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正月初十,雍亲王府
用过午膳, 胤禵就向四阿哥告辞了。
出了正院, 十六阿哥胤禄远远地追了上来, “十四哥!”
“你怎么出来了?”胤禵放慢了脚步,“你不等胤礼、胤衸了?”
“他们两个今晚都不想走了,”胤禄无奈地笑了笑,“我先回宫, 过几日再来接他们。”
胤禵嘴角一扬,“胤衸一向最得皇阿玛宠爱, 乾清宫都能随意出入。倒是到了四哥这儿,像个乖顺的孩子了。”
“唉, 胤衸就是这么个性子,”胤禄偷瞄了胤禵一眼,小心地解释道, “十四哥可别跟胤衸一般见识啊,他没有恶意的。就是之前北巡遇刺的时候, 四哥救了他, 他把四哥当英雄,又崇拜又敬爱的。你平日里说他什么, 他都不往心里去, 就是不能说四哥一点儿不好。上次因为四哥受罚的事儿, 还跟十哥闹了一大通呢。加上, 他跟我十五哥一直闹不愉快, 瞧着十四哥跟四哥是亲兄弟, 就总有些羡慕似的,见到你就忘了平日里的规矩了。”
“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谁和谁是亲兄弟哪用分的那么清啊?”胤禵态度很随和,“我不会跟个十岁的孩子过不去的,更何况我也挺喜欢胤衸的性子的。”
“还是十四哥大度,”胤禄笑笑,十阿哥现在看到胤衸还直翻白眼仁呢。
“对了,皇阿玛有没有说,你们兄弟几个什么时候建府?”十四阿哥想起来问道,“胤衸还太小,可你和十五弟都成亲几年了,也该搬出阿哥所了。”
“皇阿玛还没有这个意思,”胤禄轻叹了口气,随后不在意地道,“可能得等胤礼成亲后吧,我听说皇阿玛有意给胤礼指婚了。”
“胤礼才过十四,怎么着也得明年,”胤禵和胤禄走出了府门,有随从牵了马车过来。
“这样吧,”胤禵回过头道,“当初,你十五哥也在永和宫养过一段时间。如果密嫔娘娘不方便向皇阿玛进言,我让我额娘去说。阿哥所人多地窄,合该早些搬出去,否则等有了子嗣,不是更不方便了吗?”
“可是,不会太麻烦德妃娘娘吗?”胤禄有些受宠若惊,心下却十分欣喜,如果这话真由德妃娘娘去提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见外,”胤禵上了马车,冲胤禄挥挥手,“赶紧回宫去吧,我这两天进宫就和额娘说一声。”
“那就多谢十四哥了,”胤禄冲胤禵拱了拱手,亲自目送胤禵的马车离开。
正院内殿
用完午膳,四阿哥让人送胤礼去客房休息,胤衸不肯走,就赖在四阿哥的软榻上,睡起了午觉。
苏伟悄没声儿地给十八阿哥盖上了毯子,看人睡得熟,还偷偷戳了戳人家鼓囊囊的腮帮子。
“你对爷的兄弟倒是一个比一个好,”四阿哥坐在一边,拿着书看的也不用心,“胤禵、胤祥也就罢了,小十七、小十八跟爷差那么多岁,你也当个小祖宗似的供着。”
“都是跟你亲近的孩子嘛,”苏伟把火盆往稍远的地方挪了挪,“以后这都是你的助力,用谁比用嫡亲的兄弟可靠啊?”
这话一出口,四阿哥就轻哼了一声,苏大公公立马就不高兴了。
“不是我说,你对十四爷就不能再自然点儿,再亲切点儿吗?”
四阿哥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还让爷怎么亲切?今天爷说过一句重话吗?我‘病’了这么久,胤衸都知道想尽办法来看我,再看爷这位亲兄弟呢?”
四阿哥摇着头,垂下眼帘,“你呀,心也别太偏了。胤禵,不是胤祥,更不是胤祚……”
苏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十八阿哥,十八阿哥睡得还很沉,打着小小的呼噜。
“你是以为十四爷不关心你,所以才没有赶着来看你?”
苏大公公搬了个小圆凳来,坐到四阿哥面前,“是,十四爷是有自己的野心,有自己的打算。但你要说他对你完全不关心,那你就太看不透你这个弟弟了。”
四阿哥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苏伟撇撇嘴,“我问你啊,换个方向思考,如果这次是十四阿哥假装生病,故意让十阿哥去给他侍疾。你知道消息后,会急不可耐地赶着去看他吗?”
四阿哥愣了愣,看了苏伟一眼没说话。
苏大公公心累地叹了口气,“不会对不对?因为你明知道他是装的,又不是真的病的起来不了。那你既然都不会去看你的亲弟弟,凭什么要求十四阿哥赶着来看你?再说,十四阿哥这不是来了吗?真要换个位置,你说不定压根不会去。”
“我,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啊?”苏伟直接打断四阿哥的话,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你跟十四阿哥处不来,根本不是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问题……”
苏伟端起四阿哥的茶碗,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脸无奈地道,“是因为你们两个太像了!你不要拿十三阿哥或者六阿哥作比较,他们谁都没有十四阿哥像你。”
四阿哥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嘴一张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
苏大公公放下茶碗,嫌弃地站起身,“一个个都死要面子,犟的跟驴似的,还贼有主意,贼有野心。这六阿哥要是还在,现在肯定也被你们两个愁死了……”
四阿哥被憋得嗓子直冒烟,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苏伟重又坐回榻子上,给十八阿哥掖了掖被角,“今儿十八阿哥碰上十四爷还埋怨他不来看你呢,那口气里满满的气愤和嫉妒。估计,还是因为当初北巡被十五阿哥抛下的事儿,让十八阿哥心里有了芥蒂。其实,你和十四爷就算各有各的目的,但总归没有互相暗算过,十四爷就算和八爷走得近了些,也没有真的正面跟你作对啊。两兄弟嘛,感情再好也有打架的时候。不是我偏心,你是做兄长的,六阿哥都不在了,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你就迁就点儿,包容点儿,别等真伤了感情,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行了,行了,爷知道了,”四阿哥放柔了嗓音,他最看不得苏伟这幅恨不得替他把十年后的心都操了的样子,心里暖的一塌糊涂,“爷下次见到胤禵,就问他冷不冷,饿不饿,身上的衣服暖不暖,住的房子够不够大,行了吧?”
苏伟撇了撇嘴,有些人竟说得话听,等真碰上了,这些话打死他都说不出来!
“对了,不是说十七阿哥要议亲了吗?”
苏伟转头看向四阿哥道,“今儿我看十七阿哥谦和有礼的,跟你也亲近。你也打听打听,看万岁爷是有意哪家姑娘了。”
“改天爷让人去问问贵妃娘娘,”四阿哥轻吐了口气,“胤礼的生母也刚晋了嫔位,亲事不会太差的。不过,爷也想他们几个小的,最好不要和朝中权贵有太多牵扯,免得以后被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党争里。”
正月的雍亲王府着实热闹了一阵,等到了十五前夕,四阿哥便让九阿哥、十阿哥都回了自己府邸,也派人把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送回了宫里。
十五过完,四阿哥收到了富宁安的信,知道四川运到的粮食,现在落到了甘肃巡抚绰奇的手中。
绰奇以边路难行,需要合适的向导为由,一边公然把粮食扣在自己手里,一边企图把亲信安插/进大军中。
富宁安强硬地拒绝了所有人事调遣,绰奇不断上折进京,自说自话,实则在不断拖延,不肯运粮。
张廷玉被连夜召进王府,四阿哥让他帮忙起草奏折,准备弹劾甘肃巡抚绰奇。
张廷玉却有些犹豫,想了想,对异常气愤的四阿哥道,“绰奇此举虽有延误军情之嫌,但现在毕竟还没有开战,富大人手下粮食也暂且够用。更何况,绰奇寻找稳妥向导一事,也是连番向万岁爷禀报了的。王爷如果贸然上奏弹劾,手中又没有绰奇企图插手军事的证据,到时让人反告诬赖事小,要是让万岁爷怀疑,您与边关大将有什么私下勾连,岂不是要坏了大事吗?”
四阿哥也是一时被绰奇等人不顾大局的小人行径,气昏了头,待到张廷玉一说,人才冷静了下来,“可是,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延误下去啊?富宁安是边关守将,如果战事失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他要战前屯粮,是明智之举,怎奈有这些奸佞小人处处使绊子,本王在京里,总要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王爷言之有理,”张廷玉拱了拱手,“微臣以为,王爷不是不能弹劾绰奇,只是需要换一种方法。既能让万岁爷明了富大人此时进退两难的境地,又不会让万岁爷把富大人和王爷联想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