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
十二月十七,四爷府
东花园里, 宝笙扶着大格格来看梅花。
大格格穿了一身鹅黄透粉的百花穿蝶氅衣, 外面罩着纯白的斗篷, 白绒绒的封毛笼在脸下,高贵中透着少女的娇嫩可爱。
“格格,你快看,那片白梅开得多好!”
宝笙指着不远处的梅树, 主仆两人心情都难得的轻松,边走边看, 时不时留下一串笑声。
忽然,一阵磕磕绊绊的读书声从林子里传来。
宝笙连忙拉住茉雅奇要往回走, 茉雅奇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下,仔细听了起来!
“为官必明势也, 上心易变,下意莫, 莫什么?上好之勿?不认识!上言之勿信。官者忌……唉, 怎么这么多不认识的!”
茉雅奇一声轻笑,林子里的人猛地站了起来, 几步走到树后, “没听过人读书啊, 你笑什——”
话噎到一半, 李卫才看清林外的人, 顿时呆立在原地!
宝笙慌忙挡到两人中间, 大声冲李卫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你看什么看?”
茉雅奇侧过身去,李卫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拱手弯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个姑娘家!我就是在这儿看会儿书,我不是坏人!”
“什么姑娘家!”
宝笙瞪了不知轻重的男子一眼,“这是我们王府的大格格!你是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小子!没人带着就敢自己进花园!”
“我,我真不知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李卫也是头一回这么惊惶无措,本来满是鬼点子的脑袋里,现在都是那个女孩儿俏丽的模样。整个人像是快要蒸熟的螃蟹,除了不断道歉,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你,你等着进暗房吧,当我们王府是什么地方?我现在就叫侍卫来……”
“宝笙!”
茉雅奇及时拦住了侍女,微微低着头道,“这位公子应该是阿玛的客人吧,咱们也是无意中撞上的,别为难人家。”
说完,茉雅奇冲李卫轻福了一礼,李卫一揖到地,半天没起来。
茉雅奇又抿唇一笑,轻声道,“天气这么冷,公子要读书怎么不到屋里去啊?”
“啊?”李卫摸了摸后脑勺,下巴死死抵着胸口,生怕再对人家无礼,磕磕巴巴了半天道,“我,我一读书就,就犯困。实在没办法了,出来读,冻着点儿,还能清醒些。”
这话一说完,茉雅奇忙用手绢捂住嘴,连宝笙都忍不住笑了。
李卫立刻又慌了手脚,直在心里暗骂自己,什么时候说实话不好?这个时候怎么不知道给人家留点儿好印象?!
“好了,大格格,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宝笙还是怕茉雅奇受影响,忙扶着茉雅奇往回走。
茉雅奇走了几步,忽又按住宝笙的手,侧了侧身,面对一树寒梅,温言朗诵道,“为官必明势也。上心易变,下意莫执。上好之勿驳,上言之勿信。官者忌孤,智者忌名,忠者忌直。察微而趋之,无患焉;知大而顺之,无凶焉。”
李卫一时征愣,茉雅奇轻轻一笑,“公子刚读过的书!”
“啊?!”李卫反应过来,慌忙冲茉雅奇拱手一揖,“多谢格格教导!”
茉雅奇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扶着宝笙的手臂缓步离开了。
留下被蒸熟的李郎中,一个人痴痴地在雪地里站了良久。
十二月二十,早朝后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起从日精门出来,正碰上迎面而来的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胤誐走在八阿哥身后,看到四阿哥就冷冷一哼,把脸别到一旁。
胤禟瞪了他一眼,偷着拽了拽他的袖子。
八阿哥冲四阿哥轻低了低头道,“这几日总是碰不上四哥,听说四哥常在六部走动?”
“边关尚有战事,又临近年尾,本王也是为皇阿玛分忧,”四阿哥看起来并不想跟胤禩几个交谈,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前走。
“四哥留步,”八阿哥赶到四哥身后,“前些日子,户部出了件笑话,四哥也应当知晓了吧?”
四阿哥悠然转身,轻蔑而锐利的眼神在胤誐脸上刮过,“某王嬴余吗?现在差不多是整个朝廷的笑话了吧!”
“你——”胤誐又想上前,被胤禟一把拉住。
胤禟走到四阿哥跟前,拱了拱手道,“四哥是知道胤誐的,一贯做事不长脑子,户部那个郎中也是小题大做。胤誐把库平银算好份例,已经送回户部了,还请四哥手下留情,饶他一次。”
“诶!”八阿哥拦了胤禟一把,“你这么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四哥要想告老十的状,怎么也不会拖到今天。毕竟事关皇家颜面,就是皇阿玛,大概也不希望这种事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
四阿哥轻飘飘地看向八阿哥,嘴角一侧勾起,“你这擅自揣摩人心的毛病,估计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是谁告诉你,我没跟皇阿玛说过的?”
八阿哥一时征愣,胤誐脸色一白,几步窜到四阿哥身前!
胤祥慌忙挡到两人中间,“十哥,你想干什么?”
四阿哥神情淡然,一步未退。
八阿哥冷声呵斥道,“胤誐,注意点儿,这里是皇宫!”
胤誐满脸愤怒,对着四阿哥瞪了半天眼睛,最后还是被胤禟拉了回去!
四阿哥一声冷笑,又瞥了胤誐一眼道,“若不是皇阿玛在为边关战事操心,你当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不想被皇阿玛责怪,以后就别竟做那些给皇家丢人现眼的事!”
胤誐的脸一时憋得通红,但好歹四阿哥是确实没有跟皇阿玛说,九阿哥胤禟冲四阿哥拱了拱手。
四阿哥冷哼一声,扫了胤禩一眼,直接转头走了。
“我迟早要让他好看!”胤誐捏紧了拳头,冲四阿哥的背影狠狠晃了晃!
入夜,
苏伟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枕边却空荡荡的。
四阿哥独自坐在书房里,桌子上放着准噶尔的行军图。
苏伟捧着被子走过来时,四阿哥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苏伟瞅了一眼那张行军图,撇了撇嘴,把棉被盖到四阿哥身上。
四阿哥眼珠动了动,缓慢睁开眼,“你拿个这么重的被子往爷身上盖,是怕爷醒不过来吗?”
“就是要让你醒过来,”苏大公公借坡下驴,“要睡去床上睡嘛,这地图又跑不了,明天再看呗!”
“明天爷还要去吏部一趟,皇阿玛要找人去山西买马,需要个合适的人选,”四阿哥喘了口气,坐起身,捏了捏眉心,“爷也就晚上有空闲,能安静下来想一想了。”
“现在不是休战吗?”
苏伟又往桌子上抻了抻脑袋,“边关都冰天雪地的了,又打不起来,你现在看什么行军图啊?”
“爷看的不是战时行军图,”四阿哥敲了敲那张图纸,“爷就是奇怪准噶尔突然进攻哈密的理由。”
“理由?之前不是说因为喀尔喀擒其阿尔泰打牲一人,杀一人,准噶尔的贸易商队又被哈密人阻截,这才想屠戮哈密报复的吗?”苏伟不解道。
四阿哥轻声一笑,摇了摇头,“策妄阿拉布坦可不是个只凭一时气愤,冲动做事的人。说他为了一点私仇,突然跟大清开战,我怎么都不能相信。”
“那皇上不是也信了吗?”苏伟拄着下巴趴到桌子上。
“皇阿玛与准噶尔打了一辈子,在他眼里,策妄阿拉布坦如今就跟噶尔丹一样,狼子野心,觊觎大清的大好河山!所以,这个理由也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出师之名罢了,是不是真实的都不重要,”四阿哥道。
“那很正常啊,”苏伟想了想,“我也觉得就是想跟大清打架了呗,寻个理由好出兵,要不容易丧失军心啊。”
“可是,”四阿哥在行军图上点了点,“为什么要打哈密呢?”
“哎呀,”苏大公公不耐烦地挠挠额头,“都大半夜的了,睡觉吧!你白天就忙得不行,晚上又不休息,你想跟那些老朝官一样,用脑袋炒菜吗?”
四阿哥一脸奇异地抬起头,“用脑袋炒菜?什么意思啊?”
苏伟抿了抿嘴角,突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四阿哥的额头,“晚上不睡觉,头皮会出油啊。你看那些老朝官,帽子一拿,头上油亮亮的,太阳要是大点儿,不就可以直接炒菜了吗?”
四阿哥脸一黑,伸手在苏伟腰上狠狠一掐。
苏伟尖叫一声,大笑着跑向卧房,“你不好好睡觉,回头半月头就变成圆月头啦!到时候,别怪我嫌弃你!”
四阿哥一路跟上去,两人一顿折腾,从地上折腾到床上。帐子一放,挡住一室春宵!
年关临近,苏大财东各处算账,忙的要死。
偏雍亲王异常没眼力见儿,非拉着苏大财东陪他上朝!
上了马车,苏伟还气呼呼的,“先拿了我五千两银子,现在又不让我去理账,敢情你不用挣钱!”
“苏大公公,你好歹也是个本王的贴身内监,一连半个月都不陪本王出去一次,你觉得合适吗?”四阿哥斜靠在车壁上,两眼悠闲地眯着。
“你又不是没有人陪!”苏伟踢了四阿哥靴子一脚,“要不你把那五千两还我,我天天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
“早寻思什么去了?”四阿哥两手一揣,眼睛一闭,“银子都花光了,想要也没有了!”
马车突然原地一震,吓了压车的张起麟一跳,车夫还笑呵呵地安慰他,“苏公公一来,连马都欢实了。”
张公公无语凝噎……
马车走出长街,绕到皇城脚下,周围的马车渐渐多了起来。
大部分见到雍亲王府的马车都自动避开,车夫也赶得随性!
不想,意外突发,一辆异常朴素的青盖皂帷马车在退后时,突然一顿!
拉车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扬起马蹄,一声长嘶,飞快地冲向了四阿哥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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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的两万字差得还有些远,先给大家来个双更,我再努力,鞠躬。。。
另外,娃娃改名啦,以后不叫四眼娃娃了,新的名字是一渡清河!
取自岳飞的《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娃娃的专栏就叫清河洛啦,小苏子也在做新封面啦,这两天就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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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从茉雅奇刚出生被小苏子救,写到现在,她竟然快嫁人了,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要被猪啃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