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禹祥愣在原地想,为何别人家里的老爷上上下下尊着敬着,换到他身上,妻子没所谓,孩子不稀罕?
转念一想,好丈夫,好父亲岂不就是这样?遂谨以此念头聊以一慰,宽解了自己。
他路还长着,不想失去她和孩子,确实得小心防着。
被人送人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事,是不能再发生了。
她是不会说什么,只会冷眼看着他的决定,好与不好,她会承担她的那一部份,而该他的,她不会再插手。
长生他们还小,尚且不能确定他们是怎么想提,但长南他是知道的,他现在话是这么说,但他要是真纳了妾,长南一长大,就会带着她走,依长南的性子他不会让他的母亲忍受一点的不快,另外,暗中还有人在蛰伏,就等他一失手,就想取而代之。
那人的隐忍,狄禹祥已切身见识过,万不敢有一丁点的小觑。
**
十一月,秦北风雪漫天,出门已是一件受罪之事,易国这边的小范围突袭一直在持续,冰国只守不攻,易国也没有用尽全力围攻,只是专挑冰国重要的驻守地时不时骚扰一翻。
入冬后,天气太冷,于冰国也好,于易国也罢,都不是开战的好时候,等到二月开春过后,万物苏醒,天气复苏之时,才是那好时机。
到了十一月中旬,天气又冷了下来,秦北的雪一天下得比一天大,冰国那边的探子回来报,冰国雪灾只比秦北这边严重,就是冰国现在的京城阳州,已有不少房子被雪压垮。
秦北这边,张大人早把从如家米行得的几百来吨粮食运到了秦北储藏了起来,五万易军一年以内,暂是不用愁没粮吃。
天气太冷之后,狄禹祥也很少出府衙了,只每日下午,跟各方官员将领在前衙会个面,谈会话,其余的事情,则由主薄胡大人负责处理。
府衙烧有地龙,不出门的话,呆在屋子里也不冷,一入十一月,萧玉珠就没怎么出过门过,不过这次带到秦北来的都是老家人,即便当家主母没出面,做事也井井有条,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等十二月份,府中就准备起年货来,军中那边狄禹祥吩咐杀五百条牛羊让士兵过年,京城那边,文乐帝赏的几百坛烧刀子已在半路上了。
之前军都府府尹狄大人带士兵们打了场胜仗,皇帝又仁厚,还特意赏了美酒,许多人都觉得这个年要比去年好过多了。
就连狄禹祥也忍不住觉得,自己这开头开得很顺。
但好景不长,十二月中旬,京中来了舅兄的密报,信上说轩孝王在南海的海上消失了,他必须去南海一趟,他们嫂子已经进了宫中与皇后呆在一起,让狄禹祥密切关注京中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必须代他主持大局。
“还能出什么事?”萧玉珠听他说了这事后,不由问。
大皇子他们被软禁了,剩下的不是不成气候,就是太子这边的,皇上能耐那么大,又偏心太子,京中还能有什么危险?
“应该是指内奸之事,我们跟冰国明年必定要大打,在开春前方,京中怕是会有影响局势的事发生。”狄禹祥解释。
“不是有皇上?”
“就是怕皇上也会出事……”狄禹祥走到她身后,拖了凳子坐下,抱了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肩上淡道,“轩孝王都出事了,他身边可是带了两队禁卫军,他们个个可是枢密院最好的死士。”
“他们也……跟着消失了?”
“嗯,消失了。”
“就这么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
“大兄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
“就是不可能才蹊跷。”狄禹祥闭着眼睛深思,说起了另一事,“秦北的大小众武将,现在只有一半是我的人,我原本的想法是在开战之前再用调守之名把另一半换好,现在看来,得在这阵子加紧办了。”
“你怕出事?”萧玉珠侧头看他,在他额头上轻吻了吻。
“怕,”狄禹祥道,“我刚在想,在过年前后几天,我得确定有七成是我的人才好,五万大军,至少得有四万人是完全只受我一人调动。”
“还有不怕杀头,也要跟你对着干的人?”萧玉珠淡道。
狄禹祥睁眼,稍微笑了一下,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有,而且这些人策反的本事一等一,冰国到底是谁跟大皇子勾结,皇上到现在都没查出,你说他们厉不厉害?”
萧玉珠这次点了下头,温婉的脸上有了点冷意,狄禹祥知道她是想起了长福生病还没查出是谁的事。
“秦北的内奸,上次虽处理了一些,但也只是一部份,大兄与我都觉得那些藏得深的,我们没有抓到。”狄禹祥说到这勾了勾嘴角,“既然不敢信,那么就全换上皇上的人,和我属意的人。”
“嗯。”
“我这几天在要军营呆一阵,大年夜怕是赶不回来了。”狄禹祥抬起头,歉意地看着她。
“去罢。”萧玉珠点了头。
她这头点得太干脆,连犹豫一下也没有,狄禹祥虽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但还是被她的干脆堵得心口难受。
萧玉珠说完,见他没反应,侧过头去,看到他微皱着眉。
“怎么了?”她问。
狄禹祥摸着她的肚子,不说话。
夫妻十来年了,萧玉珠蔫能不知他此时正在想什么,原本沉重的心思突然有几许好笑起来,“觉得我不留你,就是不稀罕你了?”
狄禹祥淡道,“难不成不是?不过孩子都这么大了,不怪你。”
见他还表大方,萧玉珠笑着摇摇头,“刚才没跟你多说,是想着大年夜那天让长南给你把我与你新做的儒袄送过去,另让他陪着你过大年夜,替我把把门,可别让什么谁家的小闺女哪个院子的花魁碰了你去。”
狄禹祥一听,一怔之后嘴边不自禁地就扬起来了,“他现在气性很大,都不怕我这个当爹的了,他能听你的?”
“他是咱们的大儿,你的长子。”见他这个为人父的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儿子的不是,萧玉珠不敢表示得太明显偏心大儿,只能颇为含蓄地道,“你不能回来,他过去代我和长生他们与你过年,天经地义。”
狄禹祥这时也不计较了,道,“我会加紧办完事就回来。”
这年,狄禹祥在大年初三那天早上回了府衙一趟,但在下午就又匆匆赶到军营去了。
军营里,有个四十来岁的将军喝酒喝死了。
长南悄悄跟长生他们说,他们爹怀疑是毒死的。
长生他们一听,在母亲关心他们的聊天下,把这事毫无知觉地告诉了母亲。
外边的事,萧玉珠知道的比一般人多,但凶残之事,因她是女流之辈,上下都要瞒着她一些,她从二儿他们口中知道这事,就找到了胡主薄夫人,与她说起了京中的一些事来。
胡夫人娘家弟弟是个监察史,娶的也是个老监察史的女儿,而他岳家妻弟是个走街串户的巡查捕快,所以那京中所发生的事情,不管大小,皆半心中有数,比许多人都要清明几分,胡夫人跟萧玉珠聊过之后回家,与自家老爷一通气,就知狄夫人的意思是想知道通过她这边知道京中的情况,遂也没犹豫,提笔写了信给她弟弟。
狄禹祥所说的加紧办完事回来,就是在大年初三天那回来了趟,紧接着没几天军中大动,有人带着一个五十人的小队造反,连带府衙都被重兵保护了半月,才把人捉拿归案。
而这时冰国人突发奇兵,向易国进攻,在人还没抓到的时候狄禹祥已带众将返回秦北前线,等人抓到,秦北的今年的第一场仗就已打完,冰国死伤传出来的是三百人,而易国这边,死伤是近千人。
京中文乐帝的责令其不力的圣旨很快就到了秦北,狄禹祥被罚俸银一年,军队指挥权及帅令暂交云麾将军陶绀。
圣旨一到,长南气得在府中上跳下窜,直为他爹抱不平。
狄禹祥交出帅令回了府衙,长南见他爹好像憔悴了不少,跟父亲请过安后,就拉了弟弟们出了父母的屋子,把娘留给了他们爹。
儿子们乖乖走了,狄禹祥倒是笑了起来,与妻子道,“要是每次都这样乖,我倒不怕多失意几次。”
“怎么回事?”浴房的热水还在准备,萧玉珠就端了热茶过来放到他手里,坐在了他身边。
狄禹祥喝了口热茶,看了眼淡定的妻子,微笑了一下,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京中比去年还热闹,五花八门的,一时也说不清。”萧玉珠拍拍他胸前那看不见的灰,淡道。
“那你等会为我好好说说。”
“嗯。”
“我这边的话,没事,陶将军是自己人,军中主将,也皆是我们的人,出不了什么事……”狄禹祥轻描淡写地道,“有人想让我下来,那就让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