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收礼都是一门学问。拿收礼来说吧,有些礼物需要当面拆, 拆了以后再露出一脸惊喜, 好叫送礼人高兴高兴, 但在更多的时候, 当面拆礼物总显得过于急切,于是多数的礼物都不适合当面拆。
像沈怡跟着边静玉一起上门拜访这种情况,他们送的礼物就不适合当面拆了。
鲁家舅舅特意推了生意在家里候着,等两个小辈上门时, 亲自把他们领去了大书房。他还不知道沈怡送了他一堆兼具故事性和趣味性的“八卦”呢!大书房是鲁舅舅招待贵客的地方, 按说沈怡和边静玉这两个小辈是不够资格的,但鲁舅舅从来都不把边静玉当小孩来糊弄, 如此倒也显出了他的重视。
若是边静玉独自上门, 鲁舅舅怕是早就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胳膊, 好看看他的身条抽得如何了。但他这回带着沈怡一起,鲁舅舅就做出了一副见多识广的大皇商该有的稳重样子来,很是淡定。
不知道边静玉喜欢脑补这一点是随了谁, 但他喜欢在人前艹人设这一点绝对是随了鲁舅舅。
鲁舅舅是个微胖的中年人。这会儿的人对于外貌有一种偏执的追求。虽说鲁舅舅和安平伯差不多年纪,但安平伯是伯爷,他就该保持瘦长的身材才符合审美, 鲁舅舅作为商人就必须要胖胖的才好。
值得一提的是,边静玉那样子是时下最流行的书生长相。
微胖的鲁舅舅笑起来很有些弥勒佛的味道,和气才能生财嘛,他在大多数时候脾气都很好。
边静玉直接说了自己和沈怡在船上的构想,提出了“晒盐”这一说。若是别的有生活经验的大人们听到边静玉这样说, 怕是要觉得少年人太过异想天开了。但鲁家舅舅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很有创新精神的人。他刚刚执掌家业时,鲁氏族里的老人们总觉得他在胡闹,还想好好地劝诫他一番。结果他越是“胡闹”,鲁家的家业越大,整个鲁家的地位也很稳当,渐渐就没有人来他面前说些“为他好”的话了。
再有一个,边静玉有多信任沈怡,鲁家舅舅其实就有多信任边静玉。不说边静玉提出的晒盐之法很有理有据,哪怕他真是在胡闹,鲁舅舅也只会想,有他看着,大外甥再胡闹也能有分寸,不会胡闹到界线外头去,这不是挺好的嘛!他辛辛苦苦这些年,不就是为了给小辈们创造能“胡闹”的环境吗?
鲁舅舅郑重地接过沈怡一手整理出的“晒盐计划书”,慢慢翻看了起来。
计划书里先着重写了他们的实验记录,然后依据实验记录提出了他们设想中的晒盐的具体方法。当然,现在没有人知道,像这样晒盐,在产量和成本上能不能过关,因此沈怡也提出了,若鲁家舅舅要安排老手来具体验证晒盐之法,可以从哪几个方面依次来试验,又可以从哪几个方面来改进等等。
只翻看了这一部分,鲁舅舅脸上的表情就更认真了。
计划书里的第二部分则用数据分析了现在的盐市,写了各个盐场的优劣等等。这些信息是边静玉和沈怡从各地方志里翻出来的,还有一些则是他们南行一路上的观察所得。不过,盐相当于是国家的一块基石,他们能得到的信息其实非常有限,除非能够翻阅朝廷在这方面的记录,否则他们总结的这部分解说总有些苍白无力。好在鲁家舅舅是做生意的老手,很有大局观,竟被他看出了不少东西来。
鲁舅舅放下计划书,用力拍了两下,连赞了三声好。
“这事我心里有数了。”鲁舅舅的视线依次从边静玉和沈怡的身上划过,脸上有欣慰的表情,“崇海湾的那个渔场很大,沿着海岸线开辟出一片晒盐田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生意人做事有生意人的规矩。这里头利益巨大,若事成当如何分配利益?这些事都应该是提前说好的。”
沈怡忙说:“不不不,这本就是我们的异想天开,能被鲁老爷看上已是它的荣幸了,岂能……”
“你这人说话不爽快!”鲁舅舅笑着打趣了沈怡一句,便看向了边静玉,“你来说!”
边静玉想了想,说:“若这事能成,待上报了朝廷,皇上肯定会有赏赐。舅舅不如把朝安街上那间日进斗金的银楼送给我们吧。”这铺子可值钱了,但如果事情真成了,鲁舅舅说不定会以皇商这种为权贵们看不起的身份名垂千古,用晒盐法晒出来的盐说不定会被称呼为鲁盐,一间铺子又算得了什么!
沈怡被边静玉的“狮子嘴大张口”吓了好大一跳。朝安街是京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了。那街上的铺子是千金不换的。他忙偷偷地扯了扯边静玉衣角,让边静玉不要提出让鲁家舅舅如此为难的报酬来。
偏鲁舅舅眼尖,又看到了沈怡的动作,在心里觉得沈怡这人太过实诚,嘴上只说:“好!若事情成了,就是送你们万金商行的干股都使得!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事不成,今年给你的零用就减了。”
鲁舅舅每年都要给边静玉好几千两银子的零用!边静玉现在还是书生,吃穿都是安平伯府公中出的银子,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的钱,自然都存了起来。就是今年没有零用了,也对边静玉没什么影响。
沈怡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事情没成,他肯定是没脸收报酬的。
正事商量完了,边静玉眼珠子一转,说:“舅舅,怡弟可有心了。他头次拜访您,心里紧张,一直缠着我打探您的喜好。我就说您喜欢八卦。他这几日都瞒着我在悄悄准备呢!他对我都没这么上心。”
在边静玉心里,沈怡一直都是个办事靠谱的人,所以他很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鲁舅舅心里一叹。
他身为边静玉的舅舅,肯定是偏向大外甥的。外甥女婿再好,他都能挑出一两点不足来,更何况沈怡还有个明显的缺点——他是个男的!如果沈怡只是边静玉的好友,鲁舅舅肯定觉得边静玉得是三生有幸才能有这样一位人品能力皆过关的好友。但沈怡是边静玉未过门的“媳妇”,哪怕边静玉日后能纳妾,他此生也不可能拥有嫡子了,鲁舅舅总觉得心里非常遗憾。更何况,照着现在的样子看,边静玉愿不愿意纳妾都不好说,那他以后不就没有亲生孩子了吗?鲁舅舅这心里啊,真是拔凉拔凉的啊!
鲁舅舅就不明白了,明明之前妹妹说过边家和沈家会退亲的,怎么这两个小子还是看对眼了呢?
不过,当着沈怡的面,鲁舅舅肯定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他再不满意又能如何?他大外甥都已经陷进去了!鲁舅舅只好抛开沈怡的性别,努力找他的优点。貌美,是个优点!实诚,是个优点!真诚,是个优点!进退有度,是个优点!有想法有能力,是个优点!家世不错父母开明,是个优点!作为清流出生,但看在边静玉的面上,对他这个做商人的舅舅好像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是个优点……
现在又多了个优点,沈怡分明是已经拿鲁家人当正经亲戚来处了啊!
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沈怡看重边静玉了!他对边静玉的这份心确实是没法说了!
鲁家舅舅看向了沈怡,越发和蔼可亲地说:“哦?莫非你也对五行八卦感兴趣?”
仿佛晴天一道霹雳,正好劈中了沈怡。他眨了眨眼睛,心里涌出了无数的想法,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啥,鲁舅舅你说的是啥?你说的都是啥?你到底在说啥?沈怡的cpu温度过高,直接死机了。
鲁舅舅见沈怡这样的反应,茫然地看向边静玉,用眼神询问道:“他怎么了?难道我说错话了?”
边静玉也茫然啊!他想了想,强行挽尊道:“怕是……怕是入定了?”
道教文化里有入定一说。鲁舅舅既然喜欢研究易经八卦,对于道教文化自然非常了解。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沈怡这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的样子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入定的意思。他心道,没想到沈二小小年纪竟是一个如此有修道天赋的人,说入定就入定了,怕不是元始天尊身边的侍童转世吧?
沈怡一激灵清醒了过来,也强行挽尊,道:“方才有些走神了……舅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好嘛,他本来一直都喊鲁老爷,此番受到惊吓,不自觉就叫了舅舅。鲁家舅舅可是连改口费都没给呢!
鲁舅舅抽了抽嘴角。
沈怡一心要把自己送的礼物圆回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说:“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个人姓福。福公在探案这事上很有一手,不过他没参加科考、无缘官场,因此都是自己单干。某一日,有地发生了凶杀案,福公手里没有线索,就备了一把铜钱雇小乞儿为他打探消息……”
小乞儿是很有用的!
京城是天子脚下,并没有那么多乞丐出现。但没有乞丐,沈怡有几十个送餐员啊!
送餐员也是很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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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您快看我真诚的双眼,您看到我送礼的诚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姓+公是一种敬称。福公=福尔摩斯。人家姓福尔摩斯,明明是福尔摩斯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