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和四九赶着五辆驴车拉着二百坛酒前往东山谢氏庄园而来。
谢家为什么非要自己亲自来送酒,梁山伯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最后索性不想了,反正到时候他们就会说。
送酒的过程很顺利,一进谢氏庄园的大门就有人领着把酒卸下了。
梁山伯正想问去哪里结账的时候,谢宝来说,庄主要见你。
梁山伯跟着谢宝来到一个很大的房间,几十张矮几上摆着一些书籍和文房四宝,地上铺着毯子。除了桌子矮了点,山伯越看越像是一间教室。问了问谢宝,才知自己真的没有猜错。这就是谢家的学堂。
谢氏庄园的庄主自然就是谢安了,对于这个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人物,梁山伯自然非常了解。后世没少读与他有关的故事,光与他有关的成语就有好几个,比如东山再起、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入幕之宾。虽然谢安死得很早,但谢安的故事一直在流传。
至于为什么在学堂里召见自己,梁山伯来个换位思考也就明白了。谢安的书房不是一般人能进的,除非是至亲好友,所以在那里肯定不合适。在客厅接见吧又没法说重要的事情,而且在那里接见一个卖酒的有损谢家名声。
只有学堂是最好的。走进学堂,自己无形中就成了学子的身份,而谢安就是理所当然的先生。当然谢家学子的身份都有些抬高自己了,谢家的学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但没关系,谢家有大量,谢安也愿意指教一个后辈学子。
即使此事传出去,人们只会称赞谢安关心后学末进,说不定又是一段佳话。
正在梁山伯胡思乱想的时候,谢道韫和谢安来了。谢道韫依然是一副男子打扮,身旁的男子已到中年,身披鹤氅,宽袍广袖,手拿羽扇,方面大耳,眼底有如深渊,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不用问都知道这人是谢安。在外人面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谢安面部表情都不会变。不动声色就是他最好的标签,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僵尸脸”。当然,“僵尸脸”是最适合当演员的。或者换一句话来讲,谢安才是最能装最会装的圣人。
梁山伯对着谢安深施一礼:“在下梁山伯,见过安石先生。”动作不急不缓,态度不卑不亢,谢安心里暗赞。能写出如此绝妙诗篇的人果然不凡。
虽然梁山伯是后辈,谢安也是要还礼的,否则便是失礼。谢安微微躬了躬身子,“梁公子能如约前来,安石幸甚。幼度和道韫曾去打扰,承蒙照顾,安石在此谢过。”
谢道韫也上前见过山伯,虽然上次见过一次,但基本上没有说上话。对于谢道韫的讲话风格,梁山伯还真是不了解,只是从历史资料中知道她很善玄辩,言辞犀利。
梁山伯再次施礼问道:“不知安石先生召山伯来,所为何事?”
还没等谢安说话,谢道韫说道:“千金散尽还复来,天生我材必有用。梁公子曾许诺幼度给他整篇,不知为何却是残缺的。梁公子今日能否践行诺言?”
梁山伯听出谢道韫话中的不满和责备,你说话不算数,不诚实,撒谎欺骗小孩子。
不就是想跟我要完整的《将进酒》么,我一个大男人,和你一个女子和孩子计较什么。但撒谎骗谢玄我是不能承认的,否则就太被动了。撒谎骗小孩子不对,那就骗骗你们这些大人。
“谢家娘子有所不知,山伯愚钝,当时就得了四句。山伯有负小娘子厚望,实在惭愧。”意思就是说,虽然不是整篇,但是我当时就是写了四句,你让我怎么给他全篇。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写诗那是需要斟酌的,能说写出来就写出来么?我没那么聪明,你聪明你写啊!
谢道韫没想到梁山伯如此回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了。她原以为山伯会找很多借口,她都想好了反驳的理由,而且是山伯无法反驳理由。甚至在脑海里演习了很多遍,就想着看梁山伯吃瘪的窘相,没想到一个都用不上。我没写完,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强悍了,你总不能强迫人家马上写完吧?
看到谢道韫目瞪口呆的样子,谢安憋不住想笑。道韫和人辩论,可从来没吃过这种亏。向来都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到把对手辩的理屈词穷,张口结舌,汗如雨下才算结束。没想到今日被梁家小子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了。
“不知先生现在是否完成佳作?”
竟然是谢安和谢道韫齐声问道,责备的语气早已荡然无存,语气充满了无限期待,隐隐还含有一丝恳求在里面。
“完成了。我这就写给安石先生和小娘子看。”山伯的回答很爽快,动作更加利索。他蹲下身子,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一张纸,又从怀中不知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唰唰唰,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山伯就把后面的几句诗写下来。站起身来,把诗词交给谢安:“山伯才识学浅,还请安石先生雅正。”
安石和道韫的眼睛都盯在了纸上,边看边读: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梁山伯再次大声告辞,二人仍然没有听见,山伯只好自己悄悄离开了。
山伯离开好久,谢安才猛然喊了一声,“好,好,好。但愿长醉不复醒,好。古来圣贤皆寂寞,好。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更好。”
谢安的喊声终于让谢道韫从迷蒙中惊醒。但还是没有发现人走了,而是指着纸上的字说:“叔父,你看,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是怎么写的?”
谢安恍然大悟般说道:“是啊,是啊,他既没有研磨,也没有挥毫,好像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棒就开始写,而且是一挥而就,一气呵成。世间竟然还有这种书写的方法,岂不是比小黑板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