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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带所谓的汉王依仗,也没带太多人,一身布衣,几十个侍卫,朱五站在码头边,遥望江面。
此时天色渐渐暗淡,金陵城内繁华褪去,变成万家灯火,火热的夏日在太阳落山后,伴随阵阵江风吹过,微微有些凉爽。
朱五在等朱重八的船,其实定远军上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能理解,朱五为何这么看重此人,为何如此礼遇,甚至迟迟没有吞并对方。
在朱五心中,其实对朱重八一直有种莫名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有时候,难以取舍难以判断。
各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说,他自己不愿意去想的很清楚。
“爹,来了!”朱玉指着江面上缓缓而来的几艘船开口说道。
朱五的大都号,耀武扬威的在前面,后面跟着几艘破旧的小船,小船上打着朱字的大旗,朱重八船来了。
此刻,船头背手而立的朱重八也看到了岸上朱五。
“算他朱小五还念点旧情,知道亲自来接!”
朱重八身后,一人阴阳怪气的笑道。
是周德兴,朱重八从小的同村伙伴。这次来金陵,朱重八除了几十个护卫之外,只带了徐达,还有他。
“老周,朱小五也是你叫的?”朱重八不悦道,“咱在家里咋和你说的?嗯!阴阳怪气显你能?”
周德兴讪笑道,“跟汤和他们叫顺嘴了!”
朱重八板着脸,盯了他好一会,直到周德兴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才转过头。
“当日你们投奔咱的时候,小五正是咱的顶头上司,虽说那天晚上咱们冲了怯里不花的大营,救了小五,但人家也没亏待咱们。
再往后咱们和小五分道扬镳,可无论是友还是敌,小五都没说过你们半个不字。
咱知道你们的心,可是男儿大丈夫,应该光明磊落,有本事战场上决个雌雄。
不能背地里说酸话,只能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人家小五有今天,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你们和他一没交情,二没过码,就因为人家年纪小,一口一个朱小五,是嫉妒还是啥?”
朱重八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叹道,“咱们是来贺喜道,别七个不忿,八个不满地。”
周德兴臊的头都抬不起来,徐达在边上始终面无表情。
咚地一声,船靠在了码头的木桥上。
朱五笑着,从岸边的台阶上下来,“重八哥,来了!”
“你大喜的日子,咱能不来!”朱重八大笑着从船头跳下来,咧嘴大笑。
“天德哥哥也来了!”朱五看向徐达,“你瘦了!”
徐达确实有些瘦了,但是显得更加干练,听朱五叫他天德哥哥,脸上稍微一怔。
随手抱拳道,正色道,“不敢,徐达见过汉王殿下!”
“骂我?”朱五笑道,“私下里就别扯这些,你又不归我管!”
说着,对朱重八道,“哥,走,上我那,炖了一锅肉,正是时候!”随后又看看徐达,“狗鞭给你留着呢,你不是爱补吗?对了,天德哥,你不是早嚷嚷着要娶媳妇吗?娶了吗?”
“去年娶了,在老家找的,还是俺嫂子的妹子!”朱重八大笑道,“他真跟咱成了亲戚!”
三人说说笑笑,边走边聊。
由始至终,朱五都没看周德兴一眼,似乎这小喽啰,根本不在他眼里。
周德兴脸色涨得通红,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还是金陵繁华呀,天都黑了,还这么多灯火,这么多人。”进了城,朱重八感叹道,“淮西那边,一到晚上,乌漆麻黑!”
“我把那些歌舞酒楼,青楼画舫给禁了,不然金陵到晚上,比白天热闹!”朱五笑道。
朱重八点点头,“禁的好,乌烟瘴气不是啥好地方!”说着,冷哼几声,“咱就闹不明白,喝酒在哪不是喝,那些啥他娘的文人雅客,财主富商非得上那种地方喝。一壶酒的钱,够老百姓吃一个月的,这不是烧包吗?”
一行人骑马走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夜色中的寺院大宅,朦胧中带着别样的美。
“带重八哥的人去安置。”寺院门口,一间空着的堂屋外,朱五勒马停住,开口对侍卫们道,“你们远点,我这不用这么多人。”
然后,跳下马,推开门,屋里传出一阵浓郁的肉香。
屋子正中间有个简易的灶,上面一口大黑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朱重八跟着朱五进来,似乎所有所思,“咱第一次见你,就是在一处废庙里,那天咱们吃的也是狗肉!”
徐达看看周围,也笑道,“俺第一次见小五,是在俺家,吃的也是狗肉,守着锅吃的!”
朱五笑着坐在锅边上,掀开锅盖,浓郁的蒸汽遮盖住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今儿,特意选了这么一间房,特意弄了这么一口锅,忆苦思甜!”朱五笑道,“坐,趁热!”
“中,咱正好饿了!”朱重八和徐达也笑着坐下,三人围坐在锅边。
犹如那次,在徐达家中一样。
朱五和朱重八面对面坐着,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般。
几年过去了,他们的面容似乎都没怎么变,只是笑容不再那么憨厚,朴素。
周德兴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最后一咬牙,臊眉搭眼的挨着徐达坐下。
“嘶,烫.....香!”朱重八没用筷子,抓起一块带皮的骨头啃着,“是咱们淮西做法,得劲儿!”
“喝点吧!”朱五从身后地上摸出一坛酒,笑道,“不是江南的酒,是定远的老窖,藏了好几年了,今儿咱们干了!”
“中!”几人纷纷笑道。
朱五一一到满,连周德兴都给倒了。
随后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地盘人马之事绝口不提,好似老友重逢一般。
四个大肚汉子,没一会,一锅肉就剩下个底儿,喝酒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火光中,几人的脸都有些红红的。
“重八哥,那个庙还在不在!”
“在,咱出兵的时候路过那个庙,还在呢。”朱重八知道朱五说的是哪,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那地儿让几个乞丐给占了,咱派人把他们轰出去了!”
“你不厚道,人家好不容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轰了!”朱五笑道,“太霸道!”
朱重八喝了一小口,缓缓道,“那地儿,算是咱俩的福地,不能让他们祸害了。咱来的时候还寻思着,等你这边事了,咱回去之后,找几个人,拾掇拾掇,再找几个和尚,让香火旺起来!”
“那还得起个响亮点的名儿呀!”朱五端着酒碗笑道。
“你俩相遇相识的地方!”徐达寻思好一会,笑着说,“兄弟庙?风云际会庙?好像不大妥!”
“有他娘这么给庙起名的吗?”朱重八大笑道,“喝一口!”
几人碰碗。
火光中,朱重八擦了下嘴角的酒,眼神囧囧发亮,“咱想好了,就叫龙兴寺!”
说着,顿了顿,“不管以后啥样,千百年后,肯定是段佳话。当日庙里的小乞丐,现在的汉王。正印了那句老话,好汉不怕出身底,英雄莫问出处!”
“好!”徐达拍手大笑,“重八哥这名起的好!”
朱五放下酒碗,“龙兴寺?不妥!”说着,看着朱重八的眼睛,“重八哥,叫双龙寺吧。那庙里不但出了个我,朱五。还出了个你,朱重八!”
说着,用腰刀捅捅灶里的火。
朱重八的眼睛落在朱五的刀把上,笑容瞬间凝固,又马上散开。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千百年以后,人们路过那个庙时,会听老辈人说,当年一个和尚,一个乞丐,风雪之月,在庙里吃着狗肉谈论天下,结为兄弟。
后来兄弟二人,反抗蒙元暴政,投身义军。各自带领一帮淮西男儿,浴血厮杀,作出一番好大的事业!”
说着,朱五又端起酒碗,“你找人修庙的时候,记得在门口写上那副对联。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
“好!”周德兴笑道,“双龙寺,出双龙!”
朱重八一个眼神看过去,他马上不说话了。
“那横批呢?”朱重八问道。
朱五喝了一口酒,带着几分酒气,“横批?哥,横批就写,华夏男儿!”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横批,华夏男儿!”朱重八默念一遍,双眼发亮,“兄弟,听你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