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33、第三十三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梁太医过来一趟, 说过了工部尚书到访,就自回了堂前坐诊。

内室清静,云琅在榻前站了一阵, 慢慢套上外衫, 还在想萧朔出门前的那几句话。

“您怎么起来了?”

老主簿进了门, 见云琅起身, 吓了一跳:“梁太医说了,碧水丹耗元气, 这几日得好生将养……”

“也不能老不动弹。”云琅收回心神,笑了笑,“不妨事,无非见个人、说几句话。”

老主簿刚送过王爷见客,扶了云琅:“您是要去见工部尚书吗?”

云琅借力站稳, 就抬手谢了他搀扶,在屋内自己走了几步。

碧水丹后劲十足, 加上梁太医昨晚的那一碗汤药, 他此时身上还格外乏力,心神也跟着一时不宁。

云琅深吸口气, 抬手按按眉心, 轻呼出来。

萧小王爷这等愿景……

少年时锦衣玉食养着, 自然不知道整日躺在榻上有什么好。

云琅在宫里时, 一向最不喜欢躺着,能练武就不看书,能上房便不走路。偶尔安生一日, 都能叫太傅扯着司天监的人夜观星象,看白虎星是不是被什么凶煞给犯了。

后来他闹着要打仗,去了朔方军, 能折腾的事便更多。

端王知人善任,向来把千里奇袭、一击枭首的军令扔给云少将军,只要能不让他在帅帐里待着,便绝不让他有一刻闲着无聊。

云琅一时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没忍住笑了下,拿过盏茶喝了两口,放在一旁。

大抵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嫌他太能折腾,索性让他折腾了个够。

这些年跑下来……他竟真有些累了。

在荆湖南路,肩膀上扎着半支硬撅断了的羽箭、一路甩了追兵,倒下去再站不动的时候……

云琅死死咬着块木头,枕着破庙的烂门槛,自己给自己往外拔断箭。一瞬也曾想过,若是能高卧榻上痛痛快快一睡不起,该是何等逍遥。

云琅恍了下神,按按眉心:“还不行……”

老主簿没能听懂,跟着愣了下:“什么不行?”

“没事。”云琅打起精神,“等那天到了,我想睡多久便睡多久。”

两人如今还有太多事要做,不能就这么把一口气给松了。

萧朔这些年非但能独力支撑王府,甚至还能替他救下旧部、暗中派人护持于他,心力智计定然是不缺的。

可萧小王爷身在朝中,被各方盯死,依然有太多事不方便做,必须有人在暗中转圜周全。

“如今的工部尚书是谁?”

云琅将念头按下:“还是孔泽?他还没辞官吗?”

“应当还是……工部如今是个闲职,我们也不曾多留心。”

老主簿道:“当年先帝在时,工部好歹分管了些事。如今屯田交予枢密院,盐铁给了三司使,只剩下水部和虞部了。”

云琅这些日子补了不少朝中规矩,按按额头,回想过一遍:“虞部是山泽桥道、舟车草木,水部管得是治水和漕运。”

“正是。”老主簿欣然道,“如何便说您不通政事?这不也全知道得明明白白……”

“沦落到这个地步。”云琅想不通,“他还来找我干什么?”

老主簿:“……”

老主簿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反驳,迟疑道:“或许,或许是他常年受排挤,心中也有不满……”

“琰王如今没有朝职,我是个待斩的钦犯,他工部还能管的,就只剩下修路、治水、造桥。”

云琅:“三相投契、一拍即合。一路挖个地道进到皇宫里,趁半夜把皇上给偷出来打一顿?”

老主簿被云琅的设想吓出了一身冷汗,忙摆手:“不可不可——”

“只是无聊,闲来一想。”云琅给他倒了杯茶,“与逆犯相通是要掉脑袋的。他既来医馆找我,定然还有别的事。”

老主簿捧着茶杯,战战兢兢:“您千万想些别的事……”

云琅不以为意,摆了下手。

昔日朝中纷争,他人在宫里,倒也隐约听过一二。

官制倾轧、夺利分权。御史言官不再有谏君之权,文臣彻底压制住了武将,将六部的职权分得干干净净。

如今六部大都赋闲,最有用的一个刑部,能做的事加起来,就只是做足了准备要将他从狱里偷出去。

“他既来了,多半是冲着我的,还是得出去见见。”

云琅大略有了主意:“如今外头盛传,我被琰王拷打得碎成了一地。只叫萧朔出去见他,未必能问出什么真话回来。”

老主簿心有余悸,再不敢多话:“您去。”

云琅走到门口,被冷风一吹,咳了两声,又绕回来拿了萧朔那一领披风。

梁太医的医馆连着药堂,他躺得这一列内堂,多半是拿来安置垂危的病患的,同药堂之间夹了一小片杏林。杏林深处,便是几间拿来会客的静室。

云琅裹着披风,由小药童引着穿过杏林,一时有些好奇:“这些树结果子么?”

小药童七八岁,抱着师父的医书,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云琅轻咳一声:“我不摘。”

小药童早听了梁太医教诲,根本不信,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不结,春夏秋冬都不结的。”

云琅有些惋惜,将披风紧了紧,压下胸口咳意,将心思从郁郁葱葱的杏林上收了回来。

小药童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句师父吩咐的话,转回来道:“这片杏林与别处不同,每隔三年,开一次花。”

“果子能吃又能砸,再好玩不过。”

云琅遗憾:“花有什么意思……”

“这片林子今年才开过花。”小药童道,“师父说,你若能活到下次花开,想摘什么都行。”

云琅脚步顿了下,静了片刻,好奇道:“那我若是长命百岁,岂不要将这片林子摘秃了?”

小药童有些迟疑,又生出提防,努力护着身后的杏林。

“放心。”云琅按着他的脑袋,揉了一把,“我定然努力,将这片林子摘秃。”

“也不要摘秃。”小药童受师父教导,念着治病救人,却又不舍得杏树,苦着脸道,“你若好了……我送你个杏果儿,你拿去送你家的王爷。”

“你师父乱教。”云琅失笑:“那么大个王爷,如何成了我家的?”

“你莫非不想与他死同穴么?”

小药童有些不解,茫然道:“我师父说,不是一家人,是不能埋在一个坑里的。”

云琅:“……”

云琅只比萧朔小了大半年,亲眼看着水灵灵的小皇孙一路长到如今。再看眼前稚气天真的小药童,一时推己及人,竟有些不忍心把人交给梁太医糟蹋。

“我不能与他死同穴。”云琅格外耐心,半蹲下来,“他是皇室血脉,有皇陵,要和他爹娘埋在一块儿。”

“再说了。”云琅道,“他将来还要有王妃,还要有子嗣。百年之后,这些都是要入皇陵的……”

“可今年入冬时,你家的王爷明明就还来找过我师父,浑浑噩噩的,问他知不知道风水最好的陵寝,要双人合葬的那种。”

小药童少年老成,记得清清楚楚:“我师父一个行医救人的,如何知道这些?他却又说,我师父治了这么多年病,总有治不好救不活的,说不定便从头至尾尽数管了。”

云琅听着,心底不知不觉沉了沉,蹙起眉。

“我师父听完,气得拿头发顶着帽子,当时便拿针把他扎出去了。”小药童道:“他又不依不饶来了几日,直到府上来了什么人同他说话,才匆匆走的。”

“那叫怒发冲冠,是个虚指……”

云琅扯了下嘴角,揉揉他的脑袋:“不能随意乱用。”

小药童愣了愣,有些失落,偷偷记下了:“哦。”

云琅胸口又有些发闷,蹲了一阵,撑着站起来:“我知道怎么过去,多谢你带路,回去罢。”

小药童点点头,抱着医书转身往外走。

才走几步,又被云琅叫住:“等等。”

“什么事?”小药童转回来,“我知道了,那个王爷不是你家的。”

“不是此事……”云琅按按额角,笑了下,“给你师父带句话,说不止三年后的花,三十年后的,我也定下了。”

小药童懵懵懂懂,一时有些心疼杏花,看他神色格外郑重,还是迟疑着点了下头。

“杏花苦温,主补不足,可惜我用不上。”

云琅缓缓道:“我记得,杏仁泻肺解肌,能治咳逆上气……”

“但肺虚而咳者禁用。”小药童生出警惕之心,飞快道,“你也用不上。”

云琅一怔,不觉笑出来:“可惜。”

小药童将医书药典背得熟,挺了挺胸,扬头看着他。

云琅倚在廊下,一时压不住念头,又想起萧朔还是个走路都会摔的小皇孙的时候。

王府里出来的小世子,粉雕玉琢,打扮得整整齐齐,腰间坠着漂亮的双鱼玉佩。

按着礼官的吩咐,一板一眼,朝他拱手作礼。

今日牵动心神,云琅止不住地想起旧事,垂头笑了笑,轻捻了下衣角。

那时候他们才第一次见,端王在宫里被先帝问话,小皇孙一个人在外面等,同他行礼,肩背都端正笔直。

小云琅比他年纪还小,却已在宫中蹿得熟透,早不用人领,眼睛发亮地盯着玉佩:“真好看。”

“是父王在北疆打仗,缴来的和田玉。”

小皇孙出了大殿,初见皇祖父的紧张褪去了,一板一眼吐字清晰:“给母妃做首饰,剩下的叫人做了这个给我。说将来等我成人,便以此物赠予——”

“给我罢。”小云琅兴冲冲一把扯过来,“我拿玉麒麟跟你换。”

小皇孙死死护着,皱紧了眉:“皇宫重地,不可胡闹。”

“我的玉麒麟也是好东西。”

小云琅从不觉得皇宫是什么重地,好声好气同他商量:“他们说我命凶,姑祖母特意叫工部寻了匠人给我做的,叫大和尚开了光。坠红绳,眼睛上还嵌了小金珠子。”

小云琅往袖子里摸了摸,攥着拳头,得意洋洋:“想不想看?”

萧朔年纪小,却已被父王教足了规矩,用力抿了嘴,摇头道:“既是皇祖母所赐,等闲岂能看得……”

“真不看?”小云琅换了两手捂着,张开条缝,“不看我就藏起来了。萧错他们我都不让看的,肃安要看,让他爹狠狠揍了一顿。”

小萧朔终归按捺不住好奇,被他张罗得忍不住探身,跟着望了一眼。

小云琅眼疾手快,将玉麒麟塞进萧朔怀里,一把扯了萧朔腰间玉佩,踩着砖石飞快爬上了殿角。

……

云琅如今回想,都觉得自己当时实在皮得欠揍,忍不住抬手揉了下额角。

先帝生的孩子里头,最小的是萧错,如今封了景王,也比他大出了四五岁。

那几年,正都是被太傅先生们揪着耳朵念书的时候。

小云琅在宫里,没有同龄玩伴,见着了端王叔带进来的小皇孙,高兴得不成。作势抢玉佩,也只是因为萧朔太正经了,想寻个由头逗弄他玩。

那玉佩被他好好捧着,半点儿也不曾碰坏,转手便完好无损还回去了。

反倒是玉麒麟没塞稳,在小皇孙那儿磕了一下,掉了个翘出来的小尾巴。

先皇后反复拎着云琅嘱咐过,玉麒麟是镇他命里煞气的。

司天监翻遍古籍,命犯白虎关煞,多发血光之灾。若是不用吉物镇着,又遇不着与他相合的吉神命宫,轻则道路刀剑、官家横祸,重的说不定要夭折短命。

云琅从小就听先皇后说,配了玉麒麟克煞帮扶,白虎占君子位,就是阳金命格。

命格向来吉凶相依,凶煞之气镇牢了,自能主征战杀伐。将来刚烈勇猛、光明磊落,当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小萧朔此前不曾见过玉麒麟,没看出磕着了,又不知这些门道。将玉佩抢回来收好,气得脸色发红,咬着牙沉声斥他不成体统。

自己先闹的人家,总怪不得旁人不小心。小云琅弄坏了从小戴着的玉麒麟,又平白被人训了一顿,攥着摔断的小尾巴揣回了袖子,怏怏走了。

后来事情叫先皇后知道,小云琅被先皇后的侍女按在榻上,由先皇后亲自结结实实揍了五个巴掌,又找人拿上好赤金细细镶牢补好了玉麒麟,拿丝绦给他栓在了脖子上。

可惜……几番颠沛,也已找不回来了。

也不知先皇后泉下有灵,会不会夜半入梦,回来揍他。

云琅牵动过往,在原地静立一阵,平复下了胸口涩意。

直至今日,他其实也没能想得明白,就是抢了块玉佩,如何便成了不成体统。

只不过再那之后,两人再如何打闹,云琅也长了记性,没再碰萧朔那宝贝玉佩一下。

后来两人又长了些年岁,萧朔已不将玉佩随身戴着了。云琅实在好奇,找机会问过几次,也没问得出来。

再后来,萧朔大抵是被问得烦了。云琅领兵去北疆前,半夜被萧朔莫名从榻上拽起来,往怀里塞了件金丝甲,说等他打赢了仗回来,便告诉他那玉佩的下落。

两人还信誓旦旦约了,再下一次打仗,云少将军就找架马车把萧小王爷拉过去,见识见识战场杀伐。

云琅还调侃过,若是萧朔去了,定然专拿大宛马拉车,给足萧小王爷的风头……

屋外风凉,云琅咳了两声,低头笑笑,紧了紧披风。

那一场仗戎狄来得早有预谋,极为凶险。云琅率朔方军寸土不让,迎面痛击来犯之敌,也确实胜得威风凛凛。

云麾将军奉旨回京领功受封,紧赶慢赶,特意在萧小王爷生辰前班师回了朝。

班师回朝,一路走了月余。

才到了汴梁城外,尚未扎营,便听说了端王谋逆的案子。

……

云琅轻呼口气,心神落定抬头,才看见小药童仍抱着医书,拧了眉头看着他。

“怎么还不走?”

云琅缓了缓神,有些好奇:“可是还有事找我?”

“你方才没说完。”小药童道,“杏花你用不成,杏仁你也吃不了,要怎么办?”

云琅失笑:“你不是说,要送我个杏果?”

“一个能做什么?”小药童嘟囔道,“师父根本不会种树,果子又酸又涩,难吃死了……”

“果子酸涩,正好酿酒。”

云琅道:“约好了,到时候你给我个杏果儿,我回去酿酒喝。”

小药童狐疑:“你会酿酒吗?”

“术业有专攻,我只管躺着数钱。”云琅拍拍他脑袋,“回去罢,我要去见那个管酿酒的了。”

小药童还不曾喝过酒,半是提防半是期待,将一瓶护心丹塞给他,嘟嘟囔囔背着杏果酸涩可酿酒走了。

云琅看了看那瓶护心丹,低头笑笑,倒出一颗扔进嘴里,当炒豆慢慢嚼了。

他没再耽搁,敛神定心,进了林中静室。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反叛的大魔王终末忍界你老婆掉了盖世双谐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五胡之血时代奸夫是皇帝绝对一番
相邻小说
高维魔法我的宇智波太稳健了诡异降临到我身边诡异公交车星际最强公交车气冲星河圣王传记我大哥叫朱重八全球高武之我大舅哥无敌从火凤凰开始打卡
同作者其他书
这个锅我背了![快穿] 不准影响我学习! 我家经纪人会读心[娱乐圈] 这个炮灰我罩了![快穿] 不准跟我说话! 娱乐圈之助理饲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