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等四人来到万马堂外,看着广阔的草场,止住了脚步。他们告辞告得干脆,却没有想到要怎么回去。
那八马并驾的黑漆大车是万马堂的,将姬冰雁的轮椅抬下车的两个白衣人也是万马堂的,他们四个有的,只是八条腿,而且这八条腿并不是都管用。
“阿嚏!”已是残秋,清晨站在风里尤其觉着清冷,叶开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所以……我们应该去偷几匹马?”
路小佳拍了拍衣服,将上面沾着的花生碎屑拍掉,道:“既然马都偷得,为何不偷辆马车?”
姬冰雁坐着轮椅,必定骑不了马。路小佳虽然怀疑姬冰雁是在装瘸,但那毕竟是怀疑,万一姬冰雁真的行走不便,他们三个骑在马上独留姬冰雁干瞪眼,不是故意让姬冰雁难堪么?路小佳自己身患隐疾,潜意识里害怕遭到他人嘲笑,是以对于姬冰雁的感受也极为照顾。
“你们要偷车,势必要与花满天交手。”傅红雪默默站在叶开身前帮叶开挡风,说出的话一针见血,“既然如此,刚刚又何必推脱比试?”
“比试是一定要推的。”姬冰雁拉了拉盖在膝上的薄毯,“带我们去万马堂的那两个白衣人,一个是‘一剑飞花’花满天,一个是‘烟中飞鹤’云在天。他们两个在江湖上本来颇有威名,久在马空群手下任职,却得不到尊重,早就生了异心。我还想借他们两个的手把万马堂这锅水搅得更浑些,怎么能让路小佳替马空群清扫心腹之患,把花满天杀了?”
“你就知道我一定能赢了?”路小佳撇撇嘴,他刚刚吃了不少花生,现在嘴里干得很。
“昨天你能那么轻易地拿下公孙断,一个花满天又怎是你的敌手?”姬冰雁按下轮椅扶手上的一个按钮,一簇烟火冲天而起,“三位若不嫌弃,可与姬某同行。”
烟火很快消散,与此同时,一驾马车从远处疾驰而来。那马车的速度虽快,却极为稳定,一个大汉手持马鞭坐在车驾一边。
“……土豪。”路小佳想想自己上辈子奋不顾身做了房奴,就此与兰博基尼奔驰林肯说拜拜的情形,心里就一把辛酸泪。姬冰雁这个身家,换到现代只怕就是那种车库停着三辆车,一栋别墅仨车库的。
“土豪?这个形容倒是不错。”姬冰雁认同了路小佳的评价,示意傅红雪和叶开上车。
路小佳瞧着那大汉一下将姬冰雁连同轮椅四平八稳地放到车上,也跟着上了车。
车厢里极为宽敞,三个人外加一副轮椅一点也不嫌拥挤。车厢一侧立着个柜子,柜子前放着小桌,小桌上一壶水正烧得滚开。
姬冰雁打开柜子上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罐茶叶,揭开水壶的盖子将茶叶扔下去,又将桌上倒扣的小茶杯挨个翻正立在桌上。
路小佳坐在姬冰雁旁边捏着花生袋子,四下打量着马车。
傅红雪沉吟了一下,说道:“姬老板,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很了解如今万马堂的形势。”
“傅公子想问什么不妨明言,姬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是。”姬冰雁嘴角勾起一个笑,抬眼看了傅红雪一眼,又垂眸去看茶香四溢的茶壶。他收回眼光时撞上了路小佳紧附在茶壶上的目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在下对白天羽兄弟很感兴趣,不知姬老板是否知道他二人的生平。”
“白天羽兄弟……我恰好知道。他二人遇害的时间已长,要想查知当年内情,实在不易,奈何我有个朋友叫,什么悬疑事迹都爱记上一笔,各门各派的秘辛都知道那么一点,和他平日里弈棋论道的时候,这些小秘密便有不少便宜了我。据说在十九年前的一个大雪之夜,白天羽、白天勇夫妇于梅花庵外遇袭,两家五口俱遭毒手,那些人连白天羽年仅四岁的儿子都没有放过。”
姬冰雁拎起茶壶,渐次将四个茶杯满上水,将第一杯递给路小佳。他虽觉得路小佳捏着花生袋子想吃却吃不下的样子十分有趣,却不想让路小佳渴太久。路小佳这个人在他看来是个矛盾体,明明是个杀手却瞧不惯他这种“弱小”被欺负,明明是个吃货却宁愿不吃各种佳肴也要吃花生,明明在讲歪理偏能句句说得理直气壮……他现在对那袋子花生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那当时梅花庵的情状,姬老板可知道一些?”傅红雪接过姬冰雁递来的茶杯,目光紧紧盯着姬冰雁。
“知道一些,不过这些全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有人说当时三十多个武林高手同白氏兄弟战在一处,战况异常惨烈,白的雪,红的血,混在一起,竟像是天上降下了红雪一般……”姬冰雁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看了傅红雪一眼,“也有人说,那桃花庵里有个十分美丽的桃花娘子,亲眼目睹过当年的祸事,只是谁都没见过那位美人……对了,白天羽惯常使刀,人们说起过他少年成名时用的那刀的样子,竟是和傅公子手中的这柄十分相似呢。”
傅红雪握着刀的手越收越紧,手背上暴起条条青筋,他盯着姬冰雁,道:“姬老板真是听了好些‘据说’,我未曾想到我和叶开竟孤陋寡闻至此。”
“姬某毕竟虚长两位几岁,知道些陈年旧事也不稀奇。”姬冰雁握着杯子,瞧着杯中袅袅上升的水汽,并不和傅红雪对视。
“三十多个武林高手……叶开,你仇人还真是多啊。”路小佳从没仔细看过《边城浪子》,只记得叶开和傅红雪是来边城找马空群报仇的,如今听得姬冰雁说起内情,又联想到自己的任务,不禁感慨。
“你!”叶开一惊,一双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怎么知道……”
路小佳眨了眨眼睛,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忙补救道:“哎呀,我不是说过你的事我都知道吗?你师父小李探花和我师父荆无命可是好朋友呀。小李探花向我师父说起过你的身世,我师父为了激励我好好学武,让我向你学习,便把你的身世告诉了我。放心吧,现在我们也是好朋友了,我会帮你把仇人全都找出来的,现在我们不是已经知道马空群了吗?顺藤摸瓜,从他嘴里套套话,一定会有收获的。”
“……”姬冰雁看着路小佳脸上那两个深深的酒窝,心里笑翻了天。这货知道不知道每次他强词夺理生拉硬拽时都会笑得特别灿烂啊?上次跟叶开说“我师父和你师父是好朋友”时候就笑得这么贱。
不过……姬冰雁转念一想又不高兴了。每次他和路小佳说话,路小佳都走高冷路线,句句话噎得他肝疼。怎么换到叶开这里一开口就是话唠,连表情都谄媚得要命?
叶开倒不像姬冰雁有这么多感慨,他只是对着路小佳脸上那两个酒窝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路小佳说的话。杀父之仇非同小可,他师父李寻欢又不是是非之人,怎会向荆无命这等外人言说?但这世上知道他师承身世的人掰手指都能数出来,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想到叶开会是白天羽的儿子,更不会想到叶开和傅红雪是兄弟。
“路小佳,你说的话我不信。”傅红雪替叶开拿了主意,“莫不是……你便是那些人中某个人的后人?”
“……”路小佳敛了笑脸,“若我是那些人中某个人的后人,早就通知那些人‘白天羽的遗腹子在此’了。傅红雪,你和叶开的武功的确很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你若是想等着马空群将余党全都召唤来再将他们一网打尽,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可不知道剩下的人都是谁,如何各个击破?”傅红雪沉下目光,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觉得,马空群一定知道那些人都是谁,我们可以逼他吐口。”路小佳一口气喝干剩下的茶水,将茶杯放下,又开始剥花生吃。
叶开摸了摸鼻子:“……我说,你们当着姬老板讨论这些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