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等着小虎头,就是为了找到鲁提辖,然后,带着儿子去拜祭鹏举的坟茔。至少,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但是,现在!
秦尚城盯着她,现在,就不用了么?
飞将军的阴影,在心底扩大,他忽然那么急切,比她还急切,一定要看到这个人,到底是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的声音十分勉强,十分软弱:“这么小的孩子……我是担心文龙……还有文龙,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对不起陆大人夫妇……”
仅仅是因为这样?
“反正是顺路,让小虎头他们去拜祭一下……”
她慌慌张张的:“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心里几乎要呐喊出来:“是不用,还是你认为他还没死?”
他没死,当然就用不着拜祭!
此时此刻,拜祭,在她心底已经成了一个不祥的字眼。
一团火焰,几乎要喷薄出来。
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影,仅仅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她就完全失控了,行事,说话,都失去了分寸,对儿子们,也可以那么冷酷。
想让他们上路的时候,什么危险都不怕!要撵他们回去,也不管不顾。
这算什么?
他淡淡道:“可是,两个孩子都不愿意回去!”
“这由不得他们!”
“丫头,你到底怎么了?”
她莫名其妙:“我哪有怎么?难道战场上,带着孩子,是很容易的事情?他们本来就该回去。早前,是我决策错误,现在就该纠正过来。小虎头那么小,只会跟我们添乱。”
“文龙并没跟我们添乱,他在任何将领的帐下,都算得数一数二的猛将了!”
她也提高了声音:“可是,再厉害又如何?他还是一个孩子!我不想让孩子受到任何伤害!他只是长得快,他今年还不到16岁……”
十六岁,在那个年代,早已可以结婚生子了。可是,在母亲的心底,哪怕六十岁,孩子就还是孩子!
秦大王彻底无语了,半晌,才说:“既然你担心他们受不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我……”她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你的身子最是不好,比他们还坏,你为什么不回去休养着?这样东奔西跑的干什么?”
“我……”
“就算是要找鲁提辖的消息,我也派了人出去!难道你怕我找到了消息,会隐瞒着你?”
她后退一步,眼里露出惶恐的神色。
不,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他却进逼一步,“郎中多次劝诫,说你必须静养,可是,你不管不顾,整天亡命奔波,你不是信不过我是什么?你怕我隐瞒鲁提辖的下落?我有什么必要隐瞒?”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我不是!”
“好,如果你不是,你就马上带着孩子们回岛上。你知道,只有你回去,他们才肯跟你一起回去。现在,外面都是冰天雪地,你的身子也不好,正该回去休养着。走,马上就走,我亲自送你们回去,到了岸边,有人接应,我再回来,也来得及……”
花溶又气又急:“你说什么?”
秦大王也提高了声音:“我说这些,难道你认为没有道理?”
“孩子们离开是因为有危险,我怎么会回去?他们再说也帮不了忙,尤其是小虎头,只会成为负累,大家还要顾着他……”
“你就不是负累么?你那个身子,再有什么伤病,比小虎头还更加累赘……你也知道是战争,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里呆着,你跑出来干什么?”
她后退一步,紧紧闭着嘴巴,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自己是累赘!
是他的累赘!!
本是愤怒的,却不知该怎么发火,身子靠在墙壁上,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自己本来也的确是累赘,这样的身子,这样的风雪天,非要在外挣扎。
秦大王,他娶妻,无非是要个安稳的日子,结束那种刀头舔血的生涯,再有几个亲生的儿子,女儿……平心而论,他这样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给不了呢?
秦大王一阵气血上涌,但见她靠在墙壁上,长睫毛垂下去,完全阖住了眼帘,肩膀微微地抽动。这个女人,身子已经单薄得如一片羽毛了。
可她偏偏还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铁人。
这样的冰天雪地,铁打的男人都受不了,她却不管不顾要追上去,也不管人家飞将军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否会反感,就要追上去。
她又考虑过自己的感受么?
只为了心底的一个渺茫的幻想,便会不惜一切代价。
自己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女人?
再是包容,再是宽厚,哪个男人又受得了?
自己是娶老婆,不是娶个小祖宗回来供奉着,然后三天两头地任她折腾。折腾自己不够,甚至,丈夫,儿子,都一起!
他愤怒得简直难以言喻。
花溶靠在墙上,许久也没有说话,空气忽然变得那么安静。四周,只有风雪的声音。这还是二人第一次爆发这样激烈的争吵。以至于,她根本就无法应对。
她缓缓地站直身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径直地,就走出去。
秦大王见她如此,哪里还硬得起心肠?也罢,这一辈子,自己也不曾违逆过这个女人,总是依着她,顺着她,她要干嘛就干嘛!
这是命里的魔星,现在已经是自己患难与共的妻子,又还能怎样呢!
他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罢了,罢了,你要去,就去吧。我陪着你就是了!”
她扭着身子,不看他的眼睛,可是,眼睛那么酸涩。
“丫头……”他放柔了声音,“雪这么大,飞将军等估计也走不了多远。派出去接洽的人自然会回来。我们不如以逸待劳。再说,他真要想跟我们合作,迟早是会来找我们的。现在,我们不管不顾的追上去,岂不是让人为难?而且,他有什么意图,我们还不清楚……”
她闷闷地:“我觉得,飞将军是故意躲着我们,每次都不跟我们碰面。就算他救了小虎头,我们也该感谢他。”
秦大王强笑道:“大恩不言谢,像他这样的人,救了个孩子,难道还指望你拿着金银上门拜谢他?反正他这么大的行动,不怕他不叫我们参与合作,到时,我们竭尽全力,放手一搏,跟他共击赵德基,不就行了?”
这完全在理。
可是,花溶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直觉里,应该追上去,马上追上飞将军,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然后,一切的一切,才好定夺!
皇宫。
这是一次紧急的午朝。赵德基自我标榜勤政戮力,早朝的确一直很坚持,但是,午朝,他这些年来,几乎能免则免。这一次,却扛不住了。
是军部紧急送来的公文。
“启奏陛下,金军已经陈兵辽东边境,粗步估计,有约莫5万大军……”
“金军已经陈兵两河边境,粗步估计,有约莫1万大军……”
“启奏陛下,川陕边境,也有金军和原来西夏的残余,不停骚扰……”
……
大臣们每上一封奏折,赵德基的眼皮就要多跳动一下!
全是边关告急的战报。
“陛下,海盗秦大王的军队已经开始登陆,由马苏一部率领,已经占据了红鸭港镇的全部领域……”
“陛下,那支飞将军的队伍,千里奔袭,又抢劫了我南方军的一处粮草……”
赵德基再也忍不住了,大肆咆哮:“废物……你们这些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朝廷养你们,有何用处?废物,废物……”
他手一伸,将案几上的奏折,一股脑儿地扫在地上,站起来,狠命地咆哮。
台下,众臣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宋军和金军作战,自来败多胜少,常常是望风披靡。现在逃到江南,金军畏惧江南酷暑,每次深入都是败仗,但是,这正是数九隆冬,金军虎视眈眈,马上要挥鞭南下,显然是要趁着天气之便。
靖康大难的阴影,还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一个个听闻金军再次卷土重来,简直先吓掉了一半的魂魄。
而且,跟靖康大难时,还有很大不同,当时,宋国境内没有太大股的割据势力。还算得上上下一心。可是,现在倒好,秦大王,飞将军……短时间内,从太行山杀向江南腹地,如此内外夹击,如一把匕首,插入了宋国的核心。
赵德基咆哮道:“飞将军,秦大王,这两个逆贼,肯定跟金军有勾结,图谋不轨……”
一个大臣小心翼翼道:“莫非秦大王想做第二个石敬瑭?”
“休想!要做儿皇帝,他也休想!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刘豫的下场?刘豫甘心做金狗的傀儡,又做了几年?最后,还不是被全家灭绝……”
众臣更加不敢答话了。
这时,赵德基见到一个大臣畏畏缩缩,手里拿着一本奏折,却不敢呈上来。
他大怒:“这是什么?快拿上来。”
大臣不敢不从,但是,依旧没有勇气把奏折递上去。
赵德基怒道:“上奏折!”
侍奉的太监几乎是走过去,从大臣手里拖过了这封奏折。
赵德基接过一看,顿时,眼角几乎歪斜,一股血要喷出来。上面,竟然是指斥他的滔天罪行!说他阳痿不举,现在秘密养藏了两个金人弟弟,妄图传位给金人弟弟,颠覆大宋的江山,真正做金人的乌龟儿皇帝!
难怪那个大臣根本不敢上奏。
赵德基双手抬起,哗啦啦地就将奏折撕扯得粉碎,咬牙切齿地:“这是哪里来的?”
“这……”
“快说……”
“回陛下,这是六部转来的……在城内外,这样的告贴很多……几乎很多重臣都收到了这个妖言惑众……当然,陛下,这是敌人的无耻谰言,是反间计……他们竟敢污蔑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