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三十四章 何人吾可谋 无处不青山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闻知麴球阵亡,是在战斗结束以后了。

莘迩与唐艾、郭道庆、赵染干、赵兴、兰宝掌、安崇等部属,入到城中县寺庆功,左等右等,不见麴球到来。莘迩於是派魏咸去找他。没有找来麴球,魏咸回到县寺堂上时,神色凝重,不顾穿着铠甲,伏拜在地,语气里带着犹疑,禀报说道:“明公,龙骧将军、龙骧将军……”

莘迩正和唐艾等人笑谈,没有怎么注意到魏咸的神态和语气,随口问道:“怎么?没找到鸣宗么?他是不是追歼秦将去了么?据报言道,吕明、姚桃、季和带着些亲兵,向北而逃了,他们想是要渡过渭水,窜入南安郡。你往北边去再找找,见到了鸣宗,叫他切不可追敌过深!”

转过脸来,笑与魏咸说道,“你对他说,今日苦战大胜,光复襄武,多亏了他一战而破姚阵!当他破姚阵之际,我远眺望之,真如天将!此殊功是也。军中虽然不能饮酒,然我已备下了好羊两头,只等他过来,就亲手给他做顿胡炮肉!让他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无长进,与他比起来,还差多少火候!”

魏咸俯首,语带悲声,说道:“明公,麴将军怕是不能品尝明公的手艺了。”

莘迩怔了一怔,说道:“什么?”

“破了姚阵,趁胜逐北的时候,麴将军不幸中了流矢,身死当场。”

听到此话,莘迩如遭雷击,胜利的欢喜不翼而飞,他跪坐榻上,半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唐艾等亦皆大惊。

看到莘迩呆若木鸡的样子,唐艾轻声唤他:“明公?明公?”

数日前,还在与麴球意气相投的,展望将来克复中原的远景,却怎么也想不到,於今天这个克胜之日,却闻到了麴球战死的消息。莘迩嘴唇嗫嚅,颤抖地举起手,想要说句什么,太多的情绪冲上头,又无话可说。他无力地放下了手臂,眼前一黑,颓然昏倒。

待至醒来时,已是入夜。

莘迩发现自己被抬到了一间卧室中,四五个军中的医官围着床榻,有的在给他号脉,有的在与唐艾等述说诊断的结果。室内灯火通明,出於通风之故,门、窗都开着,温暖的春风拂面,说来是个晚风醉人的春夜,莘迩却觉如身处漆黑寒冷的深冬。

医官们见他睁开了眼睛,个个惊喜,慌忙请了榻边的唐艾等人近前。

莘迩不等唐艾等人开口,先把那几个医官赶走,然后问道:“鸣宗的尸体何在?”

唐艾偷偷地观其面色,昏迷醒来的莘迩,看起来是清醒了很多。

他回答说道:“现在县寺堂中。”

莘迩支撑身体,从榻上起来,推开欲来扶他的唐艾等,勉力自出室外,却是连鞋履都忘了穿,便这么赤着足,径往前行。他此前没有来到襄武县寺,既不知他自己而下身在何处,也不知去堂上的道路该怎么走,走了几步后,唐艾趣前,提醒他说道:“明公,走反了。”

莘迩说道:“是么?”

唐艾牵着莘迩的衣角,带他转头,朝堂中去。莘迩昏倒后,被唐艾等抬到了县寺的后宅,后宅在县寺正院的北边。莘迩便随唐艾而行,顺着室外游廊,下到院中,又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经过了一片花林,穿过后宅与正院的月牙门,到了县寺的前边,再不多远,即是大堂。

听事堂已被布置成了灵堂。

堂内的正当中,一张床榻上,停摆着麴球的遗体。

莘迩到其遗体旁,俯身去看,见麴球闭着眼,如田的方面仍与往昔一样,栩栩如生,嘴角还带着微笑。莘迩不觉推测,麴球这死前的微笑,应是与他战后和唐艾等说话时的笑容相同,都是胜利的喜悦吧?襄武虽然克复,於今虽然胜利,然而斯人却逝。莘迩凝目於麴球的脸上,握住了他的冰凉的手,低声说道:“女生,早知卿竟会殒命於此,这襄武,不要也罢!”

两行热泪从莘迩的眼中滚落。

他心痛如绞,说道:“女生,方欲与卿共荡平海内,不意卿今弃我而去。卿今弃我,卿今弃我!独留我伶仃於世!胡虏犹盛,北地膻腥,今失卿,如失我臂,由兹以后,何人吾可与谋?”

好像是生怕打扰到了麴球的安眠,莘迩小心地把落到其脸上的泪水擦去。

只觉胸口如块垒淤积,莘迩一口鲜血喷出。

他双腿发软,站立不住,身体下滑,歪在了塌边。

紧紧地握着麴球的手,莘迩恸哭流涕。

唐艾等人齐齐拜倒,堂中顿时哭声大作。

邴播、屈男虎、屈男见日,以及那四部降羌的头领,等等麴球部下的将校都在堂外。

邴播等的悲痛不比莘迩弱,极度的哀痛之下,屈男虎父子和四部降羌的头领一起,甚至邴播也是如此,个个抽出短刀,以羌人“嫠面”的风俗,吼号之同时,往自己的脸上狠狠乱划。血泪俱下。屈男虎等是乘马入的城,屈男见日把他们的坐骑牵入庭院,诸人持刀在手,各往己骑刺去。这也是羌人的丧俗之一。坐骑是邴播等人的心爱,平时别说鞭打,骂两句都不舍得的,可这个时候,俱下手无情,却也能理解,不如此,是真的不能把悲痛和哀伤宣泄出来。

莘迩在堂中,为麴球守了一夜的灵,哭了一夜。

接连三天,莘迩不出堂外,饮食不用,日夜唯以泪洗面,对着麴球的遗体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这日,郭道庆等推唐艾来见莘迩。

唐艾见那莘迩,面色惨白,双眼红肿,眼中布满血丝,说起话来,早是有气无力,心中焦急,便说道:“明公与龙骧将军固然莫逆之交,然明公身系我定西之安危,却得保重身体啊!”

莘迩气若游丝,说道:“是么?”

又是这个“是么”,这三天来,不管唐艾等与莘迩说什么,他通常只回答这两个字。

唐艾不气馁,继续说道:“方下襄武已克,陇西郡只剩首阳一城尚在虏手。石首悍将,曹领军、张校尉、田将军攻不能下,他们这几天,已连番呈来了数道军报,请求明公麾兵往助。明公,宜在天水、南安的秦虏援到之前,尽快地把首阳攻陷,不能在襄武多做停滞,浪费战机了啊!”

“是么?”

唐艾勃然作色,怒道:“艾本以为明公是今世英雄,当代之豪杰,却不想明公居然如个妇人!”

“妇人?”

唐艾挥扇斥责,说道:“龙骧不幸身亡,此诚明公之哀,我定西之悲也,但明公今率我定西倾国之虎贲,负太后、大王之殷切寄托,战於秦州,败则我有亡国之危矣!焉能因龙骧之亡,而就什么都不做了?明公,艾敢请问之,这是龙骧将军希望能够看到的么?”

莘迩擦了擦眼泪,对唐艾说道:“千里,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然我此时心乱如麻,哀恸难抑。首阳,我是不能亲自带兵去打了,我把兵马付你,你代我去罢。”

麴球战死,军中已是大震,如果打首阳,莘迩再不亲去,可以想见,部队的士气必然低落,定是没办法在短日内把首阳打下的;而一旦拖到天水、南安的秦兵援到,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而今之这个局面,说不得,就会前功尽弃。

唐艾怒不可遏,把扇子掷下,戟指莘迩,叫他的小字,说道:“莘阿瓜,我看错你了!”

“看错我了?”

“龙骧之亡,我岂不痛?然国事为重,虽痛,亦不得不抑耳!邴播诸辈,龙骧之故将也,又岂不痛?然邴播诸辈,虽小人也,且攘臂忿恨,知为龙骧复仇,欲要攻灭首阳!枉我以英杰视你,莘阿瓜,你却哭哭啼啼的,何止妇人,你连个妇人也不如!”

说完,唐艾转身就走。

莘迩叫住了他:“千里。”

唐艾回首,怒道:“干什么?”

莘迩鼓足力气,扶着灵床,站起身来,说道:“卿言甚是,我知错了。你现在就去传下军令,命三军缟素,明日为鸣宗哀悼,哀悼过后,便兵发首阳!”

唐艾转怒,伏拜下去,说道:“适才艾口出狂言,犯上无礼,敢请明公治罪。”

莘迩虚弱地摇了摇手,说道:“你去罢!”

唐艾要走,莘迩想起一事,又把他叫住,问道:“千里,射杀鸣宗的贼兵,找到了么?”

唐艾答道:“龙骧所中的是流矢,不知是哪个贼兵射出的。不过,邴播诸将,已把俘到的秦虏尽数屠了!取彼等首级,於龙骧战死之处,筑成了一座京观。明公可要去看一看么?”

莘迩军纪严明,一向禁止部曲杀俘,但对邴播等此次将俘虏尽数杀掉的事情,他却是毫无降罪的意思,说道:“我就不去看了。彼等小虏,纵屠之,何以能解我恨?也不能慰鸣宗之灵。唯有剜吕明、姚桃之心,方能解我之恨;等到来日,兵攻咸阳,擒下蒲茂、孟朗,才算能慰鸣宗之灵!”

唐艾喜道:“这才是艾眼中的明公啊!”

当天,於县外起高台。

翌日,莘迩等登临高台,把麴球的灵柩置放於中,三军缟素,绕高台而立,为麴球追悼。

莘迩题挽诗一首,写道“男儿沙场百战死,壮士马革裹尸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悬於高台的四面。

莘迩著甲佩剑,望向台下的万余战士,大声说道:“一鼓未毕,而秦虏之姚阵已陷,龙骧威如神将,此日前战中,汝等之所亲见!守陇西大营,几擒苟雄;御虏襄武,使孟朗以十万众,止步城下;转战阴平,大破蒲獾孙、同蹄梁!遍数而今海内雄将,胜龙骧者,谁人也?龙骧威名远播,秦虏无不闻其名而胆裂之!却於我大胜之际,不幸被鼠辈暗算!

“光复秦州之后,北取南安郡,西进天水郡,此龙骧将军生前之遗愿也!明日发兵,攻打首阳。待克首阳,再击南安、天水!杀害龙骧将军的元凶吕明、姚桃,现在南安。破南安时,获吕、姚者,我奏请大王,重赏之!”

“光复秦州之后,北取南安郡,西进天水郡”这件事,是莘迩於前日,在灵堂中听邴播等说起的。他拔出剑来,向天挥指,悲声说道:“誓为龙骧复仇!”

万余将士尽皆举起兵器,齐声呐喊:“誓为龙骧复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五胡之血时代终末忍界你老婆掉了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反叛的大魔王绝对一番
相邻小说
请叫我老祖宗神荒武纪嫁千户大明镇海王高维文明养成手册疯狂建村令星辰变后传1炼蛊青云记从成为诸葛大力男友开始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