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
十二月二十二, 永和宫
“你, 你也敢拿胤禵来威胁我?”
太后怒目圆睁,直指着殿中的人,浑身都在发抖。
苏伟两手交握站在原地,端的是气定神闲, “没有人在拿十四爷威胁您?是您在用十四爷的命做赌注。”
“你胡说!我都是为了胤禵!胤禛在想什么,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是我儿子,我最了解他!”
“您了解他?”
苏大公公突然笑了。
“您了解他什么?”
“您了解他爱吃什么,爱穿什么,平时爱看什么书,习惯什么时辰睡吗?”
德妃有些瞠目, 看着苏伟没有说话。
“您说他是您儿子, 可您几时把自己当做他的母亲了?”
“您以为就凭那一点血缘,就能擅自臆测他的心思?任凭外面一群居心不良之人嚼嚼舌根, 您就认定了他会对付十四爷, 会不顾兄弟情谊?”
“可, 可是畅春园——”
“畅春园发生了什么您亲眼见到了吗?”
苏伟干脆打断了德妃的话, “您是宁肯相信别人的话, 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您是真的认为皇上会弑君夺位?还是认为先帝真的会毫无准备, 任人矫诏?”
德妃一时有些茫然,一手撑在清菊膝盖上,强撑起上半身道, “本宫不能不多想……胤禵是不一样的, 他被朝臣议过储, 如今还领兵在外!”
“没错,十四爷确实是不一样的,”苏公公这点倒是没有反驳,“十四爷不仅有争位的野心,有争位的实力,更有一位一心盼着他继位的额娘!”
德妃猛地抬起头,苏伟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后,您这一颗心偏的可太过了!倘若今天是十四爷继位,您会为了我们主子如此大闹吗?我们主子一样被议过储,甚至还曾代天祭祀三陵,新帝登基,同样容不下他。”
“胤禵他不会的……”德妃垂下眼眸,声音低了许多,“哀家也不会任由他们兄弟相残的……”
“您既然如此想,眼下又是在做什么呢?”
“您是听了外人的挑唆,认定皇上会对十四爷下死手?还是您就是对皇上登基不满,根本就是在找借口泄愤!”
德妃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苏大公公却是没打算就此放过,“不管您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奴才都跟您说一句老实话。您的一番作为,已经在把十四爷往悬崖边上推了!”
“您口口声声怨皇上冷血,怨皇上狠心。可您有没有想过,您之所以还能在宫里横生枝节,还能给皇上屡屡下绊子,正是因为万岁爷还顾念着与您的母子之情,与十四爷的兄弟之情,还顾念着伦理纲纪,孝义礼法!”
“如果,万岁爷哪天真的不顾忌这些了,会是什么后果?”
德妃手上微颤,清菊死死抓住了她。
苏伟又上前了一步,声音放的柔和了一些,“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快三十年了,十四爷也是奴才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两位主子虽然未能一直兄弟相亲,但总有血缘牵绊着。我们主子是关心十四爷的,十四爷心里也是认我们主子这位兄长的。眼下,兴许十四爷会不如意一些,但时间久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太后,您是真的想把这兄弟间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斩断吗?您不怕真有兄弟相残那一天,您却连说一句话的分量都没有了吗?”
永和宫正殿外,李勤之、邱海等人守在台阶下,万岁爷都走了,也不知这位苏公公还留在里面干什么。
他们这永和宫原本该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地方,如今却是闹得鸡飞狗跳,眼瞅着跟冷宫快要差不多了。
李英公公带着人也等在永和宫外,与邱海他们脸对着脸,谁也不理谁。
一盏茶后,苏公公终于走了出来,内殿里沉寂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
“师父,怎么样?”
小英子凑上来,他知道自己师父来永和宫,就怕他缺人手,特地带了侍卫过来。
“太后身边有人跟宫外暗通消息,”苏伟的声音不小,满宫里都听见了。
李勤之和邱海的神色都变了变。
“给咱家查出来,不管是谁,直接扔进慎刑司去!”
“是!”
“还有,”这回苏伟放低了嗓音,只让小英子一人听到,“看紧了太后,让太医也过来守着,别出什么意外。”
“师父放心!”小英子答应的很利落。
苏伟回头瞅了一眼永和宫的殿门,眉眼里鲜少的带了几分嫌恶,“就算真要死,也得给咱家死到宁寿宫去!”
小英子听到了这句,身上打了个寒颤,脸色却一点没变,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养心殿
苏伟回到养心殿时,雍正爷正在东暖阁批奏章。
“午膳用了吗?”
“用了,”雍正爷没抬头,听声音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朕让人给你留了,让张起麟拿去热热。”
“热热就不好吃了,”苏伟跑到圆桌边,挨个打开盖子看了看,“让人添道酸菜锅子吧,我想吃点儿酸的。”
“好,”雍正爷自是没有不允的,“告诉张起麟去给你叫。”
苏大公公又颠儿颠儿地跑到殿外去找张起麟了。
没一会儿,酸菜锅子就送了上来,还配了下锅子的宽面,闻起来就很有食欲。
苏伟净了手,跑到圆桌边坐下,有仰头央着雍正爷道:“你也再陪我吃点儿呗,就算不能动大荤,吃点儿酸菜总没事儿吧,我一个人吃太闷了。”
雍正爷抬起头,对上某人水灵灵的大眼睛,甚是无奈,“好,朕批完这本。”
“一会儿再批!折子又跑不了,酸菜再炖一会儿就烂了!”
苏大公公蛮不讲理,雍正爷惹不起,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朱砂笔。
屋里热乎乎地暖着锅子,酸菜煮面的香气格外开胃。
午膳,雍正爷连半碗饭都没用上,这会儿倒是吃了满满一碗面下去。
殿外,张起麟听着殿内的声音,总算放心了些,转头正看到张保由外面回来。
“怎么?敬事房的事儿交接完了?”
“哪有那么容易?”张保手里拿着一本黑册子,“我有事儿得禀报皇上。”
“等一会儿吧,正吃着饭呢……”
“张公公!”
这边张保还没进去,那边库魁也进了养心门。
“怎么了?”
“永和宫传话来了,”库魁压了压嗓音,“太后娘娘准了明日迁宫,让东西六宫的太妃太嫔们也准备准备,这两日就都迁出去。”
张起麟愣了,张保也有些不敢相信,为着迁宫这事儿,太后可是闹了好几天了。
“听说今天万岁爷去后,苏公公也去了,在永和宫留了好久呢。“库魁道。
“还是苏公公有办法……”二张公公也不得不服。
时至傍晚,养心殿内总算能进人了,雍正爷被迫了吃了两碗面,又被迫吃了点心,最后还陪某人躺了一个时辰。
太后准许迁宫的事儿,雍正爷也知道了,虽然神情上没什么变化,但还是让人去了宁寿宫,看缺什么好及时补上。
东暖阁里屏退了旁人,苏大公公还在后殿睡着,让张起麟守了门,张保这才把手里的黑册子递给了万岁爷。
“皇上,这是先帝时,由顾问行主持的秘密组织,名为暗间。”
雍正爷打开那本黑册子,这是一本名册,首页写了三个大字—“血菩提”。
第一位血菩提,代号为暗,身份包衣佐领,启用时间康熙四年,启用身份顾命大臣鳌拜府后院总管。
中间有一些任务详情,最后用朱砂笔写了一行字,康熙八年,任务尽,亡。
雍正爷的呼吸有些沉重,又继续向后翻了翻,这本册子并不厚,先帝的眼线也绝不止这些人,但这本册子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几乎曾关系着整个大清江山。
越翻到最后,血菩提的启用时间,间隔越长,可以看出,先帝已大权在握,江山趋于稳定。
到了后面几页,雍正爷看到了索额图,看到了明珠,看到了曾经的直郡王,曾经的太子……
薄薄的黑册子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雍正爷却不怎么敢看了。
他在之前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前所有的血菩提最后都是一个亡字,可若真的都死了,张保也不会急着拿来给他。
“万岁爷,”张保轻抿了抿嘴唇,“还有一位血菩提,尚在任务中。”
最后一页纸被翻开。
代号:喜
启用时间:密
启用身份:密
任务:密
巨大的不安感涌上来,雍正爷死死盯着那一页,企图看出些什么来,可除了一个代号,什么都没有。
“顾问行身边还有什么人?都给朕扣押起来!”
“回禀万岁爷,奴才已经都问过了,”张保也知兹事体大,“他们实在是不知道,暗间的事情,从来都是顾问行亲自经手。他们也是跟着顾问行时间长了,才模糊地知道有暗间这么一个组织。”
“皇阿玛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么一个人的,”雍正爷突然有些急躁,“必须给朕查出来!”
“万岁爷,”张保突然想到,“顾问行虽然不在了,但梁九功还在啊。他跟着先帝的时间不比顾问行短。如果,还有一个人能知道内情。也许,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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