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问任何关于女儿的话,也不提为何女儿不一起来,直奔主题:“秦大王,你来得正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探知,在大漠外有一支新崛起的西域力量,正在逐步扩展,蚕食我们的领地,再不动手,只怕他们坐大……”
这片广袤的不毛之地,原本无主,都是辽国的残余以及其他残余势力在此活动。但近年,西夏外的势力逐渐渗透,他们无法向如日中天的大金渗透,目光自然投向这片广袤的土地。这是耶律大用崛起的第一道障碍,必然要除之而后快。
秦大王不假思索:“打!”
“打!”
耶律大用一挥袍袖站起来,这一瞬间的神情,真有点君临天下的感觉。秦大王心里暗惊,这个老鬼,若不是因为那幅可怕的尊容,只怕他早就掀起腥风血雨了。
秦大王第一次随他登上检阅台。
这是一支不足两万人的军队。由刘武和耶律隆续合作,分左右二军,二军又分九阵,按照昔日辽人最擅长的骑射,借鉴了大金的拐子马阵营,以便于在广阔的草原和大漠作战时冲锋陷阵。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耶律大用长袖一挥,身子如一只硕大的蝙蝠。秦大王面不改色:“没想到,老子一来,就遇到一场大战,有趣,有趣极了。”
“真正有趣的还在后面,秦大王,你的水军,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哦?你要拿下临安了?”
“秦大王,你可不要小瞧,你们有个大将霍去病曾说:铁甲三千可吞吴……”
“好,老子就等着你的铁甲三千乱临安,老子也好做个太上皇。”
暮色降临。
耶律大用无声无息地下了瞭望台,身子没入石屋,开始他必须的修炼。秦大王独自站在上面,看台上的方筒里松油的墨痕。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自然不知道这样的诗句,但置身其间,放眼望去,招展的旗帜,士兵有序地进入营房,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沙地,心中不由得便萧瑟起来。
那该死的丫头,这是到了哪里?
台下,是刘武的声音:“大王,大王……”
瞭望台是耶律大用的禁地,他不敢上去,只能叫秦大王下去。
秦大王几步下去,刘武恭敬一礼:“大王,你怎么来了?”
他爽朗大笑:“刘武,你比在老子身边成气候了。”
“多谢大王栽培。”
刘武想起和花溶的那次见面,也不知该不该提起,环顾四周,这是耶律大用的地盘,既然秦大王没问,他便也不提。
营地账房,烈酒熊熊。
秦大王坐在一张十分粗糙的木椅上,举起酒囊喝了半袋。刘武发现秦大王的贴身侍卫只见安志刚,不见刘志勇。他平素和刘志勇颇有私交,就问:“刘志勇呢?”
秦大王若无其事:“他另有任务。”
刘武也不再多问,和安志刚打过招呼,他见秦大王古怪的眼神,有点好奇。殊不知,秦大王对耶律大用身边的人,一直怀着戒心,生怕他们被耶律大用下了什么蛊。他注意看刘武的眼神,见他眼神集中,四肢有序,微微松一口气,哑然失笑,心想,耶律大用要重用刘武,岂会下蛊迷惑于他?一个能征善战的将领,绝对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健康的体魄,一旦蛊惑沾身,人就废了。
可是,终究还是不放心,忽然拉过刘武的手,摸在他的左臂一处穴位,刘武吃一惊,立刻便明白他的此举,待手一获得自由,立刻压低声音:“多谢大王。”
秦大王哈哈一笑,但语调也很轻,说的是一种特快的方言:“你要处处留心。”
“属下理会得。”
“刘武,这股残余势力属于何方?”
“是原来党项的,由一位赫连大将军率领,已经数次在大漠里纵横掠夺,曾经夺去我们的五千头牛羊……”
秦大王注意听着,不时提问,事无巨细。
一大盘牛肉端上来,秦大王拿起一块就吃,刘武问:“大王,你真要亲自参战?”
“刘武,你忘了老子是陆军出身的?当年在大阉臣童贯麾下虽然从未打过什么像样的大仗,但老子一路上都在研究以前辽和宋西夏的战役和地形图,而且想必那股势力也强悍不到哪里去。老虎不发威,耶律老鬼以为老子是病猫……”他曾经经历多次战役,但大规模的还是海上对金兀术一战,中途被金兀术围困,狼狈不堪,幸得岳鹏举用兵如神,反败为胜。再之后,目睹岳鹏举大规模的洞庭水战,并无大规模死伤,便将杨么军瓦解,他口虽不说,却佩服得紧。水战是弱项,岳鹏举尚且如此;大规模的路上作战,朱仙镇一役,想不想就知道当时金兀术会多少狼狈了。
他心里暗道:“死丫头把个岳鹏举奉为天人,老子就不信,老子就一无是处。”
“刘武,立即召军中将领商议。”
“是。”
十几名主力将领进来,刘武和耶律隆续分坐左右列位,秦大王居中据案,割鹿刀在手,一刀劈在面前的桌子上:“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子今日便是跟你们商议与赫连之战……”
众人虽然不明白这位突然杀出来的大汉究竟是谁,但见他威武雄壮,一刀下去,厚厚的花岗岩竟然整齐地裂去一角。在座诸人,不由得互相对视,露出惊讶之色。
刘武立刻拱手:“但听大王吩咐。”
众人被震慑,加之军中将领是以刘武智谋第一,耶律隆续待要犹豫,却见那花岗岩的一角,只得一起拱手:“但听大王吩咐。”
秦大王按着佩刀,站起来,虎躯沉稳:“这些日子,我也做了一番思虑,你们看看……”
这些人都是耶律大用网罗的昔日部署,虽无著名战将,杰出人士,可是,里面也有几个相当精明,头脑灵活之人,见了这番部属,方知秦大王竟然早已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更是暗暗心惊。
三更,前锋列阵,三千兵马旌旗猎猎。
耶律大用站在瞭望台上,只见秦大王骑在战马上,举着那把须臾不离的割鹿大刀,须发皆张,神采奕奕,声如洪钟:“诸位,拿下赫连的人头,老子与你们痛饮。”
“杀杀杀”三声震天,队伍开拔。
耶律大用又是兴奋又是担忧,这还是成军来的首战,关乎大运和士气的兴衰,如果胜了,则是一鼓作气;如果败了,打击可想而知。他只肯派出三千兵马,秦大王也不多争,现在,他又暗暗忍不住后悔,打算再增加两千,增加胜算,可是,待要追去,想起秦大王的行事风格,便又强行忍住。
黄沙漫卷,一队彪悍的党项军队如土拨鼠,从地下窜出来,锋利的大刀直砍马腿。
刘武挥旗,大喝一声:“杀……”
阵型整齐的拐子马阵营如大象压境,马腿上链的是细细的铁链,一排大刀挥出,侧翼,耶律隆续的步兵冲出来,两翼作战,党项族的士兵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法,慌乱之中,仓皇败退。
士兵取得第一回合的胜利,士气大振,大声呐喊:“杀杀杀……”
秦大王亲自举了令旗:“追击。”
大漠深处。
一队彪悍的骑兵杀出,为首之人戴着金色的头盔,背负弓箭,腰悬长刀,手里挥舞一支金雀焊枪,逢人就砍,正是赫连大将军。前面的先锋一百人,竟然死得七七八八。
刘武大惊,亲自提刀去战,可是,不到十回合,赫连抽空觑了个缺漏,一枪挑在刘武肩头,刘武闷哼一声,跌落马背,赫连一枪下去,正要结果他的性命,却被一柄大刀生生架住。他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迫来,秦大王哈哈大笑:“你就是什么劳什子将军?给老子纳命来……”
赫连忽遇强敌,却丝毫不乱,手一松,长枪挑起,秦大王一刀砍下,火花四溅,赫连虎口发麻,长枪掉在地上。
数名侍卫抢上来,赫连催马就跑。秦大王也不追赶,赫连跑出一段距离,忽然停下:“这位好汉是何人?”
“老子秦大王,你就是甚么赫连大将军?”
“正是在下。”
“赫连,你听好了,这大漠无边无际,老子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若再敢来骚扰,定叫你等有去无回。”
赫连不答,扬鞭就跑。
黄沙再次慢起,耶律隆续很是得意,立刻就要再追,秦大王厉喝一声:“停下。”
他大为不满:“为什么不追?正是好时机。”
秦大王看一眼茫茫的沙漠,已经进入腹心地带了,再追下去,难免粮水断绝。他一瞪眼,也不解释:“撤。”
耶律隆续敢怒不敢言,看一眼那把刚刚逞威的割鹿刀,也只得服从,回去指挥撤退。刘武已经被两名侍卫扶起,他左肩受伤,却不严重,急忙跪下:“多谢大王救命之恩……”
秦大王手一抬,将他拉起:“你还跟老子客气。”
刘武笑起来,看看有条不紊清理战场的军队,喜形于色:“大王,这还是属下参与的第一场大战,没想到竟然逐退了赫连部族。”
秦大王若有所思,点点头。
篝火燃起,耶律大用站在瞭望台上,喜不自禁。侍卫陆续跑上来:
“禀报主公,我军逐退赫连大军……”
“禀报主公,杀敌987人,缴获战马150匹,能继续用的有500匹,其余的杀死做军粮……”
“禀报主公,我军伤亡了18人……”
耶律大用站起来,又坐下去,捏紧的拳头又松开,睥睨天下的第一步,虽然胜利规模不大,可是,自己太需要这一场胜利了。他激动得跪在瞭望台上,双手合十,看着上苍:“大辽的列祖列宗在上,请护佑我从此踏上复国的胜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