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看着阴散人笑意微微的俏脸,正要再赞上几句,心中却猛地一激,出口的话音已变了一个样儿。
「很好,说起来,这一段时间,妳帮了我不少忙啊。」
语调显得有些异样,他笑吟吟地探出手去,轻捏住阴散人的下颔,仔细地打量她没有一丝瑕疵的娇颜。在这上面,有妩媚、有睿智、有从容、有骄傲,可曾几何时,又多了一丝温顺?
温顺?温顺的阴散人,还是阴散人吗?
他盯着阴散人的脸,笑容变得有些古怪:「说吧,妳想要什么?」
阴散人似是没想到李珣会这么说,但只是略一思索,她便坦然道:「定魂蓝星!」
李珣怔了一下,才想到定魂蓝星是个什么玩意儿。
起来,这些天意外频,他早就将有关于羽夫人的事情丢在了脑后,便是偶尔想到一点儿,也都是关于阴散人和玉散人之间的仇怨,至于定魂蓝星以及相关的珍稀材料之类,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
「看不出来,妳对妹子也是情真意切!」
他终于放开手,言辞中却颇有些嘲弄之意。
只是阴散人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她定定地看过来,冷声道:「有何不可?」
「哦?」李珣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但更多的还是好奇。所以,他决定先听一下阴散人的理由:「为什么?」
「自小时起,重羽便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修士。」
哪儿跟哪儿?李珣眉头大皱,只是阴散人的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古怪,是一种李珣从未体验过,甚至连想也想不到的轻软温柔。
「她性子纯净温和也就罢了,偏又分心俗务,满脑子都是些不合时宜的古怪念头。若在下界,她或许能做个相夫教子的贵妇人,只是在这里……」
着,她摇头一笑。
李珣能够看出来,在她的笑容里,情绪复杂得很。
只是稍顿,她又接着说了下去:「我则不同,自小便好强争胜,要做的事,绝不容任何人压在上头。只是,小时力弱,有些事情终究是一个人干不成的,我就想到要重羽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我们要去做的,在我看来,天经地义,对她来说,却是最痛苦的事情,你明白的,有的人天生不适合那种日子!
「就这样,在她一年又一年的煎熬下,我爬到了宗主的位子上,我对她说,从今以后是我报答的时候了。然后……」
李珣不自觉地跟了句:「然后?」
阴散人凄冷一笑:「然后她就被古志玄掳了去。」
李珣干笑一下,感觉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劝慰一声?
别开玩笑了!他只能轻咳一声,尽力保持着一个冷漠的态度,皱眉道:「妳什么意思?」
阴散人目光落在空茫无依的虚空中,看着漫天飞雪,呢喃道:「为了救她而走火入魔,乃至失去宗主之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曾以为,这就是我的报答,是我不在意所失去的缘由。可是,我错了。
「《阴符经》我早晚要参,那好没意思的宗主座位,我的兴趣也一日低过一日,如此说来,我又失去了什么?那不过就是顺水推舟、借势而为的借口罢。
「自始至终,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所以,我也就体会不到,重羽当年终究是什么滋味……而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阴散人目光落回到李珣脸上,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她唇边泛起笑纹。
「何为牺牲?分明是苦痛摧心,偏要强迫着自己做下去!以前……都不算的。」
李珣的脑子已经给搅成一团浆糊,毫无疑问,眼下的阴散人,绝对不是正常状态下的阴散人。
她究竟想干什么?李珣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提高戒备,而在这个时候,阴散人轻声道:「我自认为做了很多,可偏偏就打不动你。细细思量,只能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你说,那要怎么才算?」
「呃?」
阴散人微微仰起头来,吁出一口长气,似乎要通过这个动作卸下什么重担似的,然后,她忽的拉近了与李珣的距离,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吐息可闻。
李珣眉头紧皱,这种距离让他颇不舒服,不过出于自尊考虑,他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了回去。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集,出乎意料的,李珣的目光凌厉依旧,而阴散人则垂下目光,不与之争锋。
下一刻,阴散人的身形缓缓屈折,她光洁的额头轻擦过李珣的胸口,贴着身体的中心线,向下移动,就这么……跪了下去。
是的,跪了下去!
她就这么弯曲着身子,后臀轻沾着脚跟,腰身以最大的幅度屈折,匍伏在冰雪上,将她的脸蛋儿轻贴在李珣的脚面上。
李珣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耳中传入了对方喃喃低语:「帮帮我,请你帮帮我!」
当李珣终于理解了这短短的八个字之中的涵义时,火山喷般的情绪,从李珣心底最深处激涌上来,直贯入脑际。
他感觉着自己的脑浆已经快要沸腾了,脑中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在巨大的优越感中,在滔滔的满足感下,他的魂魄都有了放声高歌的冲动。
终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不,不只是手指,他整个身子都在颤,尤其是被阴散人的脸面贴着的脚趾,甚至开始了不自主的抽搐。而同时,他现,阴散人的身子也在颤抖!
李珣猛打了一个寒颤,脑子一下子清楚了许多!
要知道,李珣从未对阴散人失去过戒心,但是不可否认,阴散人正通过一件又一件的事实,证明其所能具备的强大作用。
以至于此刻,李珣已经依稀觉得有些离不开她了,只是仍凭借着相当的戒心,来控制自己依赖的**。
然而,当这个美丽而成熟、聪慧而深沉的女人,像一条瑟瑟抖的狗儿,不顾羞辱,匍伏在脚下,恳请你施舍的时候,又有谁能拒绝她的诱惑?
而诱惑之后,又是什么?
李珣眼中忽的燃起了火光。
他低吼一声,一把扯着阴散人的臂膀,将她拉起来,又把她拽到了附近冰川的阴影中。
阴散人被他突然变得粗暴的手法惊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他的念头。
这一次,她的反应不再像灵识初复时那样消极,只是叹息般地吁出一口气来,微昂起修长的玉颈,让李珣的嘴巴顺利地贴在上面,轻囓重咬,顺势撕扯开她道袍的结扣。
她低吟一声,手臂内环,手指轻轻扶着李珣的后脑,身子则抵在后面的冰壁上,随着李珣越深入的口舌挑动,轻轻颤抖,继而呢喃出声。仔细听来,那仍是先前恳切至乎绝望的语句─「帮帮我,帮帮我!」
李珣头向下移,手掌则贴过来,轻扣着她的脖颈。
阴散人会意,她的嘴唇颤抖几下之后,终还是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手臂正想往下移,脖子上忽的一紧。在这一剎那,她甚至听到了皮肤、软骨摩擦的怪音。
她的惊呼声被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砰的一声响,她被李珣扭倒在雪地上。
李珣的手掌依然紧扣着她的脖颈,但真正致命的,是李珣通过幽络透射过来的风暴一般的神念强压,在这样的重压下,她脆弱的灵识火光便如风中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再看李珣的眼睛,那其中燃烧的幽幽冷冷的火苗,却像是可以直接烤炙到她灵魂中去。
被粗暴地从悲切绝望中扯出来,那瞬间的氛围变化,让阴散人惊得呆了。而很快她就明白,这是李珣在操控她的情绪,把握她的内心。
至此,她总算清楚地认识到,李珣,这个以前的小小爬虫,正掌控着她的一切!
如果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将自己刚刚复生的灵识,再度打回到浑沌状态。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直接除去她身上的幽玄印记,抹掉她立身存世的最后一点儿依仗。
六十年风水轮转,此时,她为虫蚁!
完全与生灵无异的身体反应,忠实地体现了她的心情─皮肤血色消褪、心跳增、瞳孔缩小,甚至于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生出一层薄汗来。也因此,她微露半边的酥胸香肌越腻滑。
只是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究竟是缘自于什么,她自问没有露出……
这一次,李珣主动地低下头来,让二人的脸庞只隔着短短数分的距离,吐息可闻。
这冰原上,二人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白雾,而此刻,他们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以至于在袅袅的雾气中,让双方的脸都模糊了起来。
即使这样,阴散人也无法忽略掉李珣那一双阴沉诡谲的眼睛,她甚至觉得,自己魂魄都在那样的眼神下颤抖。
这是一种新奇,但绝不让人喜欢的感受。
这时候,李珣低声开口:「妳说,妳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这真是个好理由!那么,妳为她做了些什么呢?」
不等阴散人说话,他便将那些事情一件一件地说出来。
「妳帮着我进入阴阳宗的权力圈,这很好;妳救了我的命,教给我如何消除体内隐患,我很感激;还有刚才,妳的提议***简直就绝了!我更是没什么话说。
「是的,只凭这些事,我应该给妳帮助,去帮妳弄那个什么定魂蓝星。可是,我不放心,相当地不放心,妳知道为什么吗?」
阴散人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这是在她身上极罕见的乖巧。
李珣则微微一笑:「我也是刚刚才想到。因为,妳从来没有给我一个称呼!总是你你我我,包括在刚才,妳像狗一样摇尾巴的时候。哈!」
自顾自地笑了会,他语气一变,幽幽地道:「我可以叫妳师叔,叫妳师父,或者其它的一些什么,而看看妳,是用什么来称呼我!这会让我觉得,妳非常地不尊重我,更直白些,是看不起我,妳依然对妳现在的地位保持着严重不满。而且,似乎没有一点儿改正的迹象。
「所以,我当然要怀疑妳的态度,进而怀疑妳的用心。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就像这样……」
两人的脸面贴合,阴散人感觉到李珣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又将嘴巴贴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
「阴重华!」
这是一声突兀的低喝,声音并不大,但这短短的三个字,却如同万斤巨石,隆隆地自她脆弱的灵识之火上碾过。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瞬间蔓延到她的全身,她的身子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身的雄浑元气,彷佛在瞬间被抽了个干净,那极度的虚弱感,使她本能地想要大口吸气。
然而李珣此时手上猛地加力,死死地扣着她的脖子,让她无法从外界获得任何能量!
她喉咙里出了「呵呵」的气流闭塞声,神智不可避免地昏沉下去。
恍惚中,似乎有一只黑沉沉的大手,攥紧了她脆弱而又含蕴无穷的灵识之火,粗暴地揉捏,要挤出其中所有的秘密。她本能地要反抗,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她感觉到了虚弱,彻头彻尾的,从**一直到心底最深处的虚弱。
她已经无法阻止任何事,以至于她要绝望地嘶喊起来,她也真的喊出声来─李珣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卡在她咽喉处的手,但她声音却比一只垂死的羊羔更低弱,被狂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意思!」
她听到李珣这么说。
紧接着,一连串低沉的音符流入她的耳中、心中,像一声声碾过天际的雷鸣,从**和精神两个层面,攻了进来。
「阴重华,妳想干什么?妳准备怎么做?妳做了什么?妳……妳……妳……妳……」
她无法回答,也不用她回答,傀儡之于操控者,便如同一个透明的容器,外面只铺着一层黑布。乍一看去没有缝隙,但只要掀开这层布,里面有什么,将一览无余。
无疑,之前的李珣并不熟悉这个。然而一旦等到他有所了解,那么,所有的秘密都将不再是秘密!
初始时,无数个问题便如同无数只黑手,贪婪地从她的灵识之中,粗暴攫走相对应的答案。
而到了后来,这就变成一场比任何飓风都要再狂暴一百倍的冲击,足以席卷一切;又像是一个暴徒,猛烈地踹着她的肚子,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倒出来,看个分明。
保存在她灵识之内的一切,都被翻倒出来,从她记事起的种种记忆开始,一起到嵩京城外的种种,包括她成为傀儡这数十年中,浑浑噩噩却依然忠实记录的场景……
千百年的酸甜苦辣一起翻涌上来,又在转眼间被人无情地攫走。那种直接掏空灵魂的空茫与虚弱,让她只来得及出一声本能的呼叫,便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躺在地上,眸光迅地失去了神采。
灵识之火闪了一闪,迅地衰弱下去。
火光熄灭前的一剎那,「轰」的一声巨响,直落在她心底深处。霎时间,她的生命似是又从头来了一遍,无数似熟悉又陌生的情景流水般注入进来,与她的灵识契合如一。
然而,她可以感觉到,在这缓缓流淌的情景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同她一起观看。
看她最痛苦的过往、最不堪的记忆和最隐秘的思绪。
只一转眼的工夫,自己对他,便再无丝毫秘密可言。
她的神智比刚刚清楚一些了,但在某一刻,眼睛却丧失了焦距,眼前的男子的形象涨大又能缩小。等她所有的感官都恢复正常的时候,她现,自己身无寸缕,下面是冰冷的雪地,李珣则压在她身上。
犹记得小时候,在宗门典籍上看到:目迷五色,故袒身而易藏心迹。重衣容而轻于心,取败之道也。
那她现在,又算什么?
**的冲击、千百年的情感洪流、再加上所有隐秘尽付他人的恐惧,三股巨力汇集,齐攻之下,她就像是一只被利箭射穿的大雁,在一声尖鸣之后,猛地坠落到无底深渊中去。
重羽啊……这就是妳最熟悉的感觉吗?
温热的液体自眼角轻轻滑落,擦着她鬓边的丝,滴在雪地,转眼不见了痕迹。
李珣扑倒在阴散人上,精疲力竭,但却忍不住想笑。
成了!
这些日子以来,辛苦思虑的法子果然有效。
自从当日他心念大变之后,他就一直为了弥补以前所露出的种种破绽、弱点而努力。
阴散人这个不确定因素,自然是重点照顾对象。
宗门秘法上当然有控制傀儡的高招,只可惜李珣是借着「天冥化阴珠」而一步登天,火候差得实在太远,最关键的控制傀儡、精进修为的「通心」之法,连想都别想。
无奈之下,他只能琢磨一下「笨功夫」,就像刚才那样,以粗暴的手段,强行攻破阴散人的灵识,撷取其中记忆。
结果很让人满意。
他不但确认了阴散人的「清白」,而且趁其最虚弱的时候,在她心中留下刻痕,便于以后控制,可以说是一个简化版的「通心」之术。从此以后,他可以对阴散人彻底放心了。
只是就长远而言,这不是件好事。尤其对他自己的修为影响更大,甚至有可能使他再无法窥得「驱魂炼魄通心**」的至高层次。
可一个安全无害的阴散人,难道不比这个要强上百倍?
唯一可惜的是,因为手法的过于粗暴,阴散人刚恢复不久的灵识,又受到重创,起码在最近一段时间,是无法派上用场了。
李珣叹了口气,撑起身子。
阴散人怔怔地看着天空,她的**无损,然而心神上的重击,却是比任何伤损都可怕得多。
也许她身内已经恢复了足以移山倒海的力量,但她甚至连动一下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李珣居高临下打量她娇艳动人的身姿,眼中仍像是燃着火,目光所到之处,仍能引起她一阵本能的抽搐。
不过最终李珣还是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穿上衣服,这才命令道:「妳去歇着吧!」
随着这句话,李珣收回了最后一丝压制着她灵识之火的杀气,这让她暂时有了一些力气,吃力地略撑起半边身子,娇艳的身姿自然生成一幅起伏有致的胜景图画。
她昂起头,看着李珣的脸:「想得到墨丝蚶宝等材料,对你而言,并不吃力。而且不只灵灭丝,那只血吻身上的锁魂圆光,说不定也要用到……」
李珣显然没想到她心中还记着这个,怔了一下,才笑道:「我知道了……等妳恢复了以后再说。」
他这话显然有些敷衍了事,阴散人神情一黯,张了张口,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却又卡在喉咙里。
这欲语还休的姿态,显出她的精神确实不济了,正常状态下的阴散人,又怎么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李珣不愿再多说,正要施法将阴散人收回,耳中忽地听到一声低叹:「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吧……主子!」
李珣惊讶地看过去,而在此刻,阴散人却别过脸去,不让李珣看到她此时的神情。
只是,下一刻,她便被捏着下颚强行扭过脸来,她飞快地闭上眼睛,但李珣的眼神打在皮肤上,却是热得烫。
这一刻,她听到李珣平静的声音:「妳的脑子还能这么好用,我就放心了!」
无可违逆的意志突入进来,代她开启了通往仅属于幽玄傀儡的独立空间,将她吸摄进去。
李珣吁出一口长气,不得不说,刚刚做完的事情,以及收集到的信息,实在是很巨量,他必须缓缓,让心中意绪平静下来。
偏在这时,击掌声响起─「啧!厉害,真是厉害!」
李珣偏过头去,正看到水蝶兰笑吟吟站在一个小冰峰的顶部,居高临下,抚掌叫好。李珣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了那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刚刚那一幕,她一定从头看到尾!
「见笑了!」李珣的反应不愠不火,看上去倒像刚刚完成了一件值得称道的画作之类,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
水蝶兰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身体就像没有重量,被寒风一刮,便轻巧地落在他身边。似乎近了些,又特意退了两步,这才点点头,表示满意。
李珣以目光相询。
水蝶兰笑吟吟地道:「我现在明白了,不和你在一块儿,没意思。但和你挨得太近又过于危险,只能这样保持距离了……
话说回来,天底下能这么整治阴重华的,你大概是头一个,谁知道你后面会不会把这手段扬光大?」
「扬在妳身上吗?」
这话李珣当然没说出来。对这种事情他还是要讲究些避讳的,见水蝶兰相当知趣地没有深究,他也一笑岔开话题:「我听阴散人说,妳又去千极关了,那边情况如何?」
「还能有什么情况?都撤回去了,哼,连个催我的信息都没过来……」
「哦?」被她这么一说,李珣倒想起之前没有问清楚的一件事来:「对了,妳还没说,妳是怎么接的这件生意?」
「自然是对方先下单子,询问意向,我确认接手后,那边才表示身分。其实我知道竟然是古音时,也给吓了一跳。」
想到上一次分别时,水蝶兰的理由,李珣顺口问了一句:「上次分手,就是为了办这事的?」
水蝶兰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摇头道:「那是另一件,这是我叛出朱勾宗之后,才接手的。我也是给千机和素怀羽逼得紧了,否则,哪会把这麻烦事儿一口答应下来?」
李珣感觉她话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但还是装作不知,倒饶有兴致地问道:「已经叛宗了,还能接生意吗?」
「谁没有几个单独的生意管道?否则,只从宗门接单子,珍稀的宝贝、法诀,什么时候才能落到自己手里?」
水蝶兰一脸的理所当然,但她很快又沉吟道:「不过这次接这单子还是有些古怪,一开始,古音说由她创造机会,要我伺机而动,在极地附近击杀天芷。
「为此,我还费心思弄了个假身分出来,可就在不夜城确定迁宗之后,她又修改计划,要我到夜摩天去下手……后面就是你看到的了。
「之所以说它古怪,是因为,单子派下来之后,怎么动手,便是杀手的事情,很少有雇主连杀人的时间、地点、方式,都做了规定的。如果这么做了,只能说她所图不仅仅是天芷的性命。哼,当我是傻子吗?」
李珣摸了摸下巴,摇头道:「修改计划?嗯,那恐怕不是主动变化,而是因为天芷的行动,使古音「从善如流」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明明有机会,却宁愿花费代价请外人动手,古音这爱好还真是奇特啊!妳和古音见面时,就没现什么异常?」
水蝶兰应道:「见面?外行人不懂就少丢人现眼!你要知道,在绝大多数时候,雇主和杀手见面可是坏规矩的。我们从头到尾都是通过特定管道交流,从没见过面!」
李珣听得一怔:「没有?那妳怎么知道雇主就真的是古音?也许别人可以托她的名义之类啊。」
「应该不会吧?」水蝶兰有些挠头:「雇主的印信确实是古音的没错,我记得当年和她交易血吻时,她用的就是这个,上面妙化神术极尽精纯,两次的气息质性也吻合……」
她虽是这么说,却也不敢一口否定掉这个可能。
李珣心中立时活络起来:「如果不是古音,这便能引申出一种可能:在古音身边,除了鲲鹏老妖等人,还有一个隐藏着的、给她使绊子的家伙─有意思!」
李珣开始将妙化宗、散修盟会上层的所有人逐一分析,想从中找一个「嫌疑犯」出来。只是,这是一个比较费脑子的举动,想了半天他也没有个结果。
而水蝶兰则提醒他:「天芷好像完功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当然!」
李珣立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最急切想知道的问题卡在喉咙里,他向着水蝶兰点点头,转身要走。
而这时候,他耳朵一颤,一个极低微,但却实实在在的声响,透过尖锐呼啸的暴风雪,不可思议地传入他耳中。
这声音乍一听去,似乎只是几十个音节串在一起,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但若是一个神思敏锐之人静下心来,便能从声音极微小的起伏转折中,品出温润祥和,又灼然生辉的味道来。
「大灌顶光真言?」水蝶兰在一边讶然道:「这是「西极禅宗」哪个大和尚在此?这真言神通从夜摩天外透进来,却差不多遍及夜摩天……呃,老虎和尚?」
七妖之间相互称呼的名号,倒真有不少颇有趣的。
李珣早就想到是哪一个,此时便要纠正一下:「不是和尚,是居士,半成居士!」
水蝶兰显然不管那是「半成」还是「一成」,她只对事情本身感兴趣,这个战力惊人的前妖魔,此时此刻来到夜摩天外,总不是还要没完没了地渡亡魂吧!
李珣和她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天芷上人。
李珣神念在那边一扫,忽地叫了声糟糕,猛地转身,向天芷栖身的冰层赶去了。
水蝶兰却没有立刻跟上,她低下头,看着刚刚李珣和阴散人留下的痕迹─虽然已被风雪遮挡了大半,但还是可以辨认的。
最终,她叹了一口气道:「可怕的家伙!」
李珣当然不知道她在后方的评价,他只花了数息的时间,便赶到天芷栖身的冰层之上。
正要进入,身子忽的一紧,就停在那里,轻声道:「上人可无恙了?」
约一息后,天芷淡淡应了声:「还好!」
果不出他所料,天芷的声音比先前气若游丝的惨状不知好了多久,想必是不动邪心已开始挥作用。
虽然心脉依然脆弱,但六识感觉都已恢复,若是李珣傻傻地冲下去,脸面必然给看得清楚,那可就糟糕极了。
天芷语气平和,听不出从生死在线走一圈回来,有什么变化,她道:「半成居士到了,恐怕其它道友也已不远,我现在必须要和他们会合,以免受到无谓损失。」
李珣就知她会这么说,哈哈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他知道,以后他和天芷的交易,还是会长长久久地进行下去。
他绝不寄望于天芷会像阴散人那样完全为他所用,也不妄求像水蝶兰那般和他「同生共死」,但这种游走在「生命」、「名声」之间的选择,天芷应该会很感兴趣才是。
笑罢,他心念一转,点头道:「也好,大家买卖做成……」
话方说了一半,此时天外忽的响起一声呼哨,那熟悉的波动,让李珣心中一奇。
飞魂敕令?
念头方动,一块非金非木的牌子已从天空中落下,直坠入他手中来。
怎么就卡在这个时候?
不过,这时也不能多想,李珣将敕令往怀中一放,继续道:「如此,就不拦着上人了。当然,在此之前……」
他目光转向已经随后赶来的水蝶兰,笑得非常古怪。
裂帛之声响起,水蝶兰极肉痛地将那本由萧重子辑录、以天蚕丝帛织就的《血神子》残篇递了过去,看着李珣稍一确认之后,干脆利落地撕了一页下来,使力钉在冰层一侧。
「这是心魔精进法的完整法门,虽然我都已经讲给上人,但可能有些细节未臻完善,这篇手稿便给上人参考吧,有缘再会!」
罢,他向水蝶兰做了个手势,二人一起闪退。
而下一刻,冰层碎裂,天芷修长的身影现身出来,在漫天的碎冰中,精确地抓住了那篇残稿,同时,目光四面扫射,只可惜,被遁法天下无双的水蝶兰带着,李珣早就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