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跟当初一样?”紫王问了狄萧氏。
萧玉珠不明白他这句话,疑惑地看了紫王一眼。
“她会走?”
萧玉珠这次点了头。
别的她不肯定,但她明了皇后对皇宫那骨子里的厌倦,她藏得深,但她偶尔落在宫墙檐角那总是淡漠的眼睛里,那种无以名状的厌烦让萧玉珠只看到过一次,就再也没忘了。
暮山对先皇的承诺,皇后对先皇的承诺,这些深宫秘事,萧玉珠在知道大半后,就知道皇后会走。
承诺完成,没了牵挂,九皇子长大,以皇后那种性情,她必不会再在深宫再虚耗下去。
紫王见她头点得干脆,笑了一下,“你倒了解她。”
萧玉珠没有说话。
“我会给你恒常,弯口。”紫王朝狄禹祥道。
狄禹祥朝他拱手作揖,“多谢王爷。”
“立字据罢。”紫王淡道。
皇帝退不退王不是太重要,只要她会走就行。
到时候,无论她去哪,他跟上去就行。
所以与南突的战,要好好打。
到时候把南突打败了,他就是不要这紫王府又如何?
反正,他当初是以她的名义来的,再为跟随她放弃这权利地位又如何?
只要她还是那个她,哪怕他不在她的眼里又如何?他为她走的每一遭,他都不觉得会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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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王走后,摒退了下人,狄禹祥抱着妻子好一会,在她耳边问他,“你还知道多少?”
她与紫王说的事,大半他都没听她说过。
“嗯?”萧玉珠不解抬头。
“那些宫里的事。”狄禹祥提醒她。
萧玉珠对他微笑,“没有多少了,说得都差不多了……”
“你很了解皇后?”狄禹祥摸了摸她耳鬓的发,看着她的娇容,问道。
“不算了解。”萧玉珠摇了头,与他轻声说道,“也许我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至关重要,但说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大郎,我仅见过她几次。”
就几次,每次不过一两个时辰,谈何对人的了解?
她所见过的女子,皆多都是为着世俗的那些欲望在活,那些想着夫婿能对她们用点心,多为着家里好一些,子女听话聪明,这些每日皆为琐碎之事烦忧困住的女子也许有灵魂的人不乏其人,但都埋在了深深的面具之下,就如她萧玉珠,几人能知她原貌?但皇后,她嫂子,都是那种一眼望去,世人就知她们与众不同的女子,她们太过于特别,活法也太与世俗之人不一样,所以要从她们身上看到特别之处,也不是太难的事。
可世上哪个人,是几眼就看得明白的?就是最为浅薄之人,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个明白。
再然皇后的事,也是她这里听点,那里得点,一点一丁才把皇后这个人拼凑了起来,才会在那么一个时刻,看明白了她骨子里的一些东西。
她虽有定论,但说出来,如若紫王不信,说的不是紫王心中的那个皇后,她那番话,其实也是无用。
“可你还是说对了。”狄禹祥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笑着道,随即又低头看她道,“我想不明白的事都会说给你听,那你的呢?”
“我想不明白的,也会与你说。”萧玉珠知道他还是在介意她没有把她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全都告诉她,可是,他们再心贴心,可他身上的事那么繁重,而她也是不轻松,且有些事说出来有益无害,他们哪可能做到事事交心。
他明知不可能,可比起她,他还是要任性一点,总是要明言索取。
这也好,萧玉珠也喜欢在他心里,他总觉得他要多付出一些,他要多爱她,多在意她一点。
“你才没有。”狄禹祥皱了皱鼻子。
萧玉珠笑了起来,反手抱住了他,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与他道,“我们多好,有什么事都能说给对方听,你想照顾我,我想体贴你,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孩儿们又个个都听话懂事,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还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去忙,要去想,你说,有几人能像我们这样过一辈子?”
他们不仅是生活在一起养儿育女,他们相互滋养了对方的灵魂,这样的关系,这世上有几人可得?
看看皇上,看看紫王,还有轩孝王,这些权倾天下的皇帝王爷,他们都有深爱的人,可像他们这样完整地在一起的,可曾有一人?
狄禹祥明了她的话意,他搂她搂得紧了点,叹着气道,“知道了。”
他知道她所说的不假,皆是因有她,许多事他才敢那般义无反顾。”
大冕之后就是秦北,秦北之后就是南海,若背后没有一个她,他脚步哪敢迈得那么快。
“那,是不是该去做事了?”萧玉珠笑着问他,踮起脚尖为他整理发冠。
前院的将军,管事,等他怕是等得慌了。
狄禹祥才与她缠绵一会,这还没回过神来,听她催他,他倒依依不舍起来。
但实在是过年后就有两地练兵了,他还得与主薄将军们商量这挑选士兵的事宜,接下来将还有更多的事要忙,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只得合着眼睛,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闭上眼睛往外走。
再看下去,就离不开这温柔乡喽。
看他闭着眼睛,老大的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气走出了门去,萧玉珠掩嘴笑个不停,也没再叫他。
就是为着这样的片刻,她再多耗些神,也是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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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一连几天都是太阳,天气偏热,身体强壮之人身上仅着薄袍即可,就是像桂花她们这样的年轻嫂子,也是里头一件薄袄,外头再套一件带点絮的外衣即可。
狄府家中,就是长福长怡,穿得也要比京中少得多了,不过因着母亲担心长福的身子,午时那会再热,长福身上的衣裳也是不能减的,最多就是里衫被汗浸湿了,再回屋去换一件。
家里管得紧,长福也知是为自己好,所以也从不为此说什么,向来是父母兄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也是不想发病躺在床上不能动,母亲也会因此担心得一步都不敢离开他左右。
长福也知道因着自己的身体,母亲在以为他看不见的地方红过眼眶,掉过眼泪,父亲也是他一生病就忧虑,做事都不专心,也是因着他的身体,哥哥们总让着他,不想让他受委屈。
可长福也知道,为着他不受委屈,其实哥哥们都是受了委屈的,什么事都要让着他,哪能不受委屈?
长福对此也是有些忧愁的,但为了不让父母兄长担心,他什么也没说,只管乖乖听话,不让大家都为他担心。
这天一早起来又是阳光明媚,长福起得比二哥三哥晚了好一会,他慢腾腾地起床,阻了照顾他的大丫环姐姐欲为他穿鞋的手,“翟鸟姐姐,我来。”
翟鸟也就头一次来照顾小公子的时候为他穿过鞋,她本是淮南人,他们父母都去逝后,无亲人可投奔,只得卖身为奴,她全家都被主母买来了,她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成了狄家的家奴,进京进了狄府后,还跟着去了秦北,她与府里的一个护卫成亲后,才能进主母的身侧做些主母吩咐下来的细话,也是前几天,小公子身边原本的丫环给小公子穿错了衣裳,让小公子着了点寒,她才被放到了小公子身边伺候他。
小主子其实不难伺候,他穿衣洗漱都是自己来,从主母那得了什么小东西,头一个赏的也是她,翟鸟才来三天就得了不少好,也就知道为何她那些姐妹这几天看她的眼睛越发不喜了。
原本她们因张头娶的是她,而不是她们中的一个而讨厌她,现在她得了这份活计,她们看她就越发不顺眼了。
翟鸟虽然嫁得好,但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要顾,完全不想丢了手中这活,所以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的,她伺候起小公子来比谁都用心,只要是她当值的时候,从不离小公子身侧十步远。
前两天紫王进府,被小公子领到厨房,也是她头一个找人去给管事的报信的,因此,主母赏了她五两银。
五两银,是她一年多的月钱,她多存些,就能让弟弟赎身,出去做点小买卖,也许以后还会有大出息。
这厢长福下地穿好衣,自行洗漱完,就听翟鸟说,他母亲让他去她身边用饭。
长福问,“是在前堂吗?”
“是,大公子他们就在前堂的大院子里练武,夫人说您要是今天起得早,还可以边看边吃。”
“早该叫我的,这时去得晚了,也不知大哥他们练完了没有。”长南一听,把脸上的帕子放到水里,说了句劳烦翟鸟姐姐,就飞奔出门了。
“小公子,您慢点。”翟鸟在他背后叮嘱了一声。
“诶。”
长南飞跑,一路跑到前堂,看到兄长们还在练着武,长兄甚至只穿了一件单衣,衣裳还湿透了,长福不由高兴地问,“大哥,你今日不去军营了。”
“不去了,”长南慢下了拳势,扬高着声音道,“快过年了,这几天不去了,等大哥练完,等会带你出去走街去。”
“诶,好咧。”长福一听,心花怒放,背着小手往前边一点的长生长息走去,他今个儿心情高兴得很,一过去就是叫,“二哥,三哥,大哥要带我去走街,你们可有空与我一道去?”
“等会我们要跟郑管事去采办年货,我听说有白鲁人的商船要进海口,我和长息采办好东西就过来找你和大哥,你们等等我们。”长生停下了动作,接地了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与弟弟道,“等会我拿袋银钱给你,你记得拿了再走。”
“我有。”长福拍了拍自己的荷包。
“你那个少,哪经用。”长生摇摇头。
“哦,那我等会跟二哥拿,妹妹呢?跟娘在堂屋吗?”长福乖乖点头,又问。
“在着呢,你快进去,”长息也是停下了拳头,也是满头大汗,他边擦着脸边跟弟弟说,“去用膳,把鸡蛋也吃了,别挑食。”
长息总固执地以为长福是挑食才长不大的,可长福其实什么也不挑,自然是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应了是,背着手笑眯眯地往屋内走去了。
等见到母亲,母亲拉着妹妹正在桌上认字,看到他来,嘴边就有了笑,“长福醒了?”
“昨晚睡得太沉了,醒得晚了一些。”长福笑眯眯朝母亲道,他走到母亲身边,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可是饿了?”
“饿得紧,我觉得我能吃两碗粥,两个包子还有两个鸡蛋。”长福报。
“果真是饿了。”萧玉珠一听,眼睛里都是笑,自来南海后,长福吃的就比以往多了,她看着脸上好像长了点肉,人都抽高了一点。
不过她也知这可能是自己在安慰自己,才几天,哪能看出什么来?
等早膳端来,长福真吃了那么多后,萧玉珠有些欣喜,跟长怡道,“小哥哥今天可真是吃了许多……”
长怡“哦”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示意她也是饿了。
萧玉珠失笑,道,“怡怡刚吃完,现在不吃了啊。”
“娘亲……”长怡香了香母亲的脸,小女孩悄无声息地用母亲撒着娇,讨吃的。
“不行呢。”萧玉珠温柔地回复着她,“小肚子还胀着呢,等会不胀了再吃啊,可好?”
长怡吞了吞口水,也就没再强求了。
“爹去军营了?”长福认真用完膳,问候起了父亲。
“去了,吃完了,就带妹妹出去看哥哥们练会武。”萧玉珠差了小儿,等他们出去了,就让阿桑婆把帐册搬上来,她便算起帐来。
没得一会,府里就有人来报,说紫王府的齐先生来了。
萧玉珠忙让人请人进府,刚搬上来的帐册就又搬了下去。
她在正堂门品迎了齐师,齐师一见到她,两人行礼几乎都在同时,之后两人相视一笑,齐师摸着光头笑着与萧玉珠道,“狄夫人,您这等爽利之人,我还真是遇得少,改日有空,还请上我府过门一叙,我婆娘是南海人,当地菜做得甚好,这南海的风俗旧习,她也是再明了不过,我们家要是能结识你们这一家,是我们齐家的福气。”
“齐先生过赞了,请。”
“请。”
两人进了正堂,下人送了茶果点心进来,等女主人一开了口相请,齐师就拿了个果子就吃,朝她笑道,“我是个贪嘴好吃的,还请狄夫人莫见怪。”
“齐先生言重了,若有什么喜欢,您开口就是,府中要是有,等会就给您备点带回去。”
“狄夫人有心了。”
“先生不必客气。”
两人寒暄了几句,齐师进入了正题,“今天我前来,也是有事与狄夫人商量的。”
“齐先生但说无妨。”
“那个……”齐师轻咳了一声,道,“我听说狄夫人画功了得……”
萧玉珠着实愣了一下,“先生是从哪听说的?”
她画功了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据她所知,外头也没传过她画功了得的话啊?
她琴棋书画是样样都皆通一点,但无一样是精通的。
“总比我家那位大人要好一些罢?”齐师本来就是厚着脸皮来的,也不怕丢人,从袖内抽出了紫王的笔墨,亲自展开给狄夫人欣赏。
萧玉珠看着一上一下两圈黑色的墨汁发愣。
这样比的话,她的确是要好一点……
画中这女子,若世上真有女子长成这脸若圆盘,腰如水桶的样子,家里人给她说门亲事都难。
“当然了,这是我们王爷画得最不好的一幅,画得好的,长这样……”齐师又拿出一幅给萧玉珠看。
这幅比前幅好瞧了一些,就是女子脸长脖子长,腰也长……
又是一个怪胎。
萧玉珠垂眼不语了。
“夫人可知这画的是谁?”
萧玉珠哪有不知齐师之意,这是让她画一下现在皇后的样子呢。
她还以为昨个儿立据画了押,与紫王之事就没她的什么事了,哪想,紫王这人根本没想收手,他现在是完全一步一步地来蚕食他们家这边那点关于皇后的事。
这王爷,真不是一般人,所做所为哪一桩,都不是寻常人做得出的。
萧玉珠朝齐师苦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不知夫人画起同一个人,不知会是何样?”
“不管是何样,王爷画得的,我这一介内妇却是画不得的……”皇上若是知道她画皇后的像给紫王,这事于紫王不会是大事,但于他们家却是。
“狄夫人过谦了,”齐师诚恳地道,他扫了一眼堂屋内的一个大丫环和一个婆子,就知这两人是她的亲信,而他的人留在外头,根本没带进来,“就是你画了,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来,也不会有几个人知道了,你说是不是?”
萧玉珠还是摇了头,“齐先生,这事我做不了。”
“只要一幅画,我们王爷就会派出五千壮兵这几日为狄大人挪营,另外,下次与南突之战,我家王爷会带狄大人一同上我们紫王府的战船,您看如何?”齐师也是不遗余力了,他今早一早去王爷,王爷画了一地的暮家娘娘,可没一个跟他脑海里的长得像,齐师这辈子一次也没见过皇后一次,哪知道她长什么样,所以他也是无从帮起。
可能这天许多人都知道现在的皇后是天凤之身,但见过她的人,可没几个,而这狄家夫人恰恰是那没几个中的一个,齐师为了过个好年,明知狄夫人在这种事上是不好说话之人,也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
“齐先生,抱歉。”萧玉珠还是摇了头。
这事她答应不得。
他们是想与紫王和善共处不假,但她家大郎是皇上的臣子,昨天她说到皇上皇后的话已经是踩了皇上的底线了,要是再给紫王画皇上的像,这事就会被皇上厌憎了。
“夫人再想想。”齐师也没怎么逼她,只是他是早上来的,到下晚上狄禹祥回来,他也没走,他打发了随从回去,还跟狄大人要了一间客房,说今晚就在这歇下了。
看样子,他是打算赖在狄府了。
狄禹祥知道他来的原因后,啼笑皆非,“这叫什么事?”
让南突人忌讳的紫王军师,居然来他家赖画像来了?
这哪来有一个军师的样。
但齐师求画像心切,都第二天都没走。
眼看,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齐大人还真是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请了他好几次回去都被打回来的狄禹祥头疼不已,这早听齐大人用过府里的早膳,还吃了一碗齐府送过来的补汤后,就知这位齐大人是不达目地誓不休了。
狄禹祥只得去见人,先提起了这事,“这画像我们家是真画不得,齐大人也知这其中的原因,何必为难我们这等为臣之人?”
齐师见他终于提起了,也是苦笑道,“过年这几天,每年南突必会来挑畔一翻,给我们南海州紫王府添晦气,大人往往这等时候暴躁不已,他心情一不顺,打仗也是不择手段,去年他还爬上了南突的船,要去砍南突主将的头,如果不是我们的死士去得及时,再过几天,就会是我们家大人的忌日了,现在这几天他心浮气躁,一口一个杀光南突贼,老夫也是都快愁死了,我这边让他不上战场罢,可没他在,我们的将士就会少一半的士气,他要去了,可老夫想就是我拼了这条命,也是拉不住王爷现在那狂躁脾气,只想着如果今年有娘娘的画像,他看几眼,能比以前惜命点,老夫就阿弥陀佛了。”
“这管用?”狄禹祥皱了眉。
“狄大人就没在战场上因想起家人惜命些?”齐师眼睛垂下,把眼里的精光拦住,淡然问道。
狄禹祥扯了扯嘴角。
“还请狄大人三思……”齐师淡道,“这几日南突进攻之时,哪天来,我们也不知道,南突人生性狡猾,总想杀我们个措手不及,狄大人也知道现在三个码头都已经封住不许船只来往了,我们王爷现在已经住到战船上去了,大家好好过年的时候,正是我府将士为百姓保家卫国之时,而我这个老光头,没想多的,只想让我家王爷好过一点,好让他再为我大易卖几年命……”
他家王爷若是出事,依现在狄大人的实力,也未必抵得住南突。
狄禹祥是真没见过把儿女情长之事这么正儿八经扯上正事的,还说得这么义正言辞。
“狄大人……”齐师朝狄禹祥拱手,“我家王爷还在战船上等着您呐,您就不想去看一看?还有您拔营就不需要老手帮着安置指点?我们有五千的新兵,正是我家王爷从恒常,弯口训练出来的,这次他们无需上战场,他们对恒常弯口熟悉,帮着安置不说,还可跟您挑的那一万人陪着练练身手,您看?”
狄禹祥苦笑不已,揉着脑袋道,“齐大人,你这是让晚生为难啊。”
“哈哈,”齐师哈哈笑了一声,拍了拍狄禹祥的肩膀,“那狄大人再好好想想,反正我不急。”
他是不急,大不了,这年就在狄府过了,当尊狄府送不走的瘟神。
狄禹祥回去的路上想了半天,回了屋后,也还是没跟妻子说。
人送不走就送不走,练兵的事,他的士兵迟早都要熟悉恒常弯口,先让他们摸索着熟悉也正好磨练他们,至于上紫王的战船观战,熟悉南突,他想这次等南突来,他到时就算是上不了紫王的战船,但自己驾船过去,依他的身份,紫王也不好拦他。
如此一来,妻子不必为难,他们也无需留下让皇上觉得他们逆心的把柄。
狄禹祥再度请人请不走,萧玉珠也没说什么,两夫妻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就让齐师去了,他留在府中过年没也什么不好,再说,等南突人一来,齐师身为军师不走也得走。
哪想,他们夫妻两人还是小看了紫王和齐师,南突人在大年初一晚上来袭,齐师没走,而紫王却来了。
他身披盔甲,身背长弓,尤如战神一般降临在了狄府,见着狄禹祥夫妇后就对狄禹祥道,“我来接你观战的。”
狄禹祥正要拱手,紫王摆了一下手,“你去准备,我等会就走。”
狄禹祥犹豫地看了妻子一眼,见妻子朝他摇头,示意她没事,他抿了抿嘴,在紫王的虎视眈眈中还是走了。
他一走,紫王就对萧玉珠瞪眼,“你们女子怎地就赁个麻烦?我不过是想看一眼她现在长什么样了,得了,也不用你给我画了,你就画个她的眼睛让我瞧瞧。”
说着就让随从把笔墨摆上,然后他扯着喉咙就大吼,“齐师,齐师,打了,你娘的还猫在狄府干什么,还不快快随本王去战船上去?”
在一片振耳欲聋的声音中,萧玉珠手中被人塞了笔,她几乎是被半强迫地画了一对眼睛出来,前后不过几个眨眼……
紫王一看她大笔一挥就是一双冷眼,什么也没说,扯过画纸看了两眼,嘴角一翘,抬脚就往外走。
萧玉珠心魂未定搁下笔,就听紫王在外头哈哈大笑着说,“我就说你这个狗头军师那些小花招不管用,你看本王一出马,片刻就搞定!”
这时就听齐师在外头说,“我看看……王爷,这就是皇后的眼睛啊?”
“嗯,怎么?”紫王的声音语带威胁。
“太冷太威严,王爷,我看您还是死心罢,她比您还霸气。”
“滚!”
这厢萧玉珠来不及多听这对王爷军师说什么了,她已经踏出门匆匆走过这对说话的主仆,去了后屋,看到丈夫把盔甲穿了一半,她快步上前为他穿衣。
铁甲冰冷沉重,南海冬天虽不冷,但一入夜海风吹来也会刺骨,萧玉珠紧紧抿着唇为他系好盔甲,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听门外狄丁在道,“大人,王爷说让你快快过去,他们就要快马去了。”
狄禹祥紧握了妻子的一手,在她唇上快速地印了一吻,拿过放在挂钩上的弓箭,快步出门。
“爹……”门外,是长南他们叫着父亲的叫声。
不一会,长南他们进来了,萧玉珠看到大儿满脸兴奋,与她道,“娘,要打仗了,外面敲锣打鼓起了,您听到了吗?”
萧玉珠闭了闭眼,果然听到了一声响过一声的敲锣打鼓声,也不知怎地,刚才竟然急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南海之战啊,就这么打起来了,打得让她觉得她一点心里准备也没做好。
“娘。”长南看出了母亲的担心,忙担心地叫了她一眼,他顿了顿,拔腿就往外跑,“我跟爹去,我护着他。”
萧玉珠顿时急得眼都红了,“你给我站住!”
长生长息一看,什么也顾不上说了,飞快跑去拦长兄。
那厢长南没跑多远,就被慢吞吞来的长福稳稳地拉住了他的衣袍,长福问他,“大哥是去哪?可有跟娘说?”
长福身弱,长南怕一个甩手伤了他,硬是停住了步势,耐心地回答,“我跟爹去打仗。”
“那跟娘说了?”
“说了罢。”长南有些心虚地道,刚说完,就被扑上来的长生长息一个攀住,拿着他就往里走。
“快去跟娘道歉,你都快把她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长息瞪他大哥。
“唉。”长福依旧走在最后,他听他三哥这么一说,老成地叹了口气……
大哥自来南海,就一天想比一天打仗了。
不管住了,让家里人担心怎么成?
他得想个法子好好看住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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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在初一晚上就打仗了,几代下来,南海百姓已习惯南突的突袭,还有人算着日子,说今年南突的突袭比去年来得早了五天,去年是大年初六突袭的,来得有些晚,害他们还以为南突不来打了。
初二的早上,萧玉珠坐立难安,她听闻南海城里民众还算安稳,还有不少人出门走访亲朋戚友拜年的,心中也安慰自己道,紫王驻守南海这么多年,也没见南突讨得太多便宜,想来此次也不会太凶险。
这时南海海上,紫王战船上,狄禹祥已经解开了身上沉重的盔甲,喝了一杯冷水后,长吁了口气。
他先进的舱,紫王还在高船上射箭,昨晚南突来的兵在海水中夜游过来突袭,紫王的兵也下了水,一顿厮杀之后就是射箭,一方船进一方船退,直到今早时,他们这方夺了南突的一条战船,但他们同时也死伤了不少人。
狄禹祥箭术在军中算好,但也没紫王十箭能九中的箭法,刚才南突的船往后退了几百丈后,他就下了船休息。
不一会,紫王也进了舱来,把弓给了随侍,听过齐师说的死亡人数后,他仅点了下头,扭过冷酷的脸,在狄禹祥的对面坐下,也是大喝了一杯水,之才喘了好几口气。
就在这时,他问狄禹祥道,“这种地方,你也有法子布阵?”
“有,但比在陆地难。”狄禹祥抹了把脸,把彻夜未睡的困意抹掉,与他道,“王爷,南突这次出动了三十条战船,可我听说的是,以前都只有二十条,最多的不过是二十五条。”
“去年是二十五条,”紫王说着往外看去,看了眼在他们船边捞尸的士兵,他淡淡地别过眼,道,“今年三十条不为过,那边来的探子说,南突有战船五百条,水兵六万,箭矛十万支。”
所以朝廷不来人,他顶多再守住南海五年,就五年,多的没有了。
南突有人有兵器,连船也造得比他们的牢靠威猛,他能打这么多年,也是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我有三百条战船,五十条大战船,你知道是怎么得的?”紫王给狄禹祥倒了杯水,淡淡道,“其中五十条,包括我们现在坐的这条,是三年前死了七百人,从南突手里抢来的……”
“我们南海没有那样的匠师,打造不出这样的船来,我这里也有江南请的名匠,他们也没这手艺,没有,那就只能抢,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你说是不是?”
紫王说得平静,狄禹祥却从里头听出了悲怆,他垂眼不语。
“本王有时打得厌了,真想把这些南突蛮子一个不留地杀了……”紫王自嘲一笑,“但也只能是嘴上说说,当不了真。”
“狄大人……”紫王叫了一声那低头不语的狄禹祥,“既然你上了我的战场,我今儿也不瞒着你了,我想打胜仗,尤其这几年,特别想,我快老了,也许过个几年,连战场都上不了,如你夫人所说,我还想像个男人一样回头去看看我的心上人现在长什么样,你来南海,也是来夺回我大易国土的,所以有些事,我们也该摊开来了说了。”
“您说。”就冲着紫王昨夜站于高船顶上,大举弓箭一夜之举,狄禹祥现在对他只有尊重。
“你给我的油,布,茶都尽快一点,油我是要来做武器的,布和茶这些,是我用来跟白鲁那边的商人秘密换武器的,他们那边造的箭轻快又利,只要掌握好力度了,远比我们这边打的要能杀人得多。”
“这个下官刚刚已经见识到了。”
“你看到了就好。”
“晚生会尽快。”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紫王示意他看外头,“你看,仅一夜,就能死五百多个人,这还是我训练出来的精兵,你那些上船还会吐的,连锚都拉不住的,可一船一船的被人活捉了……”
这时大船突然转了个身,外面的人来报,与紫王道,“王爷,急速回防。”
“嗯。”紫王点了点头。
“这,为何?”狄禹祥愣了,他还以为休息一会,他们还会向前探一阵,追一下南突,免得南突再来袭,反而要把他们逼近他们的海域。
“海上的尸体太多,近海的鲸鱼来了,南突那边的人也撤了,这仗暂时打不下去了,先回防。”那来报信的水官和气地朝狄禹祥这位听说是京中那边有名的陆上名将道,“我们这边是惯常打仗的,那吃人的鱼都吃人吃出了灵性,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近海候着,今天这还算是来的慢的,往年打到一小半,这些怪鱼就来了。”
说话间,船飞速往前行驶……
他们大船速度虽快,也没快过那些小船,窗边有急船掠过,狄禹祥起身,探身出舱,只见那些小船如离弦之箭往岸边飞快驶去,而不远处的海上,有大得不可思议的鱼上了水面,血盆大口一张,燎牙尽现,尽是凶狞可怖
狄禹祥眯了眯眼,在晃动的船身中灵敏地收回身,随着船身的摇摆稳步走回了原位,朝紫王道,“下官从没见过这等境况,这会吃人,闻血腥味就动水怪以往也只在书中看到过,不知真像是这等凶狞。”
“这还只是个开始……”紫王这时懒懒地解身上的盔甲,嘲讽地道,“狄大人,你说,要是我真让你带你的兵来迎战,就这一个晚上一个早上的功夫,打完你能带多少人回去?”
狄禹祥低头不语,不用算,他也知道如若他来迎战,只挡半夜就会被南突打得节节败退。
他对这片海,还有南突,都只在一知半解中,根本还没到知道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