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归
"呤呤呤"远处传来一串微小的铜铃声。
邓炜风抬起头,嘴里依旧不紧不慢的嚼着一块熏鹿肉,清脆的铜铃声正由远及近,这对于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几年以来约定好的,这声音意味着住在这乡下一个邓家的远房亲戚将到来这个马架子接他,特有的铜铃声就是接他的暗号。
邓炜风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手里的皮面笔记本上写着一排字"......红头发的胖壮少校科列夫,苏联远东军区的一个关键实权派人物,有必要摸清他的底细.......在这个最严酷的春天,我们也许也许是唯一能拯救俄国远东的人。"
没过多久,对面山间小道上就转出一架马拉雪橇,雪橇上的车夫打着响鞭,转过弯以后,雪橇的行进的速度变慢下来,上面的车夫——严格来说,邓炜风应该叫他"三叔",他这会正不时转头看着四周。
邓炜风把手里的笔记本小心的放进背后皮包里,从马架子里钻了出来,他把皮帽子戴在头上,缓缓从雪坡上走下来,路边马拉雪橇前的马喷着响鼻,吐出一股一股的白气,车夫三叔把遮在脸上保暖一块羊皮摘下来,大声大气的说道:"大兄弟呀,我们可得快着点了,这天儿看架势准保是黑得早。"
邓炜风眼睛扫过三叔,向他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他爬上雪橇,把厚厚的熊皮褥子压在腿上,再把头上的皮帽子戴紧了些,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雪色的山岭。
周围覆盖着大雪和树林的山谷静寂如常,偶尔有飞鸟低鸣着从林间飞过,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他这才缩起身子坐稳,拍了拍雪橇,平淡的对马夫说:"走啦。"
马拉雪橇在雪地上划过两道沟,来时的铜铃已经被摘了,雪橇跑动起来只发出"哗哗"的声音,两匹马在前面欢快的跑动着,把路上的雪花溅到空中。
坐在前面赶着马的三叔不时嘟囔几句,一会说起去年的收成不太好,后来又说到前几天收到邓家老爷子的信儿,所以最近几天,他天天往马架子这边跑动,天天望,就是在等二少爷,几天下来,总算是把二少爷给等来了呀。
邓炜风在雪橇上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厚实的熊皮褥子散发出一股腥膻味儿,但盖在身上同时也让他全身充满暖意,他才懒得搭理这个穷亲戚的话,在从海参崴出发前就给哈尔滨的父亲写了封信,详细说了他在苏联的所有见闻,并提出了他关于对苏远东粮食贸易的建议。他脑子估摸着,这一路上,该他作的事儿应该是完好的作好了,再有,4个小时就可以到公路上,然后再转一次汽车,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上就可以回到哈尔滨了。
哈尔滨,灯红酒绿人称东方香港的哈尔滨,在泥泞,贫寒的苏联远东区转悠了近一个月,身处异乡的邓炜风是如此想念他的家乡。回到家,洗个热水澡,来份火锅、来盘葱烧海参、来瓶不上头的老烧米酒,这才叫日子嘛。
还有呢?那个刚认识的国中女孩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还是个处,眼睛大,皮肤嫩白如牛奶,胸口起伏着,仿若百花丛中隐藏着一对柔软浑圆的小活物...
"叭——勾"
邓炜风整个人从雪橇上飞起来,重重摔在路边的雪地上,他昏昏然的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身子不由自主的从路边山坡上滚了下去,路上的雪橇已经停下来,车夫——那个邓炜风的三叔从雪橇上站起来,睁大眼睛看了一眼趴在山坡下艰难挺起身的邓炜风,然后转头大喊着:"他在这!他还活着!"
不远处,传来一片脚步声,又是一排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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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
他只是感觉到全身一阵剧痛,这痛苦转眼间贯穿全身神经,甚至让他来不及睁开眼睛,挣扎着,颤抖着,像野兽般低声嘶吼着,但过去岁月里长期军人严格训练,让他下意识咬紧牙关,忍受着苦痛,只到感觉到一团冰冷的雪团从他脸上滑落。
他躺在一颗松树下的雪地里,这里四下无人,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太阳躲在云彩里,无力透出一些阳光,周围银装素裹,一片安静使然,他动了动头,全身很僵硬,他这才发现大雪像平坦的棉被一般把自己的半个身子盖住。
这是在那?他来不及吃惊,挣扎着想从雪地里爬起来,大块的雪片从身上的皮衣间滑落,当他从地上撑起身体时,腰部和腿竟然被冻在了地上,只有用手用力拉紧衣服,才从地上撕开。
把他冻在地上的,是地上一摊早已凝固成冰的血迹。
他喘着粗气爬到身边的松树下靠着树坐好,长长松了口气,这,这是到那里了?重新看了看四周,正当他爬起来细看一下周围,背后一阵剧痛又袭来,让他头痛欲裂。
他搜索着记忆,慢慢的,一副情景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在南京城,一帮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北京军区的大华,云南的小四,还有那个谁谁谁来着,对,原来石家庄陆军学院时几个同学,包括马来西亚来的中平,大家好容易会聚在南京城,一个个死党用力的锤打着他。
然后,在一家酒店里大家交杯换盏,后来迷糊中他上了车,是谁在开车来着,大华还是中平,对,是小个的中平,后来,后来就"轰"——
所有的记忆到这就断线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明白了,是出了车祸。难道不成,车祸一下就把把他送到史前世纪了?记忆银幕继续延伸着,他祖籍东北,18岁高中毕业入伍,随后考入石家庄陆军军事指挥学院,开始了他的军人生涯,大约在半年前,他从老部队陆军第9集团军被选送到南京炮兵学院进修,在学院的紧张进修学习过程中,他迎来了自己的岁生日和中校军衔。
可是现在,这是在那,他扶着身边的松树,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手和脚被冻木得没有了知觉,他茫然的看着手上的手套,身上的皮衣还有脚上靴子。
如果没记错,在他0多年的人生生涯中,他从没穿过这样的一身打扮。
兴许是穿越了吧,他调笑般的想着,从地上捡起一顶皮帽子,看上去这帽子应该也是他的。
周围的雪地没有任何路和人走过的痕迹,他拍了拍身上雪,这时才觉察后背后背着一个精致的皮包,匆匆打开皮包,从里面翻出一些凌乱的小东西,像打火机、烟盒,然后找出一叠从没见过的钞票来。
他好奇的把钞票拿到眼前仔细一看,钞票上面印着繁体的"东北官银号兑换券",秒票的下面印着一排楷体小字"中华民国二十年印"。
手里捏着这些钞票他愣了许久,然后恶狠狠的骂出一句,该死,该死,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眩晕起来,整个世界仿佛山一般突然压在他身上。
他不管不顾的迈开大步拼命向前冲,穿过齐膝深的雪地,穿过丛林,穿过沟壑、雪花溅在他脸上,树枝划过他的身体,依然是拼命向前跑,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摆脱这周遭不可思议的世界。
被雪盖满的地面,根本分不出路,匆忙中他一脚踏空,滑倒在地,然后整个人从山坡上连滚带爬的滚了下去。
雪像粉末一样沾满了全身,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闪着光,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雪地上坐起来,在这安静如坟墓的雪地山谷里,他静静的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汽,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用力晃了晃头。
这时,他感觉自己清醒多了,是啊,不管是回到了史前世纪还是穿越时空,只要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办法。迈步向前走吧,前进才有希望。
他对自己大声这样说道。
他很快踏上了前进的路,对着太阳和树林,努力校正自己的行进方位。平坦的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足迹。
在天黑以前,他必须找到歇息的地方,并且要找到食物,当他连续滑倒在地两次后,他用力把脚下的雪推开,这时才突然间意识到,他其实正行走在一条结冰的小河冰面上,只不过厚厚的雪盖住了冰面,表面上看起这河面更像一条平坦的大路。
站起身,稍稍用力在冰面上跺了跺脚,可以听到冰层里发出"咯咔咔"的声音。
沿河前进,必然会找到人类聚居的地方,他脑海里浮现出当年演习冬季野外生存训练的内容,但愿那些军内课本说得全是真的。
这时,连续的运动让他感觉全身发热,手脚已经灵便得多,头有些昏沉沉的,但他可以感觉自己的斗志昂扬。
不知走了多久,他沿着河道,穿过两座山间,山谷里陪伴他的只有脚下踩在雪地上"咯咯"的声响,渐渐的,周围的山势平缓了许多,他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蒸汽机。
"啊——"
有人,他一怔,好像听到一声人声,他停下脚步,努力辨别着,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拉——"
这次,他听清了,确确实实是人声,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睁大了眼,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没过多久,他看到在离他不远的前方,站着一个人,没错确实是一个人,还有两匹马,仔细一看,是两匹马拉着的雪橇。
突然间,他睁大了眼,甚至没来得高兴的松口气,就清楚的看到前面的马拉雪橇正陷于极度危险之中。
雪橇后站着一个人正用力在推着,雪橇上坐着两个衣着臃肿的人,装满了各种货物,两人正在用鞭子狠抽着马匹,马儿嘶叫着,马蹄在地上打滑,而雪橇一头已经陷到冰里,"咔拉"一声,河面的冰层裂开了,雪橇瞬间掉下去一大截,上面坐着的一个人惊叫一声,翻滚着扑通掉到冰水里。
他二话不说,大跨步冲上去,周围人叫马嘶,雪橇上那个人正拉着马缰绳,动弹不得,后面一个人顶着雪橇的刚刚转过头。
冰水里那个人扑嗵扑嗵的扑着水花。
他冲到冰面的裂口边,双膝跪地,向裂口里落水的人伸出手。
水里的人惊叫着,挣扎着,扑打着花四溅。
来不及了,他跪在地上,努力把身子向前倾,调整好自身重点,一把抓住了落水人的衣领。
"拉——拉......."岸上有个男人大声的叫着什么,他松开雪橇想跑来帮忙,正在这时,雪橇猛的向后一滑,又往冰水里滑了一截,马匹大声嘶叫着,雪橇上的货物纷纷掉到冰水里。
一小袋玉米打在他的头上,他没有松手,侧过身子,拉住水中人的衣领用力向上拉。
刚才那个准备跑来帮忙的男人又重回到雪橇后,用力扶住了向冰水里滑动的雪橇,雪橇上拉着缰绳的人侧过脸,在说着什么。
他转过头,看清了雪橇上那个人的脸,那是张皱纹丛生中年男人的脸,让他有些惊异的是,这个男人的目光平静而又漠然。
他手里拉动的落水人移动着,顶在冰层上,动弹不了,他咬着牙发出一声低吼,全身用力,终于一下把人拖上冰面。
他累坏了,他看到落水人从地上爬起来,面对着他张嘴在说着什么,可他耳朵里只有嗡嗡作响。
他摇晃扶紧了雪橇,脚在地上有些打滑,旁边和他一起扶着雪橇的人转头望向了他,这是一张圆胖中年男人的脸,尽管周围形势危急,这张脸甚至抽空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时,他摇晃了几下,无声的倒下。
许久,他在摇晃着的马车上醒来,有人抱着他,在大声说着什么,他想听清,可无法作到。
迷乱中,他低声说着:"我是,邓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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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几只有力的手扶着起来,凉凉的脱下了衣服,背上,腿上痛起来,有人好像在给他包扎,换药。有人掰开他的嘴,给他喂吃的,热粥顺着他的食管流动着。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全身没力,心脏像被巨石压住一样说不出来话,一会儿,他迷迷糊糊的又睡去了
再一次醒来时,一道阳光正射在邓宏的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床旁边的窗子被打开了一道缝,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就从那里飞进来。
也就在这会,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土炕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粗土布花面棉被,旁边土坯墙,墙上是细木格帖纸的窗子,屋顶上是被熏黑的木梁。
他,邓宏好奇的看了看四周,这是一间老式房子,房子里的空间大约0多个平方大,墙是土坯的,他躺在一个一米多宽的土炕上,在土炕旁边坚立着一个红漆柜子,柜子门上安有黄铜把手,在房子对面还有个稍小的土炕,炕上整齐的叠着两床花布被褥,房间正中间地上有个点着炭火的铜火盆,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炭火味。
邓宏撑起身子坐起来,身上帖身粗布褂子有点毛刺,这时身上的伤痛已经不太明显,他无比惊异的看着这一切,大脑里急剧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或者是在昏迷之前,自己在干嘛?雪地,雪橇,皮衣.......
恍惚之间,邓宏抬起手,他吃惊的发现自己的一双手居然生得又细又白,完全不是当年自己在部队多年操练出来的又黑又糙的双手,惊异之下,他腾得坐起来,床沿不远的墙上挂着一面小小的圆镜子。邓宏拿起镜子一照,他不由得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呆住了,就像在镜子看到鬼一样。
因为镜子里根本不是那个0多年来的那个自己,而只是一个消瘦苍白、眼窝深陷的年青男人。
"吱呀——"房门突然开了,从外面冲进来个人,这是一高一矮两个半大小子,他们穿着深灰色破旧的棉衣,鼓鼓囊囊的棉裤,脚上是一双扎紧靰鞡鞋,棉裤有几个破开的地方冒出了白色棉花,乱糟糟的头发下黑亮的眼睛忽闪的看着邓宏。
两个男孩睁大眼睛盯着邓宏看了一小会,其中有个高个些,大眼睛的男孩转头尖声叫起来:"婶子,婶子,文叔,你家炕上睡着的那个人醒了,婶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