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宋离特地派人去打听一番,清楚吴家眼下运了大概一千匹的丝绸往南京港口去了,马上就要装货上船。这批货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在几个月之后到达法兰西,成为贵族富商身上穿着的衣服或配饰。
显而易见,这笔生意对吴家而言,当真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自己横插一扛,想来即便吴家多年经营,也会伤筋动骨罢?
一旦做下了决定,宋离就不在犹豫,吴家与法兰西商人签订的是CIF条款,只要这批货没有装货上船,风险就还得由吴家担着,而且货款也没到位,此时出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从景恒手中借了两个身手极好的军人,直接让他们带着一盒火柴,一桶汽油,去了南京的码头。
吴老爷与承运人(船长)认识了十多年,这一批货因极为重要,所以眼下还被放在了港口的库房之中,等着半夜人少时,再将货物装入船舱,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只可惜吴老爷千防万防,找了几个好手守在库房外头,依旧没有阻止宋离的手段。
丝绸本就是易燃物,两个军人也没费多少工夫,只在库房之中泼了不少汽油,再扔进去几根点燃了的火柴,登时火光冲天,库房中弥散着一股子烧焦的气息,这些丝绸便再也不中用了。
冲天的火光在码头处不断燃烧着,将夜晚的海面都给映成血红。码头上的工人拼命救火,但依旧无济于事。
吴家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头一时间就将此事告诉了吴老爷。这位到底年纪有些大了,看着近千匹运给法兰西商人的丝绸在大火中毁于一旦,吴老爷当即急气攻心,直接呕出一口血来,便昏迷过去了。
只可惜即便吴老爷昏迷不醒,事情仍未解决。
吴家本来积存的丝绸没有这么大的数量,为了能给法兰西商人供货,吴家自己在洋行中贷了一笔款项,然后又收购了附近几家小绸缎庄的货物,这才将近千匹丝绸给凑齐了。
眼下吴家负债累累,但法兰西商人却还没将货款给打过来,这该如何是好?
随着吴老爷倒下,吴家也陷入混乱之中。虽说吴夫人平日里有些积威,但到底也是一介女流,怎么能压得住这么一个大家族的动乱?
吴家手下的伙计见势不妙,直接将吴家在绸缎庄的货物给卷走大半儿,然后消失无踪。屋漏偏逢连夜雨,洋行见着吴家倒下,自然要快些止损,否则若是那笔贷款收不回来,就成了呆账,该如何是好?
吴建民一得到消息,就赶忙带着于恬回到南京。进到吴府之中,发现家里头一片狼藉,伺候的丫鬟纷纷跑走不算,手中还卷着一两个包袱,也不知从家中拿走了多少值钱的器物。
于恬站在吴建民身后,见着此番情景,眼神不由微微闪烁。她之前也没在何公馆中多留,在吴建民上门接她回去之后,这人被何景恒好生敲打了一次,也算是安分了不少。
不过即便如此,何景恒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到底让吴建民生出了几分芥蒂,二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不若往日那般深浓。
情谊渐渐消散,于恬的理智也回笼了,清楚的看清了此刻的情景。
这一笔生意失败了,吴家好像被人剜去了大半儿的血肉,再想恢复以往的富裕,简直比登天还难。更何况吴建民也不算什么有担当的性子,平日里拿个笔杆子还成,要想接手吴家的生意,想必也是有些不妥了。
随着吴建民走进正堂,于恬望着好像苍老了十几岁的吴夫人,心中不由感受到一阵爽快。
这老货之前刻意磋磨于她,让自己跪在庭院之中的鹅卵石小路上,最后活生生的失去了孩子。
于恬本身也不是什么好性儿,若非为了吴建民的话,她又怎么会一再容忍这老虔婆?
眼下于恬已经比往日成熟了不少,清楚所谓的情情爱爱也不能当饭吃,即便吴建民爱她,小娇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是足足有七个多月了?
眉眼处划过一丝讥讽之意,于恬面上瞧着恭顺,但心下却升起了一股子幸灾乐祸,只要吴家倒了,她就能摆脱这个囚笼,重新再接受新的生活。想到此点,于恬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颇为浓郁的期待。
吴夫人见着吴建民时,眼眶陡然红了,颤巍巍地冲八仙椅上站起身子,扶住吴建民的手臂,哑声开口道:“建民,咱们吴家,这次是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吴建民没想到事态竟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丝仓皇之色,急声开口问道:“娘,眼下当真没有办法了吗?爹还有不少至交好友,只要咱们先把欠洋行的钱款给还了,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摇了摇头,吴夫人颓然着开口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咱们吴家的家底这次是全都掏空了,之前你爹在洋行中还有一笔存款,你去给取出来,直接还了贷款罢。”
话落,吴夫人直接转身,身子却踉跄了一下,有些站不稳当。好歹吴家已经兴盛了几代了,居然会因为一场大火而彻底败落下去,到底是他们一家太过贪心!
“跟我去卧房看看你爹吧。”
吴老爷在昏迷之后,吴夫人马上便请来大夫,为吴老爷诊治,只可惜吴老爷年纪大了,再加上这一次气急攻心,直接便中了风,口眼歪斜,不住的流出涎水,整个人瘫倒在床榻之上,瞧着当真极为狼狈。
一见着自己父亲成了这副模样,吴建民心中难受的厉害,偏生他只是一个小记者,也没有法子让自家生意起死回生。
握住了吴老爷的手,吴建民哽咽着开口道:“爹,您放心吧,儿子一定会好好照看家里的。”
吴老爷死死攥住吴建民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后者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只听吴老爷颤巍巍的开口道:
“去、去找童、淑月,她有旺夫命,一定、可以让我们吴家度过、度过难关!”
听到童淑月的名字,吴夫人眼中也不由一亮,想想之前童淑月还在吴家的时候,家中的生意当真是极好的,从未生出半点儿岔子,眼下建民与这个女人离婚还不到一年,吴家就跌了这么大的跟头,看来旺夫命一事果真没有作假!
听到父亲提及所谓的旺夫命,吴建民心中只觉一阵荒唐。明明这命格只是老道胡编乱造出来的,但眼下父母却好似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即刻将淑月带回家。
将要开口拒绝,站在吴建民身后的于恬低低开口说了一句:“建民,若是我没记茬的话,童淑月现下应当是国色公司的老板,颇有身家,只要她随随便便拿出一笔银钱,就能让吴家渡过难关。”
此刻提及童淑月,于恬自然不是好心好意想要帮助吴家,她只是想要摆脱这么一个破落户儿罢了。毕竟吴家眼下已经半死不活,再想扶持起来,着实算不得什么易事。
更何况,若是她没料错的话,吴建民早就对童淑月存了不一般的心思,只不过一直压抑住了。
想到此点,于恬心中便好似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着她一般。明明童淑月那个满脑子封建思想的女人,根本算不得什么阻碍,但在离婚之后,她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止将吴建民的魂儿给勾了去,甚至连何大哥也与童淑月牵扯不清。
身边的男人一个两个都围着童淑月打转,于恬怎能不嫉妒?
“淑月是国色的老板?此话当真?”
吴建民是申报的记者,自然也清楚经常见报的国色公司。这间公司是国人自己的资产,在国内乃至于海外的反响都是极好的。淑月不过一个刚刚离过婚的女人,又怎么有本事创立一家公司?
“建民,我自然不会骗你。”
现下于恬心中涌起了一股子兴奋,只要吴建民纠缠上了童淑月,以那女人对吴建民死心塌地的态度,想来也不会再与何大哥有什么牵扯了。
“你是申报的记者,也清楚童淑月三番四次的出入报社之中,且先前冯香玉也给国色做了广告,这般明显的事情,建民难道不知?”
于恬抿了抿唇,暗自告诫自己不能表现的太过,否则若是提前与吴家撕破脸面,到底也不算什么好事。
吴建民面色忽青忽白,他自然是想起了之前在报社遇见淑月的场景,按着小恬的说法,淑月真成了国色公司的老板,说不准也会在这个紧急关头帮他们吴家一把!
一旁的吴夫人听得两人的对话,一双浑浊的老眼陡然亮了几分,直接冲着吴建民嘱咐道:“建民啊!要是童淑月那女人真这么出息的话,你就让她帮帮咱们吴家,届时娘再让她回来给你当个平妻,想来也是不错的。”
在吴夫人眼中,自己儿子自然是顶好的,童淑月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能给建民当个平妻,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