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普济寺。
长街之上挂满了美轮美奂的花灯,街上人熙熙攘攘,一茬多过一茬。
街上的小贩似乎早就卯足了干劲,叫卖声都比往日高出了许多,像是要整成个逢年过节的模样。
因着林氏遣了跟车的婆子过来,那些个婆子不许顾玉棠坐在街头的小摊上,怕被街上那些个登徒浪子给遇上了,就在长街对面的祥庆楼订了桌席面。
跟车的四个婆子,外加阿华和大寒两人,六个人把顾玉棠所订的雅间围得水泄不通。
顾玉棠瞧了一眼她们脸上的神色,个个板着脸,没带半点笑颜,暗自叹了一口气,祖母喊她们来,可不是带着自己出来玩的,是来监视着自己的。
好不容易可以出门一躺,还要受到监视,看了一眼摆了满满一桌的佳肴,顾玉棠也失胃口。
每年普济寺的庙会,都会发生许多富家千金和穷书生私会之事。
似乎在这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些个平日里不敢抛头露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姑娘,都会相邀出来一起游玩。随后遇上了那些个落第的穷书生,发生一系列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顾玉棠这些天躲在自个屋里看了那么多话本,这样类似千金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可是看了不少。
她今天得放亮眼睛瞧瞧,到底谁家的姑娘,今天晚上会私自出游,芳心暗许?
顾玉棠让阿华打开了窗,楼下热闹的长街一下子映入眼帘。
才一打开窗,只听见大寒发自肺腑地来了一句。
“姑娘您瞧,那阳春面摊旁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姑娘吃不吃,奴婢吩咐了店小二下去买几串上来给姑娘尝尝。”
顾玉棠闻言,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紧紧盯着楼下吃食小摊的阿华,又看了一眼已经在咽口水的大寒。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把她们拘在自己身边太久了,都没能给她们放几天假。如今既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放她们自个出去玩会吧!
顾玉棠这样想,从自己荷包里拿了十两银子出来,递给了大寒。
“瞧你们两个这馋样,像是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一样。不过今晚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们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拿着银子去吧!若是银子不够使了,让人来找我支。”
既重活了这一世,便不能对不起在自己身边,待自己好的人。
待回到澄江之后,她亲自和姜知明商量商量,把阿华和石头的婚事办了,亲眼送着阿华出嫁,也了却了两世以来一直积压在她心头的事。
好不容易有机会不用伺候人,出去玩一会,大寒和阿华两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奢求顾玉棠的银子。大寒把银子拿给了阿华,阿华又迅速把银子塞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这些日子老夫人没给姑娘零用,姑娘的手头紧,不必为了我们再破费了。在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些日子,再怎么说我和大寒都是攒了些银子,不能用姑娘的。”
阿华话音刚落,没等顾玉棠回话,拉着大寒的手就下了酒楼。
顾玉棠还没和阿华交代仔细,阿华就拉着大寒的手下了楼,行事还真是火急火燎地,一刻都等不得。
顾玉棠也没多想,当即就吩咐了身旁跟车的徐婆子。
“徐妈妈,您老人家是在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如今被指来伺候我,倒是辛苦你了。我那两个丫头是个憨傻的,还望您老人家跟着下去,有您老人家在,想必街上的那些摊贩和宵小,也不敢仗着庙会,来欺负她们。”
每年的庙会,都是普济寺一笔不小的收入。
有的小摊贩一年就摆了普济寺庙会这一夜的摊,除去本金和摊位费,少说也得赚个几十两银子。
逢年过节谁人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那些个摊贩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把整条街小吃价格都拉高了,一碗阳春面卖出个三十文钱,也是常有之事。
顾玉棠担心阿华和大寒手头的银子不够,再被那些个摊贩坑一笔,只怕还没逛完一条街,荷包就空空如也。
有了徐婆子照看着,那些个小摊贩知道是顾家的人,自然也不会坑得太过分些。还有街上那些宵小,也不敢轻易上来搭话。
徐婆子瞧着顾玉棠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没端着半分世家姑娘的架子,也就应下了,回道。
“承蒙三姑娘瞧得起老身!老婆子旁的本事没有,这保驾护航的本事还是有些的,那些个宵小恶商,瞧见了老身,保准退避三舍。”
徐婆子说的兴起,正要接着说她年轻时候陪着冯老安人出游的风光事迹的时候,顾玉棠就打断了她。
“妈妈拿着这二十两银子,若是她们二人路上遇到了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妈妈就拿这些钱帮她们买!这些钱若是剩下了,就留给妈妈和底下的人吃酒去吧!”
顾玉棠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了二十两的碎银子。
所谓财不可外露,若是拿出了二十两的银锭子,在这样的人多眼杂的大街上遭人看见了,必定会遭人惦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到时候惹祸上身那便麻烦了。顾玉棠为着她们着想,也就给了徐婆子碎银子。
徐婆子接过顾玉棠的银子,有意奉承几句,“以往都是在旁人嘴里听说三姑娘是个宽待下人,贤良淑德之人,如今老婆子倒是亲自见到了。”
顾玉棠不应她,只淡淡地笑了笑。
徐婆子走后,屋里还有三个婆子看着她。
这三个婆子,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精,徐婆子先前不过奉承了顾玉棠一句,她一走。那三个婆子就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顾玉棠的好话,把顾玉棠夸得天上地下,一副不可多得的大善人的模样。
看着她们还在自己身边不停地说着,顾玉棠听了只觉得心烦意乱,赶忙打住。
“几位妈妈说够了吧?若是说够了就吃点饭菜吧!几位妈妈再不动筷,桌上的这些饭菜可都要凉了!”
那三个婆子闻言,面面相觑了半晌,有一个黑脸的婆子站了出来,道。
“姑娘还没用过,我们几个老婆子哪敢越了姑娘,自个就吃了起来?”
“几位妈妈怎知我没用过饭?临出门之前,玉棠已经用过晚饭了,如今尚未克化,实在吃不下饭。这桌上的饭菜与其浪费了,不如几位妈妈就给它分食了吧!”见顾玉棠这样说,那三个婆子才有些动容。
先前说话的那个黑脸婆子,早就不客气起来,搬来了搁在墙角的凳椅,就毫不顾忌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两个婆子瞧着那个婆子大口大口地吃着,索性也不顾忌了,直接就上手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桌上那摆了满满当当的饭菜,就被那三个婆子大快朵颐地解决了。
那黑脸的婆子也不顾忌顾玉棠在场,直接就挑了一根鱼刺出来,做了牙签,剔着自己的牙齿。
“三姑娘,咱们都在这坐了三四个时辰了,那姜家公子还不来,莫不是那姜家公子忘记了?还是和姑娘约了别处?”
一旁长的有些白净的婆子,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饭,淡淡地问了一句。
听那婆子这么一说,顾玉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这待了四五个时辰了,而姜知明那傻小子,迟迟没有出现,莫不是姜知明那傻小子,想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人,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去了?若是到最后他还没出现,自己可是会生气的,到时候一应后果,就给姜知明那傻小子担着。
顾玉棠刚起身,正要回头的时候,就瞧见了许久不见的范思平靠在身后的木门上,瞧着屋里站着的顾玉棠。
顾玉棠心中有些惊讶,她不是听说范思平已经回京述职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朋普,而且还是出现在自己订的雅间旁?
还没等顾玉棠问她,范思平就和顾玉棠说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玉棠姑娘,你是不是以为我回京述职了,所以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想着来见你?”
顾玉棠挥了挥手,让守在门旁的婆子放了范思平进来,并搬了凳椅过来,待他坐下之后,她才敢道。
“是呀!我正奇怪着呢!前些日子听说范公子回京述职了,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想不到今个竟然有幸,再次遇见了范家公子。”
“玉棠姑娘,该是我有幸才是。本来前些日子我就要回京了,可惜被澄江知府上任的事情给耽搁了,如今等新知府上任了,我也该回京了。原想着今日普济寺庙会,就想着来看看热闹,不巧就遇上了玉棠姑娘。”
解释清楚自己为何出现在这点原因之后,范思平就问了顾玉棠为何出现在这的原因。
“玉棠姑娘是不是也同思平一样,觉得家中烦闷异常,就想着出来散散心,凑凑热闹。”
顾玉棠也没有隐瞒她此行,是为着和姜知明见面,就道。
“范家公子是出了凑热闹的,玉棠可不是。是有人专程约了我,出来看庙会的,谁知我已经到了,他却还没到。”
她虽未说清楚那人是谁,可是以范思平的才智,必定能猜中那人是谁。
范思平也没接着刨根问底,索性就绕开了这个话题,道:“既然那人没来,不知思平是否有幸,能请动玉棠姑娘陪着思平一同去逛逛灯市?”
顾玉棠闻言,心中暗道:既然姜知明那傻小子还没出现,她就先陪着范思平出去逛逛吧!好刺激刺激姜知明那傻小子。
在这狭小的雅间里待上三四个时辰,是个人都会闷的吧?
没多想,顾玉棠就应下了范思平。
“既然范家公子有意,那咱们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