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四十章 断其膀与臂 大王真如龙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虽然一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从仇畏的态度,郑智度却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他隐然觉得他大概是不该提这个名为《白毛男》的小说,更不该说是从崔瀚那里看来的,——郑智度之依附仇畏,与羊胡之、王道玄两人还略有些不同,羊、王两人为了个人和家族的权势与利益,现今是心甘情愿依附仇畏的,和与走得近的崔瀚等士已甚少来往,而郑智度也不能说是两边下宝,他这边接受仇畏的招揽,但那边也确实佩服崔瀚的才学得行,是以他发自内心来讲,是不愿因此而给崔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的,但话已出口,无法悔改,他只好应道:“是。”

仇畏不复多言,手抚花白的胡须,示意堂中陪客,便是他的次子仇敞等人,向郑智度、羊胡之、王道玄等人举杯劝酒,又叫堂下的歌舞女乐不再唱氐人之曲,改唱起了江南传来的江左歌谣,并等仇敞等与郑智度等饮过几杯以后,端起金镶玉的酒碗,更亲自殷勤劝酒。

他不再提此事,羊胡之、郑智度自也就不好继续再说此事,这件事好像就这么到底了。

但真的到底了么?

当然不会。

这日饮宴到夜深才散,羊胡之、郑智度、王道玄等客,有的回家去了,有的喝多了,走不成路,便在仇家客舍住上一夜,——不需仇畏嘱咐,那仇敞少不了给借宿的宾客各安排两个侍寝的婢女,此且不需多说。

只说仇畏、仇敞都没有喝多,父子两人送罢了客,回到后宅,仇畏把仇敞叫到书房。

两人相对落座。

仇畏说道:“今天宴上你听到羊胡之、郑智度他俩说什么了,对於此事,你有何想法?”

“阿父说的是《白毛男》此小说么?”

“还有郑智度说这个小说他是从崔瀚家里看来的这件事。”

仇畏二子,长子即是现带兵攻肤施的仇泰,次子便是眼前头的此个仇敞。仇泰、仇敞兄弟,虽为同胞,然性格迥异,仇泰性阴狠,好武事,仇敞则更像仇畏,从小就好读唐人的典籍,深受华夏文化的影响,外观看之,儒雅竟如唐士。

他听了他父亲仇畏此语,说道:“不敢相瞒阿父,这个小说,我其实也是看过的。”

“你也看过?”

仇敞跪坐榻上,姿势严谨,恭声答道:“就像郑君所言,此个小说近日在咸阳士流中,尤其是唐士中,的确是小为流传。阿父知道的,我生性嗜书,不管是古之典籍,还是近人之著,凡未阅过者,无不汲汲搜寻以得,这个小说便是我的一个门客献给我的。”

“你看完之后,为何不立刻向我来说?”

仇敞答道:“我当时看完了这小说之后,只觉其言虽颇可观,然其文荒诞不经,於是随手就抛到了一边,并未深思其中内容,所以没有察觉到羊君说的那些东西,什么古、月,胡之类。”

“现在你知道了,你是何想法?”

“当如羊君所提之建议,阿父宜上书大王,请大王禁绝此书,并查其背后的作者,予以治罪。”

仇畏摇了摇头,说道:“这小说最大的问题不是蔑胡。”

仇敞不解仇畏之意,说道:“不是蔑胡,那是什么?”

“这小说的主人翁鲁刺史,他是哪里人?”

仇敞答道:“小说中言,冯翊郡人。”

“他姓什么?”

仇敞心道:“阿父刚说‘鲁刺史’,现就又问他姓什么,当真奇也怪哉!”却仍恭敬地作答,说道:“姓鲁。”

“看重他的那位朝中权臣姓什么?”

仇敞越发不知仇畏到底想说的是什么了,答道:“姓姬。”

“你读过那么多的唐人经典,难道你不知道‘鲁’者,秦氏之所出也;‘姬’者,孟氏之所出也?”

却是说了,“秦”、“孟”两氏的来源都有好几个,如“秦”此氏,或出嬴姓,或出姬姓,也有外夷改姓为此的,等等,但正宗的秦氏之源,或言之,影响力最大的秦氏之源则是出自姬姓,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被封在鲁,其子伯禽之裔孙中有一支食邑於秦,其后人遂以秦为氏,——仇泰的“‘鲁’者,秦氏之所出也”,意即在此;而至於“孟”氏,其祖之主流也是源自於姬姓,换言之,秦、孟其实都是姬姓之后,那小说中的两个人物分为鲁、姬为姓,若是仇畏猜得不错,那两人果是指的秦广宗、孟朗的话,则显然是为了避免姓之重复而特意为之。

仇敞不愧博览群书,他马上就明白了仇畏的话意,怔了下,说道:“阿父的意思是?”

“这个‘鲁刺史’明显指的就是秦广宗!秦广宗所以能得为秦州刺史,成为我朝第一个出任州刺史重任的唐士,靠的是谁?孟朗!他家在哪里?冯翊郡!”

仇敞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如此说来,这小说竟、竟……”

“不错,这小说不仅是意在蔑胡,而且是在用秦广宗、孟朗为原型来蔑胡!”

仇敞说道:“阿父,若是小说中牵涉到秦使君、孟公,那……,还上书大王请求禁绝之么?”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

仇敞问道:“敢问阿父,此话何意?”

“我且先问你,鼓动崔瀚刊石立碑此事,进行得怎样了?”

仇敞说道:“虽然安排了人不断地去给他提这个建议,包括与他近月相交颇密的那个西域胡僧康普陀也对他说,这是个扬北士之名於我关中的好办法,但崔瀚至今犹豫,尚未下决定。”

“还没下决定么?那就不必等他下决定了!”

仇敞说道:“阿父是要?”

“借这个小说,我明天就上书大王,一劾崔瀚,私藏此邪说劣文,二劾秦广宗,无能至极,损我国威,请求大王严惩!”

仇敞说道:“……阿父,你把我搞糊涂了,借此弹劾崔瀚,我能够理解,但借此弹劾秦广宗?这小说用秦广宗为原型,还弄得秦广宗吃粪,显是在讽刺秦广宗,他是受害者啊,如何借此弹劾於之?”

“一则,正因他是这小说的主人翁,所以他才妥不了这小说的干系!做此小说之人,为何不用别人做原型,偏偏用他?二来,天水郡近生谣言,唱说是‘多谢辎重秦广宗’,意指他屡败於定西,每次大败,都丢弃辎重,等若是送粮秣军械给定西,如此无能之将,连民间的孩童都传唱此谣,大肆嘲笑,他是不是在大损我秦之国威?两者相和,劾他自在情理中。”

仇敞琢磨了下,认同了仇畏弹劾秦广宗的理由,称赞说道:“阿父高明,劾他确是理所当然。”

“崔瀚、秦广宗,皆孟朗之党羽也,崔瀚是新得之北地的唐士之首,秦广宗是孟朗党中官职最高之唐士,只要说动了大王惩治他俩,就相当於是断了孟朗的左膀右臂,之后再耐心等待机会,一举把他扳倒,也就会容易得多了!”

仇敞自告奋勇,说道:“阿父,这篇弹劾的上书,就由我来写吧!”

“好!你今晚连夜写成,明早给我,我誊写过后,明天下午,我就呈禀大王。”

仇敞应道:“诺。”

“希望大王能够接受我的此道弹劾上书!”仇畏起身来,於堂中负手踱步,望堂外夜色,半带忧心,半点期待地说道,“前伐白虏,鏖战大半年,浴血疆场的多半是咱们‘国人’,好不容易打下了冀、并、豫等州,却如今,这些州的郡县长吏,泰半居然皆为孟朗所举之北地唐士,就是咸阳朝中,因孟朗的接连推举,这几年中,唐士所占的比例也越来越重,崔瀚等辈,以降人之身,俨然窜入新贵之列!我‘国人’中的各部大人、功勋宿将对此早就不满,大王却视若不见!长此以往,我深忧之,国中恐会生乱!……我倒也不是在与孟朗争权,……”他顾首看向仇敞,说道,“我是为了咱们大秦的长治久安啊!欲霸天下,欲安海内,靠唐人是靠不住的!”一通话说罢心声,他最后再次说道,“希望大王能够接受我的此道弹劾上书!”

仇敞由仇畏的此话想起了另一件事,便是他风闻蒲茂最近有意迁关中氐羌去冀、并、幽等州,说道:“唐人固然靠不住,可是阿父,我大秦的忧患只怕不止唐人!”

“哦?你说的是?”

仇敞答道:“便是大王前之徙慕容鲜卑各部近十万口,并及更多的北地匈奴、杂胡等部迁入到我关中此政,和我听闻大王近日又有意徙我关中国人去冀、并、豫等州,充实彼地此事!

“阿父,那些被大王强迁入关中的外胡诸部,於今大多已至,遍布在了我关中各地,较以口数,这些迁来关中的鲜卑、匈奴、杂胡之口,已差不多是我关中‘国人’之数的小半!而如果大王接着又要把我关中‘国人’中的部分迁出关中,徙去冀、并、豫等州此意,随之得以实现,那么关中境内的外胡之口数,恐怕与我‘国人’之数就无甚相差,甚至会比我‘国人’之数还要多了!……阿父,唐人以外,这也是个严重的忧患啊!”

“大王有意迁我‘国人’充实外州此事,我也是才知未久,你却是消息灵通。”

仇畏身为秦之重臣,日常参与的都是国家机要,他在保密这方面做得很好,一些重要的国政,他甚至连给他的儿子们不说,但仇敞现官侍郎,是蒲茂身边的近臣,故是仇畏不说,大多数的国政、包括蒲茂的一些想法,仇敞也都能从蒲茂或蒲茂身边的其他近臣处及时知晓。

仇敞说道:“阿父,迁外胡入关中,已是木已成舟,无法改之,权便罢了,但迁‘国人’出关中此事,敞之愚见,万不可行!阿父,何不进言大王,以作劝阻?”

仇畏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会不知迁‘国人’出关中,不可行之!我又怎会不进言大王劝阻?前天大王召我进宫,就是给讲说此事,我那时就向大王进谏过了,奈何大王不听。”

“大王为何不听?”

仇畏踱步到堂门口,月光洒到他花白的粗辫上,他眺望清凉的弯月,一边回想前天蒲茂给他的答复,一边以也不知是抱怨还是钦佩的语气,总之,怀着复杂的情绪,说道:“大王不但不听,还笑话我。大王说我眼皮子浅,眼中只有关中这块小小地界,对我说,‘公,大秦之司徒也,非关中之司徒也,宜展远眼光,怀海内皆王土,而不宜以山东为异域’。”

“山东”者,崤山之东意也,即关中以东的广大地区。

仇敞喃喃重复仇畏引述的蒲茂之话:“‘怀海内皆王土,而不宜以山东为异域’。”

“大王还对我说,他为何前徙白虏等胡部入关中,今又欲徙我‘国人’去山东诸州?他所为者,正是欲通过此两政,达成不分胡、唐,亦不分胡之诸种,而使诸族、诸种杂居交错,彼此融通,然后终成一家,而皆为我大秦之民也。此即所谓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仇敞再度喃喃重复:“‘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王说,他的此意,他最早告诉的是孟朗,当时孟朗也进言劝说他,此为不可作之。大王甚为感慨,问我,说‘孟师与公,俱我大秦之杰也,却缘何都不能理解孤之此念’?”

仇敞默然了好久,仇畏也好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安静的夏夜,堂中烛影,随风摇红,烛光洒满角落;堂外月色,如似银纱,月光落遍九州。

仇畏举首望月,仇敞沉思望烛。

许久过后,仇敞怅然慨叹,步至仇畏身侧,也举头望月,说道:“大王雄图远志,真如龙也!”

蒲茂可以如龙,展望大秦的将来,仇畏等却不能放下对大秦眼前的担忧。

当晚,仇敞写成劾书,次日,仇畏抄写完后,便求见蒲茂,将劾书呈上。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五胡之血时代终末忍界你老婆掉了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反叛的大魔王绝对一番
相邻小说
请叫我老祖宗神荒武纪嫁千户大明镇海王高维文明养成手册疯狂建村令星辰变后传1炼蛊青云记从成为诸葛大力男友开始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