礼大过家礼,以夫人身份,应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二夫人脸色更是难堪,但在顺太贵妃的目光下以及沈嬷嬷的指导下,仍是勉强行过大礼,挨着椅边坐下,嘴里刚说出一句,“我这次来……”沈嬷嬷又提醒道:“二夫人在太贵妃面前,应自称‘民妇’。”二夫人蹙眉,“民妇这次来,是想问问民妇之子熙斐的下落。他是由人带着进王府的,如今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何道理?”

顺太贵妃暖着手,又轻轻嗅一嗅那香,“如今这手炉用得久了,花香也不如从前浓了,下回还是用那只梅花的好。”沈嬷嬷答应一声,“奴婢记住了。前次皇上又让人送来一只玉兰的,奴婢也让人备着。”顺太贵妃微笑着点一点头。二夫人看着几乎想要跳脚骂人,她在说熙斐的下落,这两人却在说什么香花手炉,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第89章 柔情

勉强忍着气,二夫人又道:“太贵妃能不能告诉我……民妇一声,熙斐究竟在哪里?怎么说他也是云雅的弟弟,总不能就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吧?”顺太贵妃凤眸一转,“论起来,熙斐的确是云雅的弟弟,不过他也是你的儿子,儿子不见了,你就该去找,跑来这里兴师问罪的是何道理?”她语气平常,目光却是凌厉。

二夫人心头一凛,“民妇到处去问了,找也找了,就是找不见。”

“找不见就再去找,十八/九岁有手有脚的,做母亲的看不住,难道要我们这些做亲戚的替你看住?”

“话是这么说,但论情分……”

顺太贵妃唇边漾出一抹讥笑,“论情分,我们是该派人出去帮着你找找,不过也是该你来求人,而不是来闹人,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下不来台,但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无端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因讪讪道:“太贵妃的话有些重了,民妇可从来不敢闹人,上回也是情急之下才说要进来每处看看,并不是有意冒犯。”

“不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冒犯了。既说到情分,哀家可以既往不咎,再要别的,这情分未免就太重了。”

二夫人听她说要撇清关系,僵着脸道:“单论情分是如此,不过说到底,熙斐也是在这里不见的,你们……”

顺太贵妃打断她道:“那天清清楚楚有人看见他从王府的门口走出去,怎么就说是从这儿不见的?再要让哀家听见这话,哀家可不依!”

“但是好好的怎么会走呢?走了怎么也不回去呢?这么多天工夫,真要出了出什么事,叫人怎么是好啊?”二夫人说着又掉下泪来,哭声也由小渐大,分外凄惨。

顺太贵妃揉了揉额角,转向沈嬷嬷道:“哀家平日最烦人大哭小叫,你该知道怎么做。”

沈嬷嬷点头,向二夫人道:“二夫人光坐着哭也不是办法,总要先找到人才好。”

“我找不见人。”

“那么他平日喜欢去哪里,有什么朋友没有?”

二夫人哽咽着道:“这……这我不知道。”

“你这为娘的都不清楚,叫别人又从哪里找起呢?”

二夫人无言以对。

沈嬷嬷一转语气,安抚道:“如今太贵妃身子不好,还要打理王府内务;王爷又事忙;王妃也是身子沉重,你要能说出些什么来,我们或许还能派些人手替你找找,可如今你一事不知,王府里人再多,也找不遍整个玉都城啊!”

二夫人在听她说话时,就觉顺太贵妃的眼风在自己身上不断打转,弄得她要撒泼撒不出,要忍气又忍不下,犟嘴道:“我虽是熙斐的娘,但他对云雅比对我这个娘好多了,也亲近多了,我不知道的事,或可问问云雅呢?说不定她都清楚。”沈嬷嬷郑肃神色,“这几天王妃已经为此事不安,胎动频繁,太医已着紧让她静心休养,二夫人要是再执意打扰,恐怕到时候王爷回来,不会再像太贵妃一样客气!”

二夫人想到上回她来的时候,君宜三言两语说完后就下了逐客令,几乎就是把她给赶了出去。那冷冰冰的眼神,想起来身上就像是被刀锋抵着,寒意凛冽。沈嬷嬷看她白了脸,一笑又缓和了神色,“按奴婢说,二夫人还不如回去再仔细想想,到底人会去哪里?再不然,过个几天说不定公子就会回来了,少年人嘛,保不住东走走西看看的忘了往家里递消息。要是知道二夫人为此闹心费事,说不定还会埋怨你几句呢!”二夫人哑口无言,站起身来刚想走,顺太贵妃又轻咳了一声。看着沈嬷嬷的手势,她没奈何,大礼告退。临了刚出门口,就听顺太贵妃嫌弃的声音,“哭得人头都疼了,来人,把薄荷油拿来。”

沈嬷嬷送了二夫人回来,顺太贵妃正在窗下摆弄花枝,见了她来便哂笑道:“不过是面空心锣,还敢四处敲打。”

沈嬷嬷微笑道:“奴婢看她是怕了,不会再来了。”

“不来最好,再来的话吩咐门子,消息不用递进来。她要闹就去外面闹,闹翻天也不干我们的事。”

沈嬷嬷垂首,“是,奴婢晓得,太贵妃无须挂心。”

顺太贵妃微微蹙了蹙眉,“哀家哪里会挂心这个?哀家担心的是云雅,这孩子还是这样瘦,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妃之前为王爷担忧,这次又是亲弟,总没有安定的时候,不过……”

“不过什么?”

沈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取出帕子掩口笑道:“奴婢刚进来时,看见王爷又往厨房那儿走了。奴婢想照这样吃下去,王妃总会有心安神定,胖起来的那天,到时候王爷也真就是无所不能了。”

顺太贵妃眸中显出隐隐笑意,“君宜这孩子,智勇像先帝,模样也像先帝,就是这做菜的手艺随了哀家,不琢不行。”

“奴婢记得太贵妃初始学做菜时也是手忙脚乱,一盘青菜多放了盐,咸得先帝整晚都在灌水,一边喝一边说好吃好吃。”

忆起从前,顺太贵妃的笑意愈加明显,“看先帝吃得高兴,也是哀家最高兴的时候。”

沈嬷嬷一笑,“这是做菜的人用心,吃菜的人也用心,所以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好,不管做什么都是乐意。”

“可惜到哀家满手油斑,烧得出这世上所有菜色的时候,先帝却又觉得索然无味了。”顺太贵妃笑意一泯,低低叹息。

沈嬷嬷劝慰道:“那是因为先帝操心的事情太多,食不知味。”

“是食不知味还是索然无味,哀家分得清楚。”顿了顿,顺太贵妃伸手将瓶中最大也最饱满的一支花枝拿去,整了整余下几枝,道:“过了这么久,哀家早已经不在意了。能不能成为最好的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哀家看重的好,哀家就已经满足了。”

君宜烧菜烧得满头大汗,锅碗瓢盆叮当乱响。到进了云雅房内,他却又是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云雅仍在沉梦之中,半侧着身,一头秀发蜿蜒在侧,衬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庞,越发显得浓黑如墨。君宜轻轻坐下身来,望着她的睡颜低下头,才刚在那轻蹙的眉心上一触,那浓黑双睫就颤动着张开,一刹那的迷蒙过后,眼神复又清亮,“回来了?”

“嗯。”君宜吻了吻她的鼻尖,又在她唇上逗留许久,“母后的病已经大好了,陪着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

云雅点了点头,“二娘也来过,幸好母妃将她打发走了,我才能睡上一会。”

“她还敢来么?上回我看她生怕我拿刀子剥了她脸上的皮,怎么今天又有胆了?”

“一定是在门口打听着你不在,所以又进来了。”

君宜一嗤,“我不在,母妃也不是好惹的,从前她对付那些妃嫔的手段可是宫中一绝。”

云雅当然知道顺太贵妃从一个普通嫔妃擢升至一人之下的贵妃,单凭帝王的宠爱是绝对不能的,“母妃对付二娘绰绰有余,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担心熙斐。”

“放心,他在醉香楼好得很。”

“正因为他好得很,我才更担心。”

君宜抚了抚她的脸,“不是说了交给我么,还担心什么?”

“就是担心嘛。”云雅扁着嘴,仍是闷闷不乐。

君宜扶她起来,为她披上衣裳,“别担心了。我今天多学了两个菜,快来尝尝。”云雅一笑,净了手随他坐到桌前。“炒时件和木耳云片都是一翻就熟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多学了两道菜?”君宜各样为她夹上几筷,堆满了小碗,“做起来简单,预备起来可麻烦呢,这样一点那样一点的,头都大了!”

云雅莞尔,“从前记这么多事也不见你烦,这会儿就这几样头就痛了?”

“头痛,不过只要你都能吃完,我的头就不痛了。”君宜说着,又揭开一只小砂锅的盖,汤色金黄,喷香扑鼻,“再要喝了这汤,以后都不会痛了。”

“你是不会痛了,我也不会饿了,这么多东西。”云雅瞅瞅满桌的菜,又瞄一眼砂锅鸡汤,“不行,你一半我一半。”

“你大半我小半。”

“我多喝汤,你多吃菜。”

“好。”

两人像是谈成了一桩生意,相对一笑后云雅起筷,君宜则为她另舀了一碗汤,一时看她鼓着腮帮子嚼咽的模样,侧首问道:“味道如何?”

“比上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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