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稻田,望不到尽头。
微风吹过,幻化成带着清香的稻浪。
再有一个月,这些稻田就可以收割了。
结实饱满的稻穗在风中微微点头,似乎在说,已得人间春夏霜,请予百姓一碗香。
朱五一身布衣,只身一人游走在一望无垠的稻田间,手指轻轻的拂过成熟的稻穗,像是少年郎在触摸心爱的姑娘。
“老李!丰收年呀!”
田埂上的李善长等人都在大笑,“托主公洪福,天佑大汉昌盛!”
朱五笑着转身,顺着来时的轨迹往回头,笑道,“和我有啥关系,百姓种得好,老天给面子!”
丰收,是人类最大的喜悦。
这代表着富足,代表着温暖,代表着希望。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在这人如草芥的时代,看到希望更好的事了。
“这样的屯田,咱们一共设了七百八十多处!”朱五走上田埂,擦着腿上的泥土说道,“安置军民,二十几万。今年除了咱们屯田,还有大汉治下的民田都要丰收。”
说着,朱五兴致所至,忽然来了灵感,“秋收满地黄,冬储粮满仓,人间安居乐,再无饥寒伤!”
打油诗都算不上,平仄押韵乱七八糟,强装风雅。
但是田埂上的文臣们,还是马屁如潮,“主公好诗,好诗!”
朱五在文臣中看到了杨宪,主管屯田的郎中。
“杨宪,你做得很好!”朱五正色道,“农为国之根本,百姓之希望,大汉之未来!于国,安邦之功,于民,救命之恩。”
“臣不敢!”杨宪激动得不能自已。
汉王对待臣子说这话,已经是极高的评价。假以时日,这番话也必定名留青史。
看着满地金黄,丰收在即的景象,朱五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都是杀戮,尔虞我诈,权谋诡计。
见到的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还有野狗啃食尸体。
难得,见到如此安静祥和富足的景象。
“去了蒙元的苛捐杂税,无论官田民田,咱们十收其三,剩下的足够百姓过个安稳年了!”
朱五又笑道,“如今还在推行清查人口,等那些隐藏的人口报上来,又能给大汉多添许多屯田!”
说着看看杨宪,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两鬓隐隐有了白发。脸上有了风霜? 想这一年来,为了屯田也是劳心劳力。
文官是有功利心,但是治理国家,还是真要靠他们。
“我是不是对文官们有失偏颇了?是不是对待他们有些刻薄? 不够推心置腹呢?”
想到此处,朱五正色对杨宪道,“你辛苦了!”
“臣!”杨宪哽咽道,“尽职尽责而已。”
周围文臣皆有动容,他们这些臣子,他们这些人是有为了富贵才投效的心思。
但何尝不是,想逢明主,做一翻为国为民的事业,青史留名呢!
“杨宪屯田有功,加户部侍郎。”朱五沉吟下,“赐宅院一座。”说着,又对杨宪笑道,“你没上过战场,没有军功,暂时不能封爵位。听说,你母亲健在,把老妇人的名讳报上,给她老人家一个诰命吧!”
大汉制,文臣非有武功不得封爵。杨宪是传统的文人,没上过战场。
但是今天朱五的封赏也太过丰厚,诸人都露出羡慕的目光。
宅子就算了,文臣怎么都不会太穷。但是封赏其母的诰命,确不亚于封爵。
将来,若真是大汉横扫四方。杨宪的家乡,将会给其母竖立起一座诰命牌坊,纪念称赞她养育了一个好儿子。
这是何等的荣耀,军功爵位能有几代,而牌坊却能存有百年。
“臣!”杨宪泣不成声,直接跪在地上。
“起来!”朱五亲自扶起来,看着周围的文臣笑道,“这大汉说是我朱五的,其实也是大伙的。只要咱们君臣一心,这大汉只会越来越好!”
说完,朱五大笑着往前走。
李善长稍稍落后,看着朱五的背影,若有所思。
“主公,已经是个合格的上位者了。”
众人正在田埂上走着,对面朱玉笑着跑来,手里挥舞着军报。
“爹,三叔把九江打下来了!”
“快,拿过来!”朱五笑道。
本以为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九江这么快就打下来。
事实上九江破的有些幸运了,元军从未见过白磷,汉军昼夜不停的发射,在城墙上燃烧,主帅脱欢又死于阵前。
“是役,我军阵亡一千八人,招降元军精壮两万,在九江稍做休整,将沿江而上,攻蕲春黄州。白磷好用,军中不多,五哥多多拨送。弟,郭三!”
蕲春,黄州等地,都是这两年元军从天完徐寿辉那里收复的,城小且残破。
“徐寿辉他们现在都在汉阳?”
面对朱五忽然没头没脑一问,众臣都有些迟疑,只有胡惟庸出列道。
“去年徐寿辉部攻克汉阳,改为太平府!”
朱五点点头,前几年,朝廷抽掉长江中下游的精锐围攻徐寿辉,他已经快躲到了山里。
但是后来,元军不得不抽兵去打刘福通,而自己这边异军突起,占据南京,打败脱脱脱六十万人,又攻占江浙。
天完政权死灰复燃,重新攻占了湖北大部分地区,触手隐隐约约伸到了江西。
自己原本的计划是打下黄州,掉头攻克江西全境。
但是现在看来,既然徐寿辉已经到了汉阳,他岂会放弃武昌等地。
汉江平原休养生息一番,也是繁华所在,这个地方,不能给他。
如果徐寿辉敢来,就连他一块灭,如果不敢来,就只能去打其他地方,或者打湖南。
“传令,让小三沿途攻下蕲春,黄州之后,把武昌打下来!”
说着朱五回头,看看这些文臣,“胡惟庸,你去九江为军需转运转使,安抚地方,选拔降官,要带什么人,你自己定!”
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胡惟庸喜出望外,“臣,遵旨!”
“主公!”李善长出声道,“武昌湖北雄城,六万大军加降卒,是不是还些少了!”
“不错!”朱五点头道,“这一战,不只是为了攻城略地,也是为了展现我大汉的獠牙。”说着,稍微思考一下,“淮西兵淘汰之后,还有五万余人?”
淮西兵,就是朱重八手下原来的濠州军,朱五收编之后,淘汰老幼,重新编练成五个万人队。
那些不愿意和朱重八走的将领们,富贵则是富贵了,朱五真金白银给了无数,但是兵权他们是想都不用想。
“回主公,确有五万之数。”李善长答道。
“送去小三那里,且挑选一些文吏随军!”朱五说道。
如此一来,郭三将军手下六万,加两万,再加五万,还有随军的工兵民夫。兵力,可号称二十万。
李善长不由得心惊,那可是二十万人呀。如果真打下武昌等地,兵力膨胀起来,那岂不是可号称三十万。
三十万大军?
李善长偷偷给朱五打眼色,但对方好似看不见一样。
还有江西诸地,李善长顿时大感头疼,财政,粮草,辎重。
“让冯国用,冯胜带着五万人去,冯胜冲锋陷阵可以,冯国用招抚降军,给老三当个副手!”
冯家兄弟!
李善长的思绪瞬间从财政,转变到用人上。
“深谋远虑,冯家兄弟避免了三将军在军中一人独大。”
想着,又笑了下,“自己真是关心则乱,军中士卒靠银行领军饷,大军靠南京支援后勤,大军中山上下的将领,都是汉王的心腹之人,何来独大一说!”
想到此处,抬头看看朱五,没想到朱五也在看着他。
而且朱五目光中隐含笑意。
“原来自己那点小心思,汉王都猜到了!”
这时,朱玉又在边上,掏出一个小木匣子,“爹,信!”
朱五顺手接过来,走到一边。蓝色密信,山东来的。
众人不明所以,目光都跟着朱五。唯独,李善长看着朱玉。
朱玉就是朱五身边的小指使,小小年纪,就是汉王府统领,前途不可限量。
一般人,见了这小人都要笑笑。
唯独李善长,不怎么给他好脸。
因为在他看来,朱玉不守规矩。只是汉王随口认的义子,又不是三拜九叩,拜过祖先那种。
为何朱五当初能在郭子兴帐下,迅速崛起。因为他是郭子兴祭拜祖先,传告诸将,名正言顺的义子。
可以说,郭子兴若是无子,朱五就是继承人。
但朱玉,只是个仆从一样的干儿子,怎么一口一个爹的叫着。
李善长摇摇头,汉王还是要早早诞下子嗣。改日找机会和汉王进言,朱玉这孩子,还是改成原来的姓氏为好。
规矩不能乱。尊卑不能乱。
“朱重八打下莱州,兵临益都!”
“董抟霄曾为山东团练使,有民望,安民心军心。组织降官,赈济穷苦百姓,清剿寺院贵族财产,设立屯田。”
“朱重八定屯田赋税,十收其二。招募山东流民,释放囚徒。”
“啧啧!”朱五咬了下舌头。
别的还好说,老子这边十征三,已经是德正,他那边八字还没一撇,就十征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