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老人目光柔善随和,环视场中的众多修士时,就好似一位世俗老人,在看到家中后辈子侄里尽出一些优秀的人才之后,目光中透着三分赞赏、七分满意,而后又对陪在身边的众人点了点头,意为赞许。
阎覆水等人受宠若惊,连忙恭声邀请天机老人入云台主位,主持此次的大比。
岂料天机老人却摇头拒绝,看着妙莲峰的方向,苦笑道:“前次闲云小友到我天机阁时,老朽一时糊涂,竟惹得小友不快,今次厚颜前来,也不知能否讨一杯灵茶喝喝。”
此言一出,周遭大能尽皆惊的忘了呼吸,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闲云子何德何能?竟使得天机老人亲来致歉?
身为关门弟子的林朝夕没来由的一阵心神悸动,大师兄迟问道则是面沉似水,他二人此刻也想不明白,今日自家师尊因何会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即便是要招揽那闲云子,可也断不至此的!
而阎覆水与龚晁、花醉月等人则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也都认为天机子此番是真的动了招揽陈景云之念,于是心底立时生出莫大的不快。
玄成子与师兄玄坤子相对无言,只得以神念吩咐门中的元婴境修士,嘱咐众人在与纪烟岚对上阵时,只许光明正大,半点诡诈阴招都不许使用。
在场的大能之中,遁世仙府的齐道痴与另外一位元神境女修一副作壁上观状,只有昙鸾、释海在经过了初时的讶异之后,重又变得一脸淡然,在两位佛门大能眼中,天机老人此举还算不得纡尊降贵。
众人纷乱的心思如何能够瞒得过天机子的眼睛,也不向弟子解释缘由,留了句“你等不必妄自揣度,只需管好大比事宜即可”,之后便跨步向妙莲峰方向行去。
场下的众多修士面面相觑,不明白天机老人因何不在这里主持盛会,反倒去了妙莲峰,看他含笑离去的样子,也不像是去兴师问罪呀!
阎覆水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敢开口,他此时也早没了慷慨陈词的心思,只沉声说了一句:“大比规矩不变,各人按照境界高低自去选择擂台,依序比试!”
而后就邀请众人重回云台,诸位大能各自落座,又独把正座首位空了出来以示敬意。
只是因为心神都在关注着妙莲峰上的动静,因此偌大的云台之上,一时竟变得安静异常。
......
妙莲峰上同样安静,精舍之外,一袭青色道衣的陈景云此时正立在崖边,笑吟吟地看着缓步近前的天机子。
天机子轻捋长须,行走之间,开始还有道意随身运转,待行至崖边时,竟把一身气机收敛的丝毫不露,直与寻常老人无异,就连陈景云也无法发觉分毫。
“哈哈哈......天机前辈果然修为通天,同阶修士之中,也只有前辈能令小子看不出丝毫的深浅与破绽!”
陈景云打着哈哈,邀请天机子入座饮茶,既然对方不去主持大比,而是到妙莲峰上来寻自己,那么该有的款待还是要有的。
天机子自然不会拒绝邀请,认真地打量了陈景云一阵,之后坦然落座,似乎发现案几上的灵茶不错,执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意态十分轻松。
立在一旁的纪烟岚还没办法做到陈景云这般洒然随意,剑心傲骨她自不缺,但是在面对天机子时,心里却总有一种想要大礼参拜的冲动。
陈景云见纪烟岚的剑心已然不稳,不由暗叹一声,嘱咐她先去观摩一下已经开始了的大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机老人在北荒积威太甚,后辈修者对他的敬仰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便是元神境大能怕也不能免俗。
待到崖边只剩下两个人时,天机老人忽地慨然一叹,言道:“闲云小友端地是好手段,居然能够以术法挑拨天意,借着冥冥之力向我施压,使我不得不来探个究竟,老夫自认从未小视于你,却不想还是低估了你的实力。”
陈景云闻言笑而不语,抬手再为天机子斟了一盏灵茶,请他品评。
看到陈景云对自己试探的言语不置可否,天机子立知挑动北荒天意气数者果真就是眼前之人,于是眼中不由泛起一抹讶异之色,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而后叹息出声。
月有盈缺、潮有涨落,万载的沉浮早已经让天机子看淡了名利胜负。
而此时的陈景云在天机子眼中,却与他自己当年别无二致,同样的天资绝代,同样的实力超卓,炽莲峰上包括林朝夕在内的十几个元神境修士,实在不足与论。
感念至此,天机子放下手中的茶盏,喟叹道:“当日占星岩下,老夫心意偏颇,的确动了囚龙之念,小友因此怨愤也是常理,却不知如何才能让小友平息心头怒火?”
“天机前辈言重了,前辈那时虽然动了囚困晚辈的念头,但是后来到底还是放任我与师姐离开,此事当可揭过。
说来还要感激前辈,我自修行以来,一切太过顺风顺水,也只有当日在天机阁时才感受到了压迫与危机,却也因此才能修为再进。”
天机子闻言不由皱起眉头,心知眼前这个俊逸的道人若是真的放下了心中芥蒂,今次就不会以大法力强邀自己前来,现在自己来了,他却又遮遮掩掩不肯明说,实在可恼!
因为不愿意对后辈修士再用出似当年那般的霹雳手段,是以天机子一时间居然有了一种无从下手之感,这种感觉他可是许久不曾有过了,此时倒觉得有些新鲜。
沉默良久,直到杯中的灵茶凉透,天机子眼中忽地泛起笑意,对陈景云道:
“你这后辈着实可恨,居然让我一个老人家如此为难,不如这样,你我改日赌斗一场,若是你赢了老夫,那么老夫自然任你处置,可要是老夫赢了——”
说到此处,天机子却又把话顿住,见陈景云果然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兴致,这才笑着继续道:
“可若是老夫赢了,你就需得拜入我的门下,老夫可以承诺,千年之后,天机阁会交到你的手中!”
“喝!当真好大的手笔!”
陈景云听完了天机子所说的赌约,心中也不免称叹一声,暗道:
“不愧是能够称雄北荒万年之久的风云人物,若以胸襟气度来论,自己实在是望尘莫及,要是自己真的是一名出身北荒的修士,此时怕是已经折服了!”
见坐在对面的青衣小道听完自己的话后,神情开始变的阴晴不定,天机子心中又觉一阵好笑,现在他已经把皮球踢了回去,且无论对方如何接话,都会落于下风。
果然,此时主客易位,又换成了陈景云沉默不语。
如此过了半晌,陈景云蹙起的眉头才平复下去,而后语带感慨的道:“天机前辈抬爱了,小子今次本来就有挑战前辈之意,如今有了赌约,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这赌约之中怕是还要再添一条。”
天机子一见鱼儿入瓮,不由捋起了长须,言道:“不知还要加上哪一条?小友但说无妨。”
陈景云正色道:“若是我与前辈的一战最终成了平手,又当如何?”
天机子闻言一愣,心道一句:“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闲云小子好大的信心!看来日后需得好生雕琢一番。”
虽然心中略带不屑,但是为显赌约公平,天机子还是笑着答道:“老朽修行日久,与你赌斗本就占着便宜,若是此战你我打了个平手,那就当是老夫输了!”
“好!天机前辈的心胸气度着实令人叹服,不若你我这一战就放在五宗大比之后可好?”
“哈哈哈......如此甚好!”
……
随着妙莲峰上的道意禁止如同烟云般散去,阎覆水等一众大能终于可以看清断崖上的情形。
一老一少出世离尘,执子对弈之时还会交谈几句,其间道不尽的安静祥和,那场景,却与外界的喧嚣斗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五宗大比进行的如火如荼,毕竟大比的名次非但关乎个人能否因战扬名,更与宗门之间的资源分派连在一起。
是以参加比斗的修士无不竭尽全力,其间收手不住伤了对手的情况也是有的,但是三日以来,还没有修士因为比斗而陨落。
纪烟岚这三日一直在个个擂台之间游走,旦有出彩的比斗她都会驻足观瞧,而她的驻足又总会引来守擂修士的一阵紧张,生怕这位武尊道侣、辣手仙子,一个按捺不住登上擂台。
其实擂台之上也确实有几个能让纪烟岚觉得手痒的修士,其中一个散修出身的大头童子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童子一手化血为剑的法门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还有遁世仙府的的一名狐媚女修,那女修身段长相虽然妖娆惑人,手上的功夫却是很辣异常,三日时间,手中细剑也不知挑断了多少修士的筋骨。
又有……
北荒之大,出类拔萃者不胜枚举,纪烟岚心痒之下自然也想出剑领教,怎奈许究好死不死地整日跟在她的身边,尽做一些阻拦之事。
纪烟岚初时看在友人的情面还能忍耐,到后来实在不耐烦了,就让许究跟自己斗上一场,若是自己输了,自然没脸再上擂台。
就算借给许究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纪烟岚此时动手啊,若是输了还好,要是侥幸赢了,却因此断了文琛的念想,那他恐怕比死还惨!
好在百里尘舒及时出现,这才解了许究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