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沁亚脸一下涨得通红,喃喃地说:“每次局里请吃饭,总是会找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作陪,我来实习的这段时间已经被叫去很多次了。”
王鹏沉默了一会儿说:“饭桌上说的事,未必能当真,听过算过吧。”
张沁亚咕哝着说:“要真当不得真,怎么前些天橡胶厂的金厂长还来特地请张局吃饭说这事呢?”
王鹏轻咳了一下,“呵呵,看来你饭倒没少跟着吃啊!”
张沁亚撅着嘴说:“我才不稀罕呢!看着平时在办公室一本正经的领导,一到饭桌上,什么荤的黄的都能说出来,见了女孩子两眼就放光,吃这种饭,我情愿在宿舍泡方便面吃!”
王鹏与姜朝平尴尬地对视一眼,小姑娘说的情况确实有,并有逐步蔓延的趋势,对于张沁亚这种刚出校门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引导。
次日一早,余晓丰向王鹏汇报完工作,王鹏并没有像平常一般让余晓丰去忙自己的工作,而是沉默了很久,才扬一下手让余晓丰坐下说话。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起过,财政局想让县办厂建办公楼?”王鹏在余晓丰坐下后说。
余晓丰点点头说:“是的,但后来不了了之了。”
“有时间的话,再去了解一下。”王鹏说。
余晓丰愣了愣,但立刻点头说:“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再向您汇报。”
王鹏这才笑了笑,又道:“多看多听多了解就好。”
“明白。”余晓丰说着站了起来,“王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王鹏点点头,但随即又说:“你帮我把土管局的刘长山找来,我有事找他。”
余晓丰离开后一个小时,刘长山就到了。
刘长山三十八岁,梧桐本地人。
王鹏最初分配到曲柳工作时,刘长山还只是土管地籍科的一名普通办事员,俩人因为毛衫城的土地征用等事,接触频繁,也算谈得来。
王鹏到曲柳当镇长时,刘长山也已升任地籍科科长,俩人不但因为曲柳的快速开发,交往更加深入,尤其在王鹏提出土地集约利用以后,曲柳进行土地整理,提高土地利用率所取得的成绩,也为当时的梧桐县土管局,尤其是给后期作为副局长的刘长山,在系统内部带来的了不少的荣誉,刘长山对王鹏一直心存感激。
王鹏也不与刘长山兜圈子,直接问他:“我听说橡胶厂在找你批地?”
刘长山立即点头,“唐县长批的条子,说是要支持县办企业,让我想办法给他们弄一块划拨土地建办公楼。”
“这个事情跟规划上有没有碰过头?”王鹏问。
刘长山苦笑一下说:“王县,你不问这事我也不好说,事实上,我跟沈县提过这个事,按调整后的整体规划,像橡胶厂这样的污染企业是要放到工业区的,但是他们执意要在城关镇批块地,口口声声说这是县里同意的。”
“沈县的意见是?”王鹏问。
刘长山叹了一下,“他说实在不行的话,厂区放在工业区,办公楼放在城关镇。”
王鹏暗骂沈哲胡闹,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想法是不错,但不利于企业经营管理,橡胶厂整顿后一直没有扭亏增盈,这个时候分两个地方进行建设,会雪上加霜啊。”
“可不是嘛!”刘长山说,“问题是,不但他们自己坚持,唐县也打了几次电话要我抓紧办这个事情,我推说要和建设局开会讨论规划调整,但耿桦没等开会就把规划同意的意见拿出来了。”
王鹏看了看刘长山,笑问:“看来你是顶不住了?”
刘长山沉吟了一阵说:“王县,我不能说自己有多坚持原则,但这个事如果我不顶住,以后出了问题,责任也是我来扛,所以……”他自嘲地笑笑说,“就是不知道我提出来以后,县里有多少领导会支持啊?!”
刘长山这样说,王鹏就确定刘长山也是知道橡胶厂要批地的真正目的,但是沈哲出了分开建设的主意,就让这件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了许多,刘长山是很难从规划的角度去反对的,尤其城建局已经出具了规划选址意见书,而沈哲作为分管工业、城建的副县长,有县长唐其风的支持,似乎谁都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如果王鹏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但明知其中有猫腻却不加以阻止,王鹏觉得自己会良心不安,是对橡胶厂那么多职工不负责任,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但是,要管却没有那么容易。
“王县,要不,你向年书记汇报一下这个事情?”刘长山试探着问。
王鹏摇摇头,“如果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现在向年书记汇报,只会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不妥。”
刘长山一下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那怎么办?这事靠拖是没用的,而且我也已经拖了很久了,估计也快拖不下去了。唐县昨天打电话的口气已经相当不好!”
刘长山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王县,要不我找个理由让县里发个文同意橡胶厂易地建厂,这文要是真发下来,以后真要有什么变化,我们也都好交差,再处理起来也会容易些。现在,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刘长山对王鹏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就一定要管,但这种事情不好管,所以尽管了解,他还是想劝一下。
王鹏的脸色果然严肃不少,“这是拿国家财产当儿戏,拿工人的利益当儿戏!”他挥了挥手说,“让我再好好想想,你能拖尽量拖吧,想出办法我就找你。”
“那我先走了?”刘长山不无担忧地说,“王县,别怪我多嘴,你最近步子跨得太大,容易招人忌!有些事情,该牺牲的还是要牺牲,否则,就算做了,也没人会记你的好,甚至会成为你的不是。”
刘长山的话,王鹏能懂,但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只是,刘长山并没有给王鹏考虑的时间,他直接去找了年柏杨。
就像刘长山一开始并没有告诉王鹏这件事一样,王鹏在没有想出办法前不愿意告诉年柏杨,就是怕年柏杨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但是,刘长山对王鹏的估计是准确的,王鹏知道这件事就会坚持想要阻止,王鹏对年柏杨的估计却产生了偏差。
刘长山委婉地向年柏杨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没有明确讲橡胶厂批地的最终目的是给财政局建办公楼,但大致意思还是表达了出来。
年柏杨只稍作思考就批评刘长山不该越级汇报,这是县政府的工作范围,既然唐县长和沈副县长都有了明确的指示,城建局也出具了规划选址意见书,土管局除非现在手里没有用地指标,否则就该按程序工作。
刘长山回到土管局后,虽然还是按兵不动,但在橡胶厂厂长金旭飞再次找他时,他便要求金旭飞打份报告给县里,只要县里的主管领导签字,他就把地给金旭飞。
唐其风与沈哲分别打电话给刘长山,都是大光其火,刘长山嘿嘿应着,但就是不松口,使得唐、沈二人最后不得不在金旭飞的报告上签了字。
刘长山拿到报告后,特地又给年柏杨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拿到了唐、沈二人签过字的报告,如果书记没什么意见,这事他就办了。
年柏杨只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金旭飞前脚拿走土管局的批复,刘长山后脚就请王鹏吃饭。
刚去市里开了两天会回来的王鹏,在梧桐小酌听到刘长山把批复的事一说,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老半天放不下来。
“王县,我不管你心里怎么骂我,这事我只能这么做了。”刘长山说,“你心里怎么想我也知道,就是怕你真跳出来去阻止,我才自作主张跟年书记汇报了这事,然后把事情办了。”
王鹏知道刘长山是想保护自己,对于这一点,他是感激的,但一想到橡胶厂那一屁股的债,就算是划拨的土地,也未必有付得起土地款,更不要说帮财政局把楼造起来了。
刘长山像是知道王鹏想什么,一个人自言自语:“其实,土地款是可以先欠着的,到时候转让给财政局,直接由财政局付了这钱就是了……”
王鹏摇摇手说:“不要再说了,我觉得心里堵得慌!”
刘长山叹口气道:“王县,职务上你是比我高,但我痴长你十几岁,不是我托大,官场这一套,多少也比你看得更多一些。有些事啊,你真得想开一些,过刚易折,这样的妥协是必须的。”
当晚回到家,王鹏一个人想了很久。
刘长山所言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从年柏杨对这件事的态度,王鹏意识到,有的时候,目的达不成时,真的得多走几步、甚至是十步、百步。
既然事已至此,王鹏知道自己这件事情上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按常理,财政局建办公楼的申请是在常委会上否决过的,就算橡胶厂将来转让用地,王鹏作为分管财政的副县长,财政局还是要找他汇报此事,并获得批准后才能真正走到那一步。
但他太清楚,既然唐其风要架空他,张佑炳与他又一向有嫌隙,很可能张佑炳最后会跳过他直接找唐其风批准此事。
关键是年柏杨的态度是王鹏一直没有估计到的,与支持他搞拆违、清理直管公房不同,年柏杨在处理财政局建办公楼一事上,王鹏这时才发现,从一开始年柏杨就不是直接了当的反对。
经此一事,王鹏忽然发现,自己在唐其风到任后,走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上,似乎成了只能进,不能守的角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