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陈问今看见是阿豹的电话号码……
‘他想通了?’陈问今很是意外,又觉得不太可能,考虑着,突然明白过来,于是这电话是否接,他倒觉得有点意思了……
话说阿豹回去后一天都在家里。
下午他母亲下班回来,看他还躺在床上,就问他:“生病了吗?怎么还在睡?”
“你莫管了,我就想安静会!”阿豹不想说话,他母亲却又问他想吃什么,琢磨着做点孩子喜欢吃的,让他心情好一些。
然而,阿豹直觉得更烦躁,索性开门出去了。
他母亲连忙追着问:“你去哪啊?快吃饭了啊!”
“不吃了,你们吃,我有事出去。”阿豹关门走了,一路顺楼梯去了屋顶。
阿豹抽着烟,在屋顶上仿佛来回的晃悠。
他没想到人生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更没想到会关系到陈问今。
如果是别的朋友多好?
如果是别的朋友……哪怕是阿迪!就算是阿迪,他也不会这么痛苦!
为什么是陈问今?
可是,若不是陈问今,又怎么会愿意分享外星人的秘密,又怎么会把中彩票的机会让给他呢?
正因为交情非比寻常,才会如此,可也正因为交情非比寻常,阿豹才会一整天都在痛苦、烦恼。
陈问今说的什么心定一些,静一些,善一些之类的,他其实不明白,就算一时听着觉得明白了,也根本不会多想;就算闲着没事去想了,也不可能因此就改变自己。
只是阿豹知道陈问今喜欢想那些问题,偶尔会被感染,更多时候他不想聊那些话题,就假装赞同。
所以,阿豹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会受到陈问今说过的那些话的影响。
钱,分一半?
过去没钱的时候阿豹觉得,就算给他一万亿,也买不了跟真正好兄弟的感情!
可是,真的体会了有钱的底气和自信,体会了有钱挥霍得到的赞美恭维和被尊重之后,他才知道,他没自己以为的那么视金钱如粪土……
那不是分的钱,那让阿豹觉得,分的是他的未来,分的是他生存的意义,分的是他的希望!
他宁愿、宁愿分一半的寿命送给陈问今!
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
有了这些钱,不但能进艺校泡遍美女,将来读完书出来仍然可以过着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他没办法分钱,真的没办法分钱。
原本阿豹已经打定主意不分了,可是,一整天的煎熬却又让他发现,失却这份友谊也同样是折磨的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能再少分一点就好了……’阿豹本来打定主意,陈问今来电话他就怎么说,可是,没有电话。
一整天,陈问今都没找他。
阿豹确定了,很显然,陈问今昨晚就明白了,也没打算逼着要那笔钱。
这么一来,阿豹的良心更受煎熬……
天台上,风吹着。
阿豹乱糟糟的金色头发被吹的乱摆,他抽着烟,一趟趟的转悠,却也甩不掉满身心的烦躁。
一面破裂了的大镜子竖在那,借着月光,阿豹看见那里面的自己,烦的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就在他要抬脚的瞬间,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如果能少分一点,再少分一点的话,不就可以了吗?’阿豹突然一个激灵,然后,对着镜子,狠狠朝自己腹部来了一拳,旋即觉得力量不够,就脱了上衣,对着镜子又是一拳!
可这么打了好多拳,疼的他龇牙咧嘴,他却咬紧牙关,继续用力的打自己、接着打自己!
如此一阵,打的他都累了,发现身上就几处红肿,于是他在楼顶找到破裂的水泥块,抓在手里往自己身上撞、砸、再砸、再砸……
镜子里,淤青越来越多,水泥块划破、刺破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电话,还在响。
陈问今知道这是个有意思的电话,他应该接的,不管接了之后作何决定,也该接。
陈问今接了,电话里,传出来阿豹虚弱的声音。
“黄金,我在米粉店对面街的诊所里,你出来再说吧。”
“好。”陈问今没问出了什么事情,直接走过去了。
诊所里,阿豹的身上,撩起了裤腿的双腿上全是淤青和沾血的伤口,有些伤口虽然不深,却有六七厘米长,看起来他仿佛刚从古代冷兵器的战场里下来似得,那情形惨不忍睹。
诊所的女医生这时才动手替阿豹清洗,包扎,上药。
‘这家伙也是够拼的,苦肉计用到这种地步……真是宁可分命也不分钱的架势啊……’陈问今看着阿豹身上的伤,看的出来有些伤口是刻意划破,有些是狠狠用力砸的。
事实证明阿豹对钱很在乎,跟陈问今记忆里一样,但是,有一点又是他之前忽略了的。
那就是,除了钱之外,阿豹对他的重视程度呢?
现在陈问今看到了,于是他不由在想,是否还有必要坚持彻底绝交呢?
可以,也可以不必那么极端。很显然,阿豹还是能当朋友的,只是避免别有大额金钱上的选择关卡就是了。
不过,陈问今却不能让阿豹以为是靠‘妙计’骗过了他,必须让阿豹知道,是他的苦肉计感动了他。
“……那几个混蛋使劲打我,逼我拿更多钱出来,我怎么可能给他们?变成穷鬼的话还不如被打死算了,后来他们看没搞头,就只把我带出来的十万块拿走了,幸亏他们不会开车,要不然车都保不住。”阿豹说的咬牙切齿,声音里满是愤恨,末了又看着陈问今质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陈问今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指着一处说:“这个最先弄伤的吧?伤口都干了,这个快干了,这个还没干,这几个看着比较新,你身上的伤口啊,时间跨度挺大的,像是被人关起来间歇性打出来的。”
“是打了很久啊,他们不放我走。”阿豹连忙弥补漏洞,陈问今却道:“行了行了,一猜你就是不想分钱,又觉得对不起我,又不想因为钱绝交,绞尽脑汁之下相出个被抢劫的苦肉计。在哪打的自己?看你身上还有水泥的灰,难道是楼顶找的水泥块?砸一阵累了抽根烟休息会再继续是吧?这一身伤前前后后折腾了多久?”
阿豹憋红了脸,想分辨,却又羞愧的说不出话。
“你这家伙,钱第一重要,比你命还重要似得!不过嘛,把我这个朋友看的倒也挺重要,不惜这么自残,看在这一身伤的份上,我想不被你感动也不行啊!钱你想分多少都行,一块钱都行,不跟你计较了。”
“卧槽!你怎么看出来的?”阿豹一听不用分钱,也不想强行否认,他龇牙咧嘴的说:“医生能不能轻点?”
那女医生早就憋着笑,忍不住说:“有那么疼的话刚才还非要等你朋友来了才处理?”
女医生听阿豹这样的小年轻说什么被抢十万,又车啊什么的,只是怀疑他是否做些贩卖毒品的买卖,却又不想多事。
阿豹脸更红了,不好意思看陈问今,低声说了句:“他要是没看到、我不白受伤了吗?但不代表不疼啊!上次火姐都没把我打这么惨。”
“其实你最大的破绽是脸上没伤,抢劫的还会对你脸留情?他们抢你那么多钱必定认为你会报警,还会考虑不能给你脸上留伤、免得你爸妈看见的问题?只有你自残才会有这种顾虑。”陈问今说罢,又道:“再说了,我接你电话的时候就猜到是谎称带钱出来被抢劫,只是——没想到你这家伙会用苦肉计,还用到这种程度。就凭你身上这些伤,我也不可能狠心为了钱跟你绝交了。这事过去了。”
“就知道你最好!”阿豹立时眉开眼笑,但扯到身上的伤,又疼的龇牙咧嘴,他缓了口气,才说:“嘿嘿嘿,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能小气,钱虽然你说可以只分一块钱,但我不能只是分一块钱就算了。今年你的米粉我包了,不算多少碗,你想吃我就请!怎么样?我也够意思吧!”
“要不让你分一万块,不用你请吃米粉了?”陈问今故意拖长了声音,阿豹连忙双掌合一,作揖着说:“我错了!我错了,米粉就是我该请的,够意思的是你,我这是应该、是应该!”
从诊所出来,陈问今送阿豹回去,走的时候阿豹说:“车你开回去,我晚上也不出去,这两天估计都是养伤,等伤好了一起喝酒?”
“年后再喝了,家里办年货要帮忙,这几天答应了陪陈茜看七天的电影,没空出来玩了。”
“年后也行啊,到时候一定出来喝酒啊?”阿豹再次尝试确认陈问今的想法,眼里透着一丝恐慌。如果还愿意一起喝酒,那就真的还是当他兄弟的意思。如果陈问今的不计较只是说:不翻脸,那跟绝交也没多少差别了。
“没问题。”陈问今把车钥匙扔过去,看见阿豹眼里仍然透着不安,显然还是担心这话只是不翻脸的客套,就像‘改天一起吃饭,改天一起喝酒’,于是他就笑着说:“下次别再让我送你了,每次让我自己走路回家。”
“下次我送你咯!”阿豹很高兴,看着陈问今沿街道离去的背影,长舒了口气,暗想:‘黄金既然说不计较钱就应该是不计较,他这人做事果断,肯定不会反反复复变来变去……’
阿豹这么想着,觉得安心了不少,可是,又总觉得没办法完全放心……
其实真正让他不安的是什么呢?
是他自己也知道,即使陈问今不计较,也不可能毫无变化。
如果友情度有数值,过去他们是一百,或者九十九,九十八的话,那么现在,至少降低到了九十五,甚至九十、八十的程度。
阿豹正想着,一个乞丐举着碗走过来,离的太近,一股味道扑面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