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三章 利害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我做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这是我应该得的!」

纸上写满了这样歪歪斜斜的字体,看得令人刺眼,这是在清理单智居所时,从书桌上找到的。李珣随手将它收起,而此刻,又只是晃晃手腕,便让这代表着单智在人世间最后痕迹的纸张,凭空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单智的事件就此化为烟云,但余波未平。祈碧重伤未愈,心灵似乎也再度受创,整日里昏昏沉沉,不知人间何世;灵机则因亲手杀了平日最好的朋友,到现在脸上也不见半点儿笑容。

甚至连单智的师尊明松,也因管教不得法,让单智闯下如此大祸,难辞其咎,已自请面壁,闭关忏悔。

至于李珣,在宗门方面因为措施得当,没有受到半分牵连,只是花了两天时间,与同门一起,整理单智的遗物,直到刚才。

李珣怔怔地看着书案,脑中却被那一句话填满。他不想就此深思什么,只是由此而来的情感低潮,让他浑身提不起劲来。

便在此刻,敲门声响起。李珣心中微奇,这种时候,山上很少再有人串门的,直到从神念从门口扫过,他才恍然。

念头微动,吱呀一声,外门开启。正等候的婴宁睁大眼睛,很好奇地拍了拍门板,再说了一声「师父我进来了」,这才走入,且顺手将门掩上。

李珣暗赞一声「有教养」,同时扬声招呼道:「过来吧,我在书房。」

婴宁应了声,轻巧地像一只狸猫,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李珣直起腰板,对着小姑娘微笑道:「这几天事忙,倒没有去看你,还好吗?」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道:「明如仙师很照顾我,灵绮、灵嫣师叔她们也常指导我功课,只有祈师叔……」

说到这儿,婴宁眼圈有些潮红,看样子,她对祈碧还是最有感情的。

李珣同样想到祈碧对她的疼爱,又联想到单智,叹了口气,又勉力振作,笑道:「你心疼祈师叔,常也好,这样她的心情也许会好些。

对了,你今天来,为的是什么事?」

婴宁稍一点头,又略展颜道:「灵绮师叔她们说我可以修炼一些应用法门了,又说这些法门由师父您教最好,还说师父您禁法修为在通玄界也是最顶尖儿的,所以……」

李珣恍然,但就此也想起另一件事来。眉头皱了下,再看婴宁天真无邪的面孔,不知怎地,脑中却浮现出小姑娘在山洞里呻吟辗转,媚态萌生的情景来。心头略微一热,旋又平复如初。

他想了想,干脆从已写好的文稿中,拿了最上面三篇出来,交给婴宁。

「这三篇文稿是我刚整理出来的禁法基础,只此一份,你可以但要尽早还我,「最好是找几位师叔帮忙,纂抄下来。你看的时候,不用死记硬背,要尝试着理解,我要你三天内,能有什么心得出来。好不好?」

婴宁自然叫好,小心翼翼地将三篇文稿卷起,小脸涨得通红,又向李珣鞠了一躬。

李珣顺势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再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放她离开。看这小姑娘像小鸟般欢快地飞走,李珣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

「三天……如果三天之后,她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便在我离山之后,将她带走吧。」

李珣这个决定也是相当艰难的,只是阴散人那句有意无意的判词,却如同一根横刺,卡在他心中。所以,他才用这三篇文稿,再一次测验婴宁在禁法上的天资。如果不能达到他的要求,那这小姑娘的命运,便再改变一次吧!

旁边虚空震动,阴散人驻形出来,站在书案旁边,微笑不语。李珣瞥她一眼,心中却在想,若要将小姑娘带走,阴散人势必要和他分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两人的距离,很可能出千万里外,这无疑是一种冒险。

但转念想到,他对阴散人控制之严,堪称万无一失。一旦感觉不好,强制迫散其形体,将她收回便是。权当是一次实验,否则日后有类似情况时,要临时抱佛脚,那便真的尴尬了。

他心中下了定论,便补充道:「一切顺利的话,送她去雾隐轩,那里有水蝶兰看着,我也放心。」

见阴散人垂应了,李珣长出一口气之余,心中却想到了仍卧床不起的祈碧,心中微黯,不想再说话,只微瞑双目,靠在椅背上。阴散人会意,移到他身后,十指在他头顶肩上揉捏,轻重缓急,莫不如意。

被阴散人高妙手法侍候着,李珣只觉得身心舒坦,不自觉呻吟出声。

等到快感较平稳出现时,他才再度开口:「那晚还要多谢你出手……」

他指的是单智殒身之前,将其身形吹偏的山风。那正是阴散人的手笔,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高明之至。

阴散人也不在乎这点儿谢意,手上不停,只是笑道:「我却没想到,你也有心软的时候。只是,心软的理由是什么?他和你很像?」

李珣头部微向后仰,目光有如刀刃,在阴散人身上剜上一记,忽又想起前些日子,因单智而赌气,并立志写出禁法经籍的事来。脸颊竟也笑了一下,只是不知其中有几分感慨、几分自嘲。

阴散人眸光转动,将他表情尽数收入眼中。忽然岔开话题道:「你若将此界全部修士分成两类,该如分法?」

「男修和女修吧。」李珣显然提不起兴致,说话也懒洋洋的。

阴散人灿然笑道:「错,若分两类,要么是明白的,要么,就是糊涂的。明白的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糊涂的便不必再说了。你觉得,你是明白呢,又或是糊涂?」

稍稍提起了点兴趣,又不满阴散人故弄玄虚,李珣低哼道:「在你眼里,我是明白还是糊涂?」

「想弄清楚,是最简单不过。」阴散人微微一笑,腾出手来,玉管般的手指转了个方向,指着窗外一株高树,上面枝桠间有几个鸟窝,在冬雪中黑忽忽的颇是显眼:「你将这些鸟雀的窝巢打破如何?」

李珣瞥去一眼,见上面分明还有几只幼雏,便皱眉道:「这有什么意思?」

阴散人闻言笑道:「冬去春来,那些鸟雀长成,叽叽喳喳,岂不聒噪?」

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李珣真是给气得乐了:「无聊透顶!闲着没事我管它们聒不聒噪!」

「哦?今日虽如此,可若是你心情烦闷时,头顶有个乌鸦呱呱乱叫,你也不管?」

李珣扬起了眉毛。那还真说不准结果会如何。不过,这也扯不到那些还不知能否过冬的雏鸟身上吧。他本能地多想了几层,越觉得其中大有玄机,不由认真地思虑起来。

「她莫不是说我目光短浅,不知谋算?又或是心魔不成,缺了决断?

还是境界尚低,看不到其中玄奥?」

这些念头似乎哪个都有些道理,但哪个都不能尽解其意。转了一圈,他的思绪又回到「明白和糊涂」的问题上来:「若我真毁了那些鸟巢,是糊涂还是明白?那必是糊涂的,然而做了似乎也没什么坏处……坏处?」

他心中忽有一线灵光亮起:「未见得坏处,却也没什么好处。世上之事,还是这不好不坏的糊涂账居多,动念作了,便是明白的,也成了糊涂。

偏偏这些事又是随处可见,避也避不开,那又该如何行事,才能有利于我?」

这条思绪恐怕比刚才那篇文章还要复杂百倍,李珣想得多了,却觉得越来越糊涂,恍惚间觉得,这似乎便是传说中推演天机的神通手段,只是他现在悟到的,恐怕连皮毛都算不上,自然是越想越乱,最终茫然不知所措。

阴散人手上劲力稍重,语气却越从容:「你我都是常作损人利己之事的,但这话却还是要分辨清楚。天下事从不是非黑即白,自然也不能简单分成「利」与「不利」。

「本来辨不清的东西,硬要分辨清楚。自以为弄个明白,事实上是越糊涂,直至不可救药。」

李珣沉吟一会儿,方笑道:「照你的说法,那水镜宗窥探天机,趋利避凶的手段,反倒让他们都成了一堆糊涂蛋?」

「不然,你看水镜宗,有几回替自己谋算?世事大多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同样的事情,换个角度来看,便是大大的不同。说起来,这也是全身保命之道啊!」

旁的也就罢了,那「全身保命」一出,李珣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别人说还好,你说这个词可就荒唐得很。嘿,全身保命,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阴散人对李珣的口气不以为忤,面上笑容亦是不变:「若是只想着全身保命,又谈何突破、飞升?其实你只要待在雾隐轩中,藏上个千百八年,保证没有人能奈你何,那就是最高明的自保之道,可你愿意么?

「所以,我们眼下说的,绝不是什么全身保命的法子,而是迎难而上,逆天改命的道理。」

难得这般口气!此刻的阴散人,绝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即便李珣只需一个念头便能让她灰飞烟灭,但看她此时的言语气度,一时间竟神为之夺,忘记了二者之间那微妙尴尬的关系。

「明白人不一定能飞升,但飞升的必定都是明白人。一个糊涂蛋,就算他有钟隐那样的修为,也早晚要死在天地大劫之下。」

阴散人唇边冷诮之意大起,目光盯着李珣脸上,旋又微笑道:「那么,明白和糊涂的分际在哪儿,你可知道?」

乍一看是询问,但刚刚她说得那么清楚,若李珣再回答不上,便可以拔剑自尽了:「不在「利」或「不利」,也不在「辨得清」与「辨不清」。关键在于,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辨清,什么时候不可辨清……」

这绕口令似的领悟让李珣忍不住想笑,阴散人却微微颔,正色道:「此间还有一节。天地无限广大,而人身自限,世上诸事「利害」终究还是辨清的少,辨不清的多。由此更可延伸出两件事:辨清了,怎么做;辨不清,又如何?」

李珣挥手打断她说话,脸上似笑非笑:「我明白了,你是在说我对待单智,该谨慎时不谨慎,该狠时又不狠,鼠两端,自取其辱,是不是?」

阴散人轻轻一笑,十指灵蛇般移到他肩后,轻轻揉动,透过数道暖意,活络经脉,然后方道:「这终究是小事,你能联系起来,倒是难得。只是天下事,也不都是这么简单。退一万步讲,就算全是这些清楚明白的小事,你能保证,一百件中,件件都辨得清,做得好?

「只要其中有一件做得差了,当即利害互换,由此牵扯到的变故又有多少?更不用提,占大半数的那些辨不清的利害,你又该怎么做法?」

李珣沉吟良久,却也找不到一个禁得起推敲的办法,只能虚心请教。

阴散人笑容里分明有些狡黠:「说来也简单,不多事,仅此而已。」

「不多事?」

李珣想笑,但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以他此时的层次,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三字的背后,某种难以言道的压力,汩汩流动,无休无止。

「所谓「不多事」,说得更白些,就是有把握的事做,没把握的事躲!

懂轻重懂缓急,亦能知晓自身实力极限,可谓明智。」

说到这里,看到李珣唇齿微张,似要反驳。她又开口道:「当然,世上有些事,是躲也躲不过的,偏又辨不清利害。那时,直做便是,最大的代价,不也就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有能力就过关,没能力,便看老天吧!」

李珣睁大了眼,不知自己应否会这个「谬论」喝彩。

阴散人继续微笑道:「当然,碰到这种辨不明的麻烦,仍要有这样一种自觉:牵涉到的各方越少越好、解决的时间越短越好、事情手尾做得越干净越好!

「简单说,只一句话:尽可能地扼杀变数,将事态展掌控在自己手中。

「若你能持续此法百年、千年不变,直达极致,你会觉得,你所面对的世界清净无比,更由外而内,成一片圆满大自在。通体内外,清净琉璃,世间尘丝,无所沾染,而这,也是最终的飞升之道!」

听她一语讲到飞升,更有所谓清净琉璃,无所沾染的「至道」,李珣也算开了耳界。只是这法门中透出来的味道,怎么那么怪呢?

李珣细思一遍,忽地哂然道:「这里大多还是你的臆测之辞,否则,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阴散人似乎全不在意,手指力道也不见任何变化,只是淡然道:「万事开头难,每个人都不是一步登天,也不是从娘胎里便知道这些道理的。

「要想从百万修士中冒出头来,非但要「三化二真」的修行,也要在世间打滚磨练。而等到实力够了,道理清楚了,尘丝却也沾染了千万条,牵一而动全身,哪能轻易挥断?

「我由家姐而沾上玉散人、由玉散人而叛宗逆行、由逆行而惹上钟隐、由钟隐再牵涉到你。如此环环相扣,变数无穷,却也不说是因为你一个,才身败至此。」

说到这里,她手上停顿,忽地灿然笑道:「当然,我承认,碰到你时,我确是自以为是,明明是辨不清的麻烦,偏以为看透利害。到最后,手尾也没做干净,落到这步田地,其实不冤!」

李珣明知她是在奉承,却也心怀大畅,哈哈一笑,伸出手揽住她的玉颈,在美人低吟声中,用力按下来。在唇舌交缠间,李珣心中却清明一片。

「利害、变数……自己这七十余年,所做之事,有几样能符合这标准呢?」

那还真是个令人沮丧的答案呢。

断断续续数日的雪天终于彻底停下,还一个朗朗晴空。天空出奇地澄净,连一丝云气都看不到,蓝得刺眼。在这样的天空下,李珣一行人远离了连霞山,静静地飞行。

明松因为单智之事,闭关禁足,这一下搅得宗门措手不及,本来带队前往的洛南川必须要留下以处理宗门事务,以免宗门留守的实力受损,这下前去水镜大会的修士中,便以明玑为。

这样,一行人中,除明玑这二代嫡系仙师外,还有一位旁系的明惑仙师,加上李珣、伍灵泉、灵@、灵机四名三代弟子,规模远比任何一次出行都来得精简。

不过,这里面明玑、李珣不说,伍灵泉和灵@位属「明心三灵」之列,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便是那位在宗门内相当低调的明惑,修为在旁系弟子中,也仅次于灵机的师尊明吉,半甲子前已然步入真人境,是宗门有数的高手。

说起来,这位明惑仙师与李珣也算有些渊源。当年正是此人,抵不过李珣祖父的「向道之心」,将李珣携上山去,由此将李珣的命运改变。如今回想往事,此人怕是被血散人结结实实地「惑」了一记,才惹出这些事来。

因为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李珣也算与他有缘,且这位仙师在山上又是出了句的脾气温和,路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将有些生疏的关系弄得热络起来。

不过,大部分时间里,单智的阴影仍笼罩在众人心头,让人很难开口说话,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氛围反而越沉重,就是最为洒脱的明玑,这几天也在思索着什么事情,比平日沉默得多。

在这样的氛围下,李珣便是有十二万分的好心情也留不住半点。

前两日还好,偶尔与明惑、灵@聊聊天,再劝慰灵机,还不觉怎样。

但时间一长,他只觉得心中烦躁愈盛,便像是在胸口点了一把火,呼出来的都是些燥气。

这就是修炼血神子的后遗症了。他如今心魔精进法已然小成,天然便多戾气,偏又不能及时疏导,只能用心诵念些宁神静心的法门,勉力弹压。

长此以往,心火积郁过多,那些静心的法门所起的作用便有限得很了。

面对这种情况,李珣不得不开始考虑,水镜大会时,最好趁乱脱身,到外面泄泄火之类……

明心剑宗真不是长留之地啊!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李珣忽又想起一个人来。同样是心魔精进法,那天芷上人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当然,也可以说天芷之前修习的法门不入流,可如今,她又是怎么做的呢?

对此,李珣非常感兴趣!

越是接近水镜宗,一路上碰到的修士便越多,只不过,大多都是前去凑热闹的散修,偶尔碰上一个宗门,还是长驻无量海上的「无量天宗」。

那些牛鼻子虽算是近邻,平日行事也称得上正派,可千百年来,一直就东海与无量海的分界线,与明心剑宗纠缠不清。

两家碰面,领头的仙师只是稍做招呼,便各领着弟子分开距离,遥遥相对,度又保持一致,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

双方御剑行云的伫列相距不过十余里,在晴空之下,以诸人的眼力,对方一举一动,均在眼前。

相较于这边仅仅六人的小众,对方有四位仙师带队,二十余名弟子依着某种阵型上下分布,排空而进,威势可重得多了。

说也奇怪,有了这可以较劲的对象,明心剑宗这边气氛竟为之一开。

旁边憋得很久的灵@凑上来,低笑道:「看起来,这帮人要同咱们一路到底了,珣师弟,有没有想到什么招数,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灵@是「悲风剑」李明和的得意弟子,性子却和他那慷慨悲歌的师父天差地远,堪称一肚子坏水,惟恐天下不乱。

不过,难得他心胸开阔,这些年来,「明心三灵」的名头被李珣压得不见天日,他却一点儿不放在心上,照样和李珣嘻嘻哈哈,也让李珣十分欣赏。

有人搭话,李珣心中燥意也缓了一缓。回肘撞他一下,笑道:「你省省吧,万一把人家气跑了,水镜大会再缺一宗,咱们宗门立成众矢之的,那时候,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

任灵@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事上再开玩笑,立时摇头不迭,末了却叹了口气:「我这也是闷得厉害,你看这一路上,哭,哭不得;笑,笑不得,难受极了。

「你没见伍师兄,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灵机招呼……要我说,他应该感激才是!否则三师伯一世英名,恐怕就毁在单智上面了!」

灵@此话,分明意有所指,众人都不是聋子,自然听得清楚。

尤其是被指名道姓的伍灵泉,平日里是最照顾师弟妹的,颇有长兄之风,但因为单智之事,同行几日来,竟然没有和灵机说过一句话,连带着李珣也受了冷落。听闻此言,他脸上神色微变,却仍一语不。

李珣也叹了口气,听出来灵@不说「不愿」,而是说「不知」,其实就是给伍灵泉台阶下,眼见对方有所触动,稍松口气的同时,目光也瞥向紧跟在他身边的灵机。

灵@并没特意地压低声音,里面也有安慰灵机的意思。果然,灵机一直低垂的面孔微抬起来,眼中分明已是感激得想哭。

与灵@对视一眼,李珣微微摇头,示意灵@掌握好尺度。灵@心领神会,马上便转移了话题,又将矛头戳向无量天宗的牛鼻子们。

「啧,手把拂尘、背松纹宝剑、玉色道袍、光风霁月,好无量天宗啊……

全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他这话声音又大了些,众人听入耳中,再看远方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装束,还有排得整整齐齐的伫列,灵机一个没忍住,闷笑出声。

明心剑宗俗、道皆存,也少有什么清规戒律,所以弟子个性均十分鲜明。而无量天宗则是出了名的持戒甚严,门下弟子相当古板,可遇事又太过偏狭凌厉,这才不入正道十宗之列。

以灵@的性情,看不顺眼是再正常不过。

不过,见他说得有些过分,一直微笑旁观的明玑弹出一道指风,打在他肩膀上,似嗔似笑地道:「高空风大,声音小些!」

灵@还不怎地,明惑仙师却咳了一声,别过脸去。两位仙师的姿态比灵@的长篇大论可要逗笑得多,李珣第一个大笑起来,灵@拍着他背,笑得眉眼不见。便是伍灵泉脸上都微露笑容。

这边笑得欢,顺着风向,远方自然也有些察觉,看着对方投射过来的眼神,众人的笑声更是肆无忌惮。

李珣脸上笑着,心中却刹那间远推万里。他越明白古音从容应对的依仗了:不论正邪,通玄界诸宗根本就没有众志成城的意向和认识,延续了成千上万年的嫌隙和仇怨,无论怎么弥合,都会露出可供利用的缝隙来。

这不是说明玑等人识见未及,而是此界从古到今,最稳定的生态,不必也无须改变。

会盟……嘿,黏得住皮肉,还对得准肌理么?

「咦,无量天宗也有这样的人物?」

灵@忽用极夸张的语气大叫,顺着他的目光,李珣投眼望去,正见到一个束冠披袍的道士从后面赶上来,贴到无量天宗的伫列之末,对方显然都没有觉什么异常,看起来应该是同门无疑。只是……

那位似乎胖了些吧!

看着那人几乎将道袍撑爆的体型,李珣心头一跳,身边忽有人贴上来,转脸正是明玑。此时她轮廓分明的脸上笑容收去,周身气息渐渐内敛,分明已是有所防备:「那个胖子有古怪。」

听她说话,李珣脑中忽地灵光闪动,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家伙……

他又在搞什么鬼?」

念头还未完全清晰,远方那胖子忽地扭过头来,对这边呲牙一乐。虽隔着十余里,但众人都是耳目清明,只觉得那胖子脸上表情生动之至,满颊的肥肉随着这一笑上下抖动,既怪异,又可笑。

灵@还没觉其中的变故,拍手笑道:「难得无量天宗还有这种妙人!」

话音未落,虚空中一声闷爆。在明心剑宗诸人目瞪口呆中,两个无量天宗的修士手舞足蹈向下摔落,竟似失去了御器飞行的能力此前一刻,胖子肥厚的手掌,刚从那两人背上移开。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附近这几十号人,竟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那胖子再度伸手,印向下一个倒霉蛋,同时还嗔目大喝道:「一斗米教的妖人,还俺师弟命来!」

李珣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前功尽弃,学着明惑的模样,别过脸去,咳了个昏天黑地。旁边灵@竟还没反应过来,失声叫道:「一斗米教?」

伴着他的叫声,无量天宗领头的仙师终于反应过来,一个大回旋,带着猎猎狂风呼啸冲上,袍袖一摆,天地间竟似响起万马奔腾的轰鸣声,再永无止境地扩散开去。

胖子的肥脸上显出再明显不过的惊愕表情,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席卷过来的气劲狂飙,几至近身时,才惨叫道:「大无量玄元玉皇妙经?错了,错了!」

凄惨的叫声中,胖子的身体像滚圆的肉球,猛地弹起,在虚空中滚动。

这一刹那间,他身上不知闪烁起多少各色光华,与咆哮而来的元气巨浪两相对冲,竟将那绝大的冲击消去十之**,再无法造成什么伤害。

如果出手那人攻势不停,任胖子手眼通天,也要落入下风,不得翻身。

然而,胖子先大喝「一斗米教」,接着又连声叫错,这种诡异的事态,任是谁脑子里也要多想一想。

更何况,那胖子在脱身之后,又加了一句:「俺乃四空千宝阁候补阁主箕不错,误会啊!」

四空千宝阁为通玄界「四异」宗门之一,就算阁主前面加了个「候补」字样,也足以震慑绝大部分人了。包括明心剑宗这边,高空中诸多修士齐齐哗然,除了李珣……还有明玑。

两人同时觉对方的异常,目光一对,李珣便主动开口道:「我远远见过他一面,很狡猾的家伙,那身分倒像是真的。」

明玑微微点头道:「此人曾经从星玑剑宗的聚星台上偷出定星来,手段不可小觑,这场闹剧来得诡异,我们也要小心。」

李珣应了声,目光又移过去,正好看到对面两个修士飞下去,把即将摔成肉饼的同门救了上来,只是那两人正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双方已经停手,在那里交涉。

箕胖子此刻终于把夸张的姿态收敛了些,肥脸上表情凝重,乍一看去倒有些宗主的架式。

只是这样还镇不住无量天宗的苦主,虽说听不清那边在说些什么,但很显然,胖子的气势落在下风,无量天宗领头的修士眼神凌厉,恨不能用目光将他戳几个洞出来。

不过说到后来,胖子伸手递过去一件东西,使那面气氛有所缓和,更令人奇怪的是,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竟是齐齐向这边望来,那眼神可是微妙得很。

「他们想干什么?」

这里面数灵机最为稚嫩,面对这场面不免有些紧张,周身气机更是跃跃欲动,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飞剑出去杀敌。

李珣瞥他一眼,正想安抚,后面却有人沉声开口:「别担心,师出无名,无量天宗不会对我们不利。」

说这话的不是明玑和明惑,而是此行的三代弟子中,当之无愧的老大哥伍灵泉,如果李珣记忆得不错,这是单智被杀后,伍灵泉第一次主动和灵机搭话。虽说没什么亮点,不过,嗯,感觉还不错。

灵机显然是心中触动,低嗯声中,眼眶已经红了。之后伍灵泉没有再说话,但从明玑、灵@的眼中,李珣已看出了同样的欣慰,他本人亦如是。

当然,他很快把这类情绪抛在一边,冷眼看着箕胖子扯着无量天宗的修士飘飞过来,心中思量着对方的打算,身形也稍稍后移,将明玑和明惑两个长辈显露出来。

相隔还有半里,箕胖子已经遥遥抱拳道:「前面可是明心剑宗的明玑仙子……嗯,明惑道友当面?」

李珣的眉头跳了跳,这胖子很有心啊。明玑也就罢了,明惑仙师常年留守山上,便是出山,也是在人间界行道积累外功,通玄界少有知之者。

这家伙竟然一眼认出,只凭这份细致,便令人刮目相看。

前方明玑、明惑对视一眼,显然也很惊讶,但也很礼数周全地回敬,除了招呼这胖子,也向无量天宗的修士致意,李珣想了想,才记得这领头的修士是无量天宗的掌令仙师,主掌宗门刑罚戒律的妙常真人。

妙常倒无愧他掌令仙师的身分,黑面冷眼,眉粗唇薄,面相十分凌厉。

不过这边谁都看得出,他冷面之下,分明藏着几许尴尬,似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还是胖子最不知脸皮为何物,贴上前来,嘻嘻哈哈地道:「抱歉抱歉,刚刚全是一场误会。前两日俺有一位师弟被一斗米教的妖人害死,俺追着追着,被贼人金蝉脱壳,蒙着头再追上来,却不小心看错了人,还好没酿成大祸。」

妙常在旁听了,怒哼一声:「我宗两个弟子,被你用阴毒法宝锁了气脉,修为尽丧,还不叫大祸?」

胖子摸摸脑袋,哈哈笑道:「这又不是不治之症,自然不是大祸。等到了水镜宗,还你两个囫囵弟子就是,顶多,俺到那时,再奉茶谢罪如何?」

他嘴上姿态放得低,但妙常却为之一窒。这胖子说得好听,以他一派宗主之尊,向两个三代弟子斟茶认错,那两个倒霉蛋还要不要活了?

妙常收声,胖子则像没事人一样,扭头又笑道:「那两人是被俺新得的一件「缠魂丝」制住的。不巧上面淬了点儿毒,我这儿也没解药,只能暂时压制。所以,想向贵宗讨点儿「清虚丹」使使,可好?」

李珣这回是真迷惑了,清虚丹只是宗门寻常的祛邪拔毒的丹丸,远不是此界知名的灵丹。不说千宝阁,便是无量天宗,也应该有类似的丹药才是,何必舍近求远?

明玑应该也是这般想法,但这种「举手之劳」,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点点头,先淡淡说一句「药力浅薄,恐无效果」,接着便回眸对李珣道:「你身上可有……」

话说了半截,她微微一怔,眸中似有所思,顿了顿,竟然又转向灵@道:「你身上带了清虚丹吧,拿出一瓶来。」

李珣微怔,脑中亦是灵光闪动,此时灵@依言掏出了瓶清虚丹,交到明玑手中。明玑扫了箕胖子一眼,却不递向他,而是上前两步,交到妙常手里。

任两宗之间有何等嫌隙,此时也暂且揭过,妙常稽手行礼,双手接过,目光却瞥向胖子。

胖子哈哈笑道:「有此丹丸,再向回玄宗求取一枚「祛毒丸」,便可合药了,多谢,多谢。」

言罢,他就扯着妙常向回飞。看样子,此事应告一段落,哪知才飞出十几丈,胖子忽地一击掌,出恍然大悟的「哦哦」声:「瞧我这脑子,那位不是……」

说到一半,他猛然回身,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焦点正落在明玑身后的李珣身上。

迎上这奸狡胖子的眼神,李珣心中终于有了定论,他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半分显露。只是暗中调运气息,同时冷眼看着胖子表演。

在大大的惊讶之后,胖子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瞧我这脑子,妙常道友,我们何必舍近求远,眼下便有最简便的祛毒方子呀。那位,那位,不正是三年困杀天鹰妖王的顶尖后起之秀,明心灵竹吗?」

一语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珣身上。李珣感觉到明玑冲他稍一点头,眸子中分明也是了然神色,他心中更有底了些,脸上微笑,向着胖子微微欠身。

妙常道人仍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虽也被灵竹的名头震了下,但还是一脸茫然。胖子顿足道:「道友糊涂了,这位灵竹小友除了一身高妙剑术、绝顶禁法修为之外,身上还有那个……」

被他这么卖力提醒,妙常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却也没多想,纯粹是大喜道:「可是玉辟邪?」

说着,他的目光也投射过来,灼热无比。李珣心中冷笑连连,表面上却以目光向明玑、明惑二人请示。

明惑并不清楚其中的小九九,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儿,便有些迟疑,反倒是明玑极是干脆,扬声道:「不错,这孩子身上倒有这么一件宝贝,据说辟邪祛毒,颇有效果。如果妙常道友不嫌弃,可以用它来试试。」

妙常受了胖子的肯定回应,自然连声叫好。回头让那边抬两个受伤弟子过来,明玑微微一笑,向明惑嘱咐了两句,这才招呼李珣飘飞出列,李珣身形甫动,肩上便被人按住,回头一看,竟是伍灵泉敦厚端正的面孔。

「珣师弟,这里有古怪,小心些。」

李珣微笑点头,身形缓缓飞出,飘飞的同时,全身真息滚动如珠,骨络通心之术已全力运起有了先前的准备时间,这举动做得分外轻松。

现在看箕胖子� ��两只肥手连连搓动,笑得很是开心。见李珣过来,嘴上亦是连迭地感谢。当然,紧随着李珣身边的明玑,也受了不少感激之辞,看他这模样,倒比无量天宗的人还要来得热切。

两个受伤修士很快被抬到这边来,李珣搭眼这两人面色雪白,嘴唇乌黑紫,脖颈上的细小血管竟也是乌黑,确是中毒极深的症状。

胖子见伤患过来,脸上有些尴尬:「这个,缠魂丝的解救之法确实麻烦,有了玉辟邪清毒,那是最好,同时还要有特殊的宝物将已透入血脉的缠魂丝消融。妙常道友,刚刚那个……」

妙常冷哼一声,取出一个小巧的石盒,似乎就是刚刚胖子递给他的那件东西,没好气地丢了回去:「只要能救人,我要这墨丝蚶宝有什么用处。」

墨丝蚶宝?

李珣心头一跳,眼中更是闪亮,怎么自己已经快要忘掉的玩意儿,就这么突兀地跳了出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眼神盯在那石盒上,看着胖子粗大的手指掀开盒盖,露出里面宝物的真容。他早从阴散人那里得知这是一个活物,但真正见到实物,还是小吃了一惊。

这宝贝外貌就是一个蚶子,只是两扇贝壳底色雪白,却又环绕着八条血色的纹路,显出几分不凡。

胖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在贝壳上一点,蚶子便主动张开贝壳,显出其中漆黑如墨的肉条来。而灰白的内壁上更游动着无数细小的黑丝,令人看了头晕恶心。

「这墨丝蚶宝,宝贝之处便在于其贝壳内寄生的这些「丝虫」,以真息控制,透入人体,便可吞噬其血脉中一切异物,再散入四肢百骸,非但不会留下任何手尾,反而有精纯真息之效。

「只是,这些小东西对毒物却没什么抵抗力,所以必须先祛除毒素方可。」

胖子口沫飞溅,却将墨丝蚶宝的特性说得一清二楚,接着便拿眼睛勾向李珣,其中意蕴,不言而喻。

李珣微微一笑,伸手入怀,从中取出玉辟邪来。在宝物离体的刹那,他周身气脉轻轻震荡,又很快平复如初,深藏肌理的血腥气,半分也没溢出来。

似乎是感觉到邪毒的味道,玉辟邪出嗡嗡的低鸣,青蒙蒙的光雾从李珣指缝里溢出来,像一捧细沙,丝丝滴落。妙常不管墨丝蚶宝,但面对玉辟邪,还是由衷地叫了声「果然是一件奇宝」。

李珣礼数周到地向着箕胖子欠身,温和地道:「不知之后该如何,还请箕阁主指教。」

箕胖子的目光从玉辟邪上扫过,一时间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嘿然笑道:「有这宝贝,便容易多了。灵竹小友想必应该知道如何用此宝祛毒,便劳烦你将两人体内毒素去净吧。」

这个回答当真让人意外。

李珣怔了怔,方反应过来,又向明玑那儿瞥了一眼,这才上前去,真息透入玉辟邪,洒下清光明辉,沁入两弟子皮肤毛孔之中,清光到处,身上的毒素很快便尽数祛除,脸色、皮肤都恢复了正常,令旁边的妙常连连赞叹。

胖子也是胸有成竹,见毒素清光,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墨丝蚶宝贝壳内千百条「丝虫」,喷射出约一成,化为两道乌光,从受伤弟子口鼻间透了进去。妙常身子一震,远比李珣祛毒时来得紧张。

不过,胖子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不过三五息时间,受伤的修士便张口睁眼,清醒过来,犹自茫然无知,根本不知是怎么回事。

至此,这突的闹剧便算是结束了,李珣又扫了胖子一眼,将玉辟邪收入怀中,依然嵌在胸口上。

照理说,事情完结,大伙儿分道扬镳便是,然而箕胖子却来了兴致,问及众人都是前去水镜宗,立时便大声提议三方同行,路上也能热闹些。

这事本来不好说,可无量天宗刚受了恩惠,尴尬中不好开口,李珣这边也不能明言拒绝,再经胖子大力捏合,众人糊里糊涂便成了一道,几十人浩浩荡荡前行。

李珣明知箕胖子不怀好意,却又抓不住把柄,心中也有些来气。他心中愈怒,脸上神情愈地温和可亲,和一直笑哈哈的胖子正是一对,胖子果然「眼尖」,觉得这些修士中,数李珣最好说话,便凑了上来,和他谈天说地。

两人辈分实是差了许多,不过一个不提,一个装糊涂,你来我往数回,竟觉得彼此大为投缘,几是忘年之交,差点当场拜了把子。

其他人看得云里雾里,惟有明玑在旁抿唇微笑,目光大都逗留在两人身上。不过,在李珣看来,这位辣手仙子应当是寻思箕胖子一身肥肉,该在哪里下刀而已。

李珣和箕不错的话题在通玄界绕了七八圈,时间又过了整整一日,众修士距离琅琊水镜之天也只有小半日路程。明心、无量两宗修士依然是不冷不热,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而李珣和箕胖子几乎已好得和一个人似的。

眼看着下方青灰山脉起伏,蜿蜒千里,不见尽头,箕胖子忽地意兴大,将话题从极西瀚海拉回来,指着下面山脉。

「这便是巫岭山脉了,此脉由西向东,几乎横贯整个通玄界。此界灵脉集于此者,十有四五。

「尤其是咱们正下方的北齐山,汇聚近千条灵脉,生就无数灵花异草,不管是哪个宗门,炼制丹药,均避不开此处……啧,实是天地造化,令人神往。」

什么跟什么!李珣冷眼看他大感慨,只在口中附和几句,大部分精力反倒被「北齐山」的名字勾了去。

说起来,距剃刀峰之会也只有月余,他还要早做准备。

正想着,箕胖子忽又话锋一转道:「可是这些天生天养的玩意,却少有能够即时便用的,只有经过人手,捏合丹丸,方能祛邪拔毒,活人性命。

直到这时,那些灵花异草,才称得上一个「宝」字!」

箕胖子这话倒有些意思了,李珣回来过神来笑道:「既为千宝阁之主,箕阁主对「宝物」自然有别致的认识,不过对常人而言,下面那些草药已经算是宝贝了。」

「不然,不然。」

箕胖子大摇其头道:「天生天养的玩意儿,便是再过珍贵,也只能称得上一件「奇物」,像我那墨丝蚶宝,便只是空挂了个名头,照我看来,应该叫「墨丝蚶奇」或「墨丝奇蚶」才对。

「而只有经过人手,融入人之智慧手段,殚精竭虑,将天生之物,转为「人造之物」,将其最大功效挥出来,方称得上是宝物。否则哪有「巧夺天工」这个词呢?

「便像小友身上那件玉辟邪,玉材不必说了,也是天然奇玉,但若不是匠人以绝大智慧灌入其中,为其刻纹、开光,融汇妙法,其价值又怎抵得上今日之万一?」

难为你有这般耐心,总算扯到这里来了!李珣嘿然一笑,正打算再试探几下,一侧明玑忽地开口道:「照箕阁主的说法,贵宗收集四方珍宝,并非是看重宝物本身,而是更致力掘宝物之中的无上智慧,可是如此?」

明玑此话,却已隐然脱出闲聊的局限,而是指向更高的层面,犀利通透处,竟令箕胖子的脸色为之一正。

「仙子所言甚是,其实这也正是敝阁立身存世的根本心法。此界自天地生就以来,诸方前辈高贤,遗泽此界,留下的宝物何止亿万。

「敝阁不才,收集这些宝物,力争透析其生成展之脉络,溯源而上,足可见千万年来我辈修士之神通演化,此绝大之宝藏,远乎亿万宝物本身。」

明玑闻言感叹,再看向胖子的目光,已有所不同,而胖子亦是如此。

两人此刻的心境,说是惺惺相惜也不为过,纵然淡而无味,却比李珣同胖子虚与委蛇的交情真切太多。

李珣在旁有些怔,以他的聪慧,胖子所说的心法脉络,他也能够理解。然而若不是明玑一语点化,他恐怕再等上一千年,也不会从这修行的角度来观察箕不错的言行。

现在想来,与箕不错接触的这几回,他心里面似乎只有内部倾轧、勾心斗角之类的估量,也许甚见其深,亦见其远,却还是太过狭窄了。难道这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他心中若有所得,正深一步思量时,忽听到箕胖子恢复了他那夸张的姿态,喷出一声令人绝倒的言语。

「咦,太阳从北边出来了?」

李珣还未来得及笑,刺眼的红光直透入眼底,侧面脸庞,已映得一片血红。他惊讶地回头,只见北面天空,一道赤红光云从天边扩散开来,霎时间漫过视野所及的最远处。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你老婆掉了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奸夫是皇帝玄尘道途终末忍界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五胡之血时代绝对一番
相邻小说
美利坚科技娱乐人生重生美利坚之美剧系统殖民美利坚裂土美利坚开局宇智波之我的外挂电量不足乡村爱情召唤系统霹雳之圣星之行我只是一个从心的假面骑士漫威家的假面骑士空我假面骑士之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