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心里虽然牵记着冯天笑,但乡里的村干部选举工作已经铺开,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宁城,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下来。
按照乡里的统一布置,在村委会海选前,各村先要进行党支部的换届选举,王鹏作为石泉村的包村干部和乡党委委员、党政办干事韩亚芬,一起负责石泉村党支部的换届工作。周一一大早,王鹏就与韩亚芬骑着自行车去石泉村,打算召开党员会议,安排换届工作。
前一个周六下午,洪向南在换届动员大会后,把韩亚芬叫到他的办公室,对石泉村的村党支部选举是定了基调的。总体意思上,与乡党委对石泉村现在的党支部并不满意、尤其是对支书邱明发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有一定的看法不无关系,将韩亚芬叫去另行嘱咐无非是让她发挥乡党委委员的作用,把控好全局,不要在选举的时候出乱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论是乡党委还是洪向南个人,对石泉村还是有些忌惮的,尤其王鹏这个热血青年又参与其中,洪向南生怕事情会向着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小王,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工作,待会开会的时候,你就在一旁听听,多观察,多思考,具体的工作我来布置就行了。”韩亚芬一边骑着车,一边嘱咐王鹏,她说话的时候头是微低着的,声音在风里飘过来,王鹏觉得似乎缺了点自信的味道,与话里的内容很不搭调的感觉,但他还是礼貌地应了。
石泉村一共有21名党员,邱明发提前一个星期就通知了开会的时间,可最后王鹏与韩亚芬还是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人给等齐了,来得最晚的不是别人,正是现任村主任田张贵。
自从知道乡里要搞村干部海选,田张贵就气得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着,总觉得这场海选是冲着他田张贵来的。石泉村虽不是什么富裕的乡村,但坐在这个村长的位置上,可以得到的便利是只多不少。虽说长风制药被王鹏搅得要搬走,每年稳到手的那点以环保处罚得来的钱从此打了水漂,可他家还有一个沙石场,那可是一个天然金矿。如果他要真被从村长位置上刷下来,那这个沙石场马上就会被承包给别人,家里的摇钱树呼拉拉就会倒掉,这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既然村长的位置不牢靠,田张贵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村支书的位置上,反正党管干部是不变法则,做成了村支书还怕新上任的村长敢抢自家的金饭碗?
王鹏与韩亚芬、邱明发坐在台上,看着满脸褶子的田张贵踩着一双塑料凉鞋走进了权当会议室的村小教室,旁若无人地在最前面一排位置的中间坐了下来,然后向身后扫视了一圈才向着邱明发道:“老邱,人齐了,开会吧。”那架势,仿佛他就是这里的老大,他到了,会就能开了。
邱明发右手握拳抵在嘴上咳了两声,“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我们开党支部换届工作会议,下面请乡党委韩委员作换届动员报告。”说完,他带头啪啪啪地鼓掌,下面除田张贵外的其他党员都很热烈地响应。
王鹏对邱明发的印象并不好,主要还是缘于长风制药污染一事,他始终觉得邱明发作为村支书,在这件事上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当韩亚芬说到乡里希望石泉的党员响应国家的干部政策,在党支部的换届选举上也要注重年轻化、知识化时,他打内心里表示赞同。
等韩亚芬讲完,邱明发竟坐在韩亚芬身边木木地没有反应,倒是台下的田张贵反而带头鼓起掌来,王鹏这才想到,田张贵人是看上去老相一点,实际也才四十出头,正是男人的黄金期,也难怪他与邱明发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
也不等邱明发说话,田张贵就站起来扫了王鹏和韩亚芬一眼说:“两位乡领导,我以前在部队当过兵,也得到过部队的嘉奖,因为表现优异在部队入了党。回乡以后,又承蒙村民们的信任当了村长,现在想着继续为村里多做一点贡献,要与老支书邱明发比一比,竞选一下这个村支书!昨晚,我已经一家家拜访过在座的各位党员,与他们交流了思想,他们也都很支持我。”他说到这里转身大声问身后其他的党员,“你们说是不是啊?”
会场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出声,田张贵本就黝黑的脸越发阴沉下来,黑漆漆的小眼睛里射出精光,“MLGB,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要是敢调排(注释1)我,看我哪哈(注释2)收作(注释3)你们!”
韩亚芬虽说是乡党委委员,可平时很少下基层,再加上历来没碰到过田张贵这样嚣张的人,她一时也没了主意,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王鹏瞟过去,全然忘了自己在路上关照王鹏不要说话、多看多想这一茬。
王鹏也是才参加工作,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虽然不怕田张贵,但心里也在打着小鼓。不过,有一点王鹏是知道的,如果他和韩亚芬在这个时候都不说话,无疑就是助长了田张贵的气焰,会让这个人更加肆无忌惮。可是,究竟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控制住场面呢?王鹏瞅了韩亚芬左手边的邱明发一眼,忽然想起上周来村里作海选宣传时,与村里几名党员谈起党支部换届一事,当时就有人说起田张贵作为村长竟然已经一年都没有参加过支部会议了,这种人简直就不应该留在党组织内部。
心念电转间,王鹏已经不急不缓地开口:“田村长,如果我说得没错,你应该已经有一年没有参加村里的支部会议了吧?”王鹏目光锐利地扫了田张贵一眼,“按照章程,村支部早应该开支部会议讨论给你退党处分了,更不用说你有没有资格参与竞选!既然,村支部之前没有开这个会议,我们今天的议题也不是这个事情,那就暂时搁到一边不提,但你刚才的言行是不妥当的,作为一名得过部队嘉奖的党员、石泉村的现任村长,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威胁其他党员同志?希望你注意影响,否则,韩委员和我会建议改变今天的会议议题!”
田张贵被王鹏说得哑口无言,惺惺地坐了下来,眼神阴鹫地盯着王鹏,恨不得能立刻从他身上啄块肉下来。
韩亚芬刚刚松了口气,想让邱明发继续接下来的会议议程,窗外却突然伸进来一个满是黄毛的脑袋,流里流气地说:“台上坐的那个什么乡干部是党员吗?”
邱明发朝那个黄毛瞪了一眼道:“你什么人啊,我们这里开会,你捣什么乱?!”
王鹏在这个人开口的时候就一眼认出,是当初金军来石泉取样时,田张贵叫来的一群黄毛中的纹身男。他正想着怎么应对,就见田张贵又站了起来,“不错,王二毛不是党员,就算他是乡干部,也没资格参加党员会议!”
韩亚芬这时已经镇定下来,朝田张贵挥挥手说:“田村长,请你坐下来!我来明确一个事情,王鹏同志已经向乡党委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是乡党委积极培养的预备党员,乡里的党员会议他也是可以列席参加的,何况我们今天的会议?他作为石泉村的包村干部,又是乡里指派的这次石泉村换届工作的监督人员,他的资格不容怀疑!”
田张贵接连挫败,虽心有不甘却不便再发作,只好坐下来听邱明发说具体的第一次支部选举会议的时间与地点,又确定了支部选举时的唱票人、记票人和监票人,然后宣布散会。
邱明发才一说散会,田张贵就站起来把桌子一撞,凳子一踹,趿拉着鞋子了当先走了出去,窗外晃动着的几个人头也随之一起消失。
第一次支部选举会议的时间就定在第二天的下午一点。王鹏和韩亚芬提前半小时赶到村小的礼堂,与邱明发、田菊花等人一起做准备工作,却看到礼堂外早站满了一批十七八岁的黄毛小子,为首的还是那个纹身男。
纹身男在王鹏手里吃过亏,所以见王鹏死死盯着自己,心里还是有几分着慌,一忽儿就别转头看着其他地方,佯装没有留意到王鹏。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韩亚芬宣布了选举注意事项,老一届的村支部委员将选票发到了每个党员手中。
选举过程是分两步进行的,先以差额选举的办法在所有党员中进行预选,产生支部候选人名单,然后才进行正式选举。这也算是曲柳乡顺应村干部海选,对村支部选举进行的一个小小改革,改变过去乡党委提名指定候选人让党员进行选举的方式,使所有党员都有机会进入村党支部,更使所有党员真正享受了一把党内民主生活,体现了自己的的选举意志。
礼堂里静悄悄的,王鹏站在台前将目光扫向整个会场,几乎所有党员都在唰唰地填着选票,唯独依旧坐在前排的田张贵不时地用凶狠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人,并不时地朝窗外的黄毛们呶着嘴巴。田张贵的这种神情让王鹏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意识到今天的选举恐怕不会太平,田张贵一旦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很可能会挑起事端。
注释:
1、调排——方言,作弄的意思。
2、哪哈——方言,怎样的意思。
3、收作——方言,收拾的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