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征的病,她一直没有问任何人。
估计除了自己,连父母也是一清二楚,可却没人提起过。
上次和母亲吃午饭,韩宁恰好打来电话,三两句挂断,母亲竟就听出了蹊跷。她语焉不详介绍了两句,没过几天,母亲就很是直接地说要见他。
赶上了中秋,假期充足,毫无理由拒绝。
她有些拿不准主意,挂了电话,韩宁仿佛猜到了什么,挑眉看她。她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看着咕嘟作响的炖盅:“你炖了一上午了,还没好吗?”
“应该好了,”他竟然难得不确定,“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说法,时间不一,最后想想,反正是补品,多炖会儿没有坏处。”
她哭笑不得:“大少爷,那也要看是什么补品。”
“燕窝。”
“燕窝?!”
韩宁无辜看她:“真的,炖给你吃的。”
“……”
她戴上手套,把里边的小炖盅拿出来,果真不出所料,全都化成了水。她看得直摇头,却又不好打击他:“你很像佳禾,她经常把我的燕窝炖成水,让我熬粥吃。”
当然,后一句话不能告诉他,炖成了水,营养也只是水的标准了。
韩宁的手机嗡嗡震起来,他扫了眼,又看回那一盅东西,很是惆怅:“中午就吃粥了?”
她用手肘碰了下他:“怎么不接电话?”
“一到过节,我通常不接电话,”韩宁老实交待,“一年就这么几个节日,最后都成了送礼的吉日,关机又不行,怕家里打来。”
她噢了声,忽然说:“中午随便吃点儿,晚上我妈请你吃饭。”
说完,还是很心虚了一下。
可惜身后人很不给面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把那盅水倒进水池,回头看他时,才发现他在看着自己,似真似假地笑著:“我紧张,怎么办?”
萧余扬起脸,压低声音说:“老实说,我也紧张,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都笑起来,正好打扫房间的阿姨走进来,看着两个人也是笑著。韩宁竟轻咳了声,侧身走出了厨房。
“萧小姐,这个好,”老阿姨坦诚不公,“我看着比上一个靠谱。”
萧余刚才扬起的嘴角,有些僵,只是友善地笑了笑,没说话。
她以为他说紧张,只是随口说说的,可是刚才放下饭碗,就被他拉出了家,直接开始了疯狂大采购。其实她一点经验都没有,韩宁起先还征询她的意见,最后索性放弃,到后备箱被塞满了,她才真的有了些紧张的感觉。
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带个男朋友回家。
车开进大门时,她就觉得心跳的有些快,侧头看了眼韩宁。
“别这么看我,是我见家长,又不是你,”韩宁看都没看她,只是笑着打方向盘,“我还能见人吧?你妈会不会不喜欢长的太帅的?”
……
“是啊,太好看的看着不踏实。”萧余忍着笑,侧头看窗外。
车正好停在楼下。
韩宁记性很好,只来过一次竟没开错。
最巧的是,紧邻的车位,停的就是许南征的车。
自从回国,两个人都避免见面。
不管你如何留恋过去,生活总会推着你往前走,逼你见那些不愿见的人,面对那些注定面对的问题……
“许南征在,”她回过头看他,“我妈没和我说,可我看见他的车了。”
他微微笑了下,伸手抚着她的头发,没说话。
两个人进门时,因为拎着的东西太多,两个阿姨都跑出来帮忙。终于绕过走廊,走到客厅时,客厅里坐着的人都转过头,看着两个人。
妈妈正在和许南征说着话,见到韩宁,站起身,温和笑著说:“小韩来了?”
许南征也跟着站了起来。
热络的话语,韩宁应对得体,甚至难得显出了一丝拘谨紧张。萧余只是陪在他身边,对着许南征笑了笑,两个人的视线,很快交错而过。
这样的场面太尴尬,结果还是她找了个借口,带韩宁进书房去看爷爷的收藏。
很多珍藏都被她一一翻出来,低声和他介绍着,大多是历代墨宝。
“你的字也很好看,”她轻卷起一副字,“我小时候最讨厌练字,大家都说我爷爷是书法家,我就要如何如何,那时候完全是逆反心理,死活都不肯静下来写字。”
他唔了声,轻声道:“你的字,的确不敢恭维。”
她轻蹙眉,表示不满。
客厅的声音有些大,似乎是又来了客人。
如同韩宁所说,每逢佳节,真的也是送礼的吉日。
她把卷轴放好,奶奶已经端着茶盘走进来,放在书桌上,似乎是极无意地说了句:“南南要走了,不去送送?”
她刚才拿起茶杯,还有些烫手,忙又放下来:“不用了吧?他是我们家常客,不用送来送去的。”
“好久没来了,”奶奶示意韩宁喝茶,“你也好久没去许家了吧?这两年你许爷爷身体不好,三天两头都住院,南南也是……”奶奶适时停住了话,“客厅有些东西,给你许爷爷的,帮着拿下去吧。”
萧余噢了声,看韩宁。
韩宁用口型说:去吧,我不吃醋。
她还是犹豫了下,无声道:很快回来。
礼其实不多,许南征拿了大部分,她只象征性拎着两个纸袋,跟着他出了门。楼梯间里有很多人在等电梯上去,大多数是看着两人长大的邻居,难免停下来客气两三句。
大多问着萧余何时回来,又是何时要走。
“南南身体怎么样了?”有个老阿姨问了句。
“差不多了,”许南征努力避开这话题,“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年轻人就是这样,”老阿姨摇头叹气,“你是要把你妈急死,连下了三四次病危通知书,工作重要,但也要考虑家里人,知道吗?”
许南征礼貌一笑,忽然拿起手机,假装喂了声,中断了这场对话。
走出楼门时,他把手机又放回了口袋,回头看了眼沉默的萧余:“怎么了?”
她抿着嘴,努力笑了笑:“被刚才的话吓到了。”
“其实没什么,”他说的像真没什么一样,“加了几天的班,估计是累到了。”
她听他说着,不觉已跟着他走到车前,看着他拉开车门,把所有东西都放到了车上。直到他转过身看自己,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东西也递给了许南征。
“什么时候回法国?”
“可能不回去了,”理由有些尴尬,可是她还是说了出来,“韩宁喜欢在国内。”
他笑了笑:“中秋快乐。”
天已经黑下来,原本天气预报是说今夜有雨,却意外地没有降临。很圆的月亮,不算亮,还带着一圈光圈,不敢说是中秋美景,却也算是应景。
从家里回来,韩宁难得坚持不让她回酒店,带她回了家。
她坐在阳台上,看着外边的月亮发呆,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看着玻璃上他的倒影说:“我都快睡着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饿死了。”
她回头,看到他放了一盘螃蟹在桌上:“大闸蟹,吃吧。”
连调料都配好了,白瓷小碗里,酱色的汁液上飘着细碎的生姜粒。
“八月十五,菊黄蟹肥,”萧余轻吸口气,很是配合地感叹着,“以前在南方总吃,回北京,家里倒没这习惯。”
“还是蒸这个好,驾轻就熟,不会丢脸了,”韩宁坐下来,解着绳子,手指灵活,小心避开烫人的热气。
“烫吗?”她看着他似乎真快被烫到了。
“还行,”韩宁终于解开绳子,利索地把螃蟹肢解开,递给她半只,“趁热吃。”
电视里不知放着哪台的晚会,热闹的不行,韩宁看她吃的越来越开心,索性把自己那只的蟹黄用两纸捏着,递到她嘴边:“早知道你爱吃这个,我就多留一些在家了。”
萧余吃的嘴巴黄黄的,把自己这只的蟹膏挖给他吃:“这么寒的东西,吃多了会生病的。”
“要喝酒吗?”他吃下蟹膏,咬了下她手指,笑著看她。
细微的一个动作,她忽然觉得被触动,轻嗯了声,看着他去拿酒。
到最后两个人都喝的有些话多,萧余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当初在阳澄湖边,是如何和两个好友吃掉了十几个螃蟹,集体嘴巴破掉的壮举。
韩宁靠在沙发上,给她到酒。
她喝的胃里暖融融的,扫了眼电视上的广告:“诶,这辆车的广告,我两个月前拍的。”说完,回头还想去讲解这客户有多难搞,就陷入了他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情绪,最后都平淡了下来,依旧是明亮的笑容:“怎么了?”
她的心跳的有些快:“没什么,中秋快乐。”
他怔了下,轻声说:“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