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广场是个宽敞的地儿,如其名,阳光明媚,每一寸土地都在贪婪地吸收着阳光,地面暖洋洋的,拱着热气,老廖没心思享受,心里挂念着老人家全叔的安危。
作为秋山市最大的广场,几年前由海外华裔捐建而成,渐渐成了秋山市民休闲游玩的地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闹腾腾地,三教九流无不聚集在此。
有卖粉的,有卖唱的,更有卖身的,按理找个常年吃船饭的人不难。一辈子在船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汉子,多半是浑身黝黑,油光发亮,扎在人群里都透着死鱼的腥臭味。老廖目光如刀地搜寻着,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别说吃海神爷饭的,就连个杀鱼的都没见半个。
如果无力回天,那就痛并快乐着吧。老廖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反正找不到线索,竟然索性不找了,在广场上跟人搭讪了起来。
“大叔,煎饼果子多少钱一个?”
买煎饼的大叔抬起来,两眼放出一道光芒,一整个下午都没开张了,好不容易有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来了,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于是伸出三个手指头,斩钉截铁地吐出几个字:“三块,少一分不卖!”
“就这还三块,你不会是抢钱吧?你看,这鸡蛋都变色了,你不会是拿人造鸡蛋吧?现在国家正打击这个呢,嗯,我看那边有城管队的。喂……”
卖煎饼的大叔脸色大变,赫然道:“你干嘛,你她妈神经病啊,你不买就算了,别在这捣乱。”吓得推起摊子就跑,很显然对人民的纠察员——城管先生绝对是心存余悸,望风而逃的恐惧。
老廖大笑,好久没有这么捉弄人了,偶尔来这么一下,还真是有趣啊,一把扯住对方,道:“一块一个,给你了,我要十个。”老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塞了过去。
对面的大叔露出一脸惊恐,惶惶道:“你,我,不要你的钱了,你别叫城管就行。上个月,我被那帮狗日打翻摊子,这个月我被打翻锅,滚油溅在大腿上……”
老廖“哦”了一声,看他腿脚刚才确实有点不太方便,觉得心理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从兜里罕见地掏出一根河水牌香烟递过去,道:“大叔,伸张人类正义就全靠我了,你跟我说,是对面那个兔崽子干的吗?我剁他全家去。”
对面的大叔连忙摇头,道:“小伙子,民不与官斗,你小声点,被他们听到,会没命的。”
廖学兵故作冲动,道:“那,那不行,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鸟人是吧?我看他刁根烟吞云吐雾,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敢欺负大叔你,我一定跟他没完。”这厮全然忘记了他刚才还在捉弄对方,如今却是如此义愤填膺,不得不叹服他的演戏功夫之高。
大叔显然是往日恐惧缠人,连忙一把拉住作势冲上去的廖学兵,道:“小伙子,不,不行,跟他们斗会没命的……这几天广场不太平,到处有警察,你小声点说啊,搞不好要吃牢饭的。”
老廖一听,游目四顾,发现果然有几个便衣混杂在人群中,正不时拿眼神瞄这边,不过故作不知,道:“大叔,那有啊,我看广场里都是良好市民啊,也不会有作奸犯科的,更没有警察啊。”
“哎,你是坐办公室的吧?我看像是,细皮嫩肉的。我跟你说啊,这广场可不太平,打架那是常事,死个把人也是隔三岔五会有的。上午,就有一帮人在这里争闹,我只认识其中一个人,好像是叫唐永全,是个渔夫,被人打得好惨。不过,那些警察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当没看到……”
廖学兵大吃一惊,本想套套近乎,然后追问卖煎饼的大叔的,没想到他自己说出来了,大急道:“大叔,你说什么,你认识全叔?他如何了?被人带去哪里了?”
大叔心存警惕,突然住口不语。盯了老廖半天,缓声道:“你是唐永全的什么人?他得罪了船帮的人,这回恐怕不好过。你身子骨单薄,还是趁早打消救他的念头,要是认识当官的,倒是可以去找找。”
廖学兵“哦”了一声,道:“我光棍一条,有什么好怕的。全叔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命都豁出去,也不能不救。”然后一脸悲呛,极尽煽情之态。
卖煎饼果子的大叔果然大为感动,指着广场西方的一栋六层楼房,道:“我,我看到他们好像是朝那栋楼去了,你,你小心点。对了,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上老下有小,还有一家人要养啊。”
即便是飞车党的老大,好久没干杀人放火的事了,想着等下的事免不了腥风血雨,老廖也禁不住紧紧拽着腰间的牛角刀,盘算是进门一路狂砍过去,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抑或发挥高超的口才一一说服。
现实的版本,什么也不是。走进楼梯口,一个人也没有。上了一层,再上一层,还是没有一丁点声音传出。直到第三层,才听到断续的呻吟声。
声音很熟!
不用多想,便知道是全叔发出的。
只是,奇怪的是,三楼连个把风的人也没有,确实大出老廖的意外。老廖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侥幸,轻轻地敲了敲303的门。
过了好一会,屋子里都没有回音,就连全叔的呻吟也变得沉寂了。老廖正盘算着是否要破门而入时,声音传出:“谁啊,今天不卖鱼,鱼卖完了,改明儿吧。”
廖学兵故作没有听到,咚咚咚又敲了几下门,大喊:“喂,老余啊,你要的外卖送来了,油炸风翅、清蒸脆皮虾,你快出来,我赶时间呢,要不我放门口了,赶明儿你到我店子给我钱……”
没过多久,屋子里再次传出声音:“哦,你放门口吧,我有点事,赶明儿我去给你钱。”三言两语间,贪小便宜的形象昭然若揭。
老廖“哦”了一声,脚步后退,脚步声渐渐变弱,直至沉寂。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闪出一道缝。
说时迟那时快,老廖右手挤开门缝,左手电闪探出,曲手为肘,一肘便把对方打翻在地。对方哼都没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廖抬头正要观察形势,打算找个地猫起来,发现进了门就是客厅,客厅里坐满了人,无一例外正盯着他,想不暴露都难。
“你是谁?”
老廖已经亲眼目睹唐永全五花大绑地捆倒在地,几把刀正夹在他的脖子上,投鼠忌器之下,连忙摆手道:“我,我是送外卖的。对不起,我好像走错了。嗯,我什么也没看到……”
……
“送外卖也不用把老余一肘打翻在地吧。小伙子,我看你也是个会家子,既然来了,就用不着这么着急走吧?”对方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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