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孝王在宫中被打了,当晚被太监抬了回来,他非要到萧府给暮小小道了歉,看暮小小肚里的孩子没事,这才垂头丧气地挥袖,示意下人给他抬回王府养病去。
他被抬出门后,回来歇了半天才回过一口气的萧知远叹了口气,道,“轩逸是挺可怜的,确也对斐斐一片痴心,斐斐要是想嫁了,嫁给他也是好的。”
至少够痴情,哪怕他是皇室中人。
暮斐是小暮小小仅十来天的堂妹,现在已是暮家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但暮家山上,还有个四十多岁的暮家大姐没嫁,而暮家家族每代至少有一个一辈子没嫁出去的老姑婆,所以暮家女嫁不出去从来都不是个事,这事皇帝逼都没用,因自几代前,暮家家主就为了家中女儿不愿意出嫁的事与当时的皇帝请了旨,圣旨上暮家女不嫁女有代易国守天之功,暮家女不出嫁女皆有圣女之称,所以没有罪过反倒有功。
易国有家中有女二十未婚者就要罚钱之策,但举国上下,只有暮家女是不出嫁,还能收到朝廷每年送出的奉养俸银。
当时皇后,就是选出来的暮家守天的第一圣女,但还是因天凤之命,嫁入了皇家。
举凡暮家女不嫁,谁都逼迫不得,暮斐一个小姑娘,带着家丁四处行医,悬壶济世,不知为暮家积了多少功德,萧知远对这个娶小小时见过几面,还为他的几个小将军开过药,救过他们的姨妹子敬佩有加,但同时又觉得那个当弟弟看的孝轩王又痴心得很,如果斐斐想嫁,嫁给轩孝王是再好不过了。
“不可能的。”暮小小冷静地摇了摇头,“暮家女,有一个嫁给皇家就够了。”
而她看上萧郎,能得祖父,父亲点头嫁给他,其中也有家中人想她嫁到京中,能陪陪她二姐之因。
暮家女,有两个陷进京中就够了,族里除了世代入皇宫为师之人,暮家人是不会再有人停留京城了。
他们暮家每个子孙,无论男女,皆是他们暮家不可比拟的珍宝,他们会跟着天地生息,死亡,但不会跟着一个王朝起伏。
萧知远也知暮家人不参与朝政,不与皇家结亲的祖训,皇后嫁入皇家已是格外开例了,再开例的话,暮家祖训就会名存实亡,重诺的暮家人是绝不会冒这个险。
因皇后嫁入皇家,暮家老家主至今心结未解……
老实说,萧知远都担心岳家的老祖父下山,是阻止九皇子为太子之事来的。
“爷爷岳父还有三哥他们下山之事,皇上甚是紧张,”萧知远坐在妻子身边,拿过一个放在冰水里的果子,削了皮削下一截放到嘴里尝了尝,见是酸甜的,这才放到了她的嘴里,与她接道,“以前爷爷跟皇上我看也处得挺好,怎地皇上这次就紧张起来了?”
暮小小好笑地看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的,我想问问爷爷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萧知远说到这顿了顿,还是替轩孝王出了个头,“还有这次斐斐来不?”
“刚刚孝王跟你挤眉弄眼的,就是让你问这个?”
“小小。”萧知远笑着叫了她一眼,又塞了她一口果子。
果子酸甜,更是难得有人陪她半天,暮小小心里也是甜的,遂就回了他的话,“爷爷他们的意思,我想还得问过我二姐,这事上,他们只会听我二姐的,但我二姐怎么想的,他们拿不准,我也拿不准,皇上也拿不准,有些人更是拿不准,所以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直到现在还按兵不动,至于斐斐……”
说到这,暮小小从冰盆里拿出一个果子,猛力往漆黑黑夜的窗户外砸去,只一下,窗外传来了轩孝王“诶哟”的痛叫声。
“知远哥,帮我问……”那跌落的痛叫声后,还有轩孝王的呼唤声。
萧知远笑着轻拍了下妻子的头,“调皮。”
暮小小眨眨眼,微微一笑。
“来?”萧知远又问了一句。
暮小小这才点了点头。
萧知远把最后一口好果肉塞到了她嘴里,把边边角角自己啃了,丢掉核拍拍手,往外去找痴心的轩孝王去了。
轩孝王一见到他,捧着被打疼跌得更疼的屁股问萧知远,“来不?”
他眼睛在黑夜里发着亮光,看着就像只黑夜里的狼一样冒着狼光,萧知远轻拍下他的肩,叹气问,“就非娶那个啊?”
“非娶。”轩孝王点头。
“娶不着啊。”
“娶不着我就等。”
“等不到。”萧知远还是摇头。
“等不到,”轩孝王咧嘴一笑,“那我多看两眼也是好。”
萧知远都快被他感动了,柔和了脸色与他道,“那她这次来,你就可以多看她两眼了。”
轩孝王听了眼睛扑闪扑闪,好一会才与萧知远笑着道,“那我让人多做两身新衣裳去,也给她做两身新的,她应该是从外地一个人赶过来的罢?”
“还有仆人。”萧知远看他眼睛都快有水光,赶紧阻了他的怜惜,暮家女可多得是仆人照顾,出门在外也过得很好,用不着怜惜同情。
轩孝王正要感慨她的辛苦,见萧知远打破了他的情绪,他责怪地看了不知怜香惜玉的萧知远一眼,“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回去找裁缝去。”
萧知远看着他被下人扶着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劝道了一句,“轩逸,别等了,你刚才也听到你嫂子说什么了。”
轩孝王没回头,等下人把他抬到椅子里,抬着他走出了萧府,他抬头看着满天星光,抽了抽鼻子,悄悄地说,“我才没听到呢,我就是要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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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远也只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上朝之后,暮小小就没见他回家来了。
但因着有人在她身边睡了一晚,她饭也吃得香起来,萧玉珠都有些怜惜起嫂子来,身子不舒坦,这时候是最需要有人陪的,可哥哥一天都不得空,亏得嫂子怪谁都不怪他,萧玉珠为此给母亲上香的时候,对嫂子是夸了又夸。
她来萧府,也是每一日都要为母亲上两柱香。
萧玉珠与萧元通,两父女其实很像,在某一面总是有股外人不能明了的傻劲,他们总是能坚持一种别人坚持不了的行为,并甘之如怡。
就好像萧元通能十几年如一日,每天跟死去的妻子说几句话,萧玉珠一旦家中有事,就能格外地忍辱负重,什么事都击不垮她,也丝毫不能磨灭她心中隐藏的锐气。
暮小小也是见妹妹白天黑夜地忙,有时甚至一个白天要往返萧狄两府两三趟,但见她虽有削瘦,但神采不见憔悴,还特意把过萧玉珠的脉,见她脉象通畅,充盈,还有些奇怪。
“我听说,你当年生长生他们的时候,生得很险,”暮小小忍不住道,“想不到现在这脉象这么鲜活,不像曾落过损伤。”
“后来调养得很,嫂嫂你忘了,当时我在大冕,你可没少给我送调理的补药过来。”萧玉珠提醒她。
暮小小笑了,“还真是,都忘了。”
说完,又道,“你就是乖得很,长福就是随了你,家里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萧玉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好说她送来的补药,家里那位家主是找过人看过的,都道是难得上乘的调理之品,且是对症下药的适合女子的温补,自此,凡京中嫂子送来的像温参这种好东西,就全进了她的口。
她底子好,生了长生他们之后又调理了相当长的一段日子,现下忙起来,也是仗着底子好,才不至于晕眩,于这点,夫君珍惜她厚待她的结果就出来了,重要时候她能撑得住。
没过几日,就到了八月,暮小小肚中的孩子胎动得厉害,每天都在母亲的肚中对着她的肚皮就是拳打脚踢,暮小小跟萧玉珠猜,这孩子九成九是随了他爹了。
萧玉珠听了眼睛直瞪,觉得家中要是再来一个像兄长的,到时候岂不是翻了天去了?
皇后早为暮小小探好了脉,这胎怀的是男孩,萧元通一听媳妇肚中的孩子这么活泼,眉开眼笑跟媳妇女儿道,“没事,不怕啊,男孩儿调皮一些好,以后再生个女儿当妹妹,像小小你也好,像他们姑妈珠珠也好,到时治得住兄长,也就不怕他以后走歪路了。”
暮小小与萧玉珠一听老父亲这话,两两面面相觑,两人对视了几眼,暮小小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萧玉珠看着老父无奈地道,“要是哥哥听话,多好,到时妹妹就不用操心了。”
谁家的哥哥,要妹妹操心啊?他们家就是因着有着这一个,她到现在都还担忧着他那脾气会出事。
“也是。”萧元通抚了抚灰白的胡须,承认女儿的话是对的。
就在萧府一门皆为暮小小肚中的活泼孩子苦恼欣喜时,珍王的马车就快到了京郊了,狄禹祥收到信,说八月初八,长南生辰之天,珍王就可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