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有时就容易想得太多。西奥多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因此他起先想多了, 以为窗台上的骨头是来自于某些人的挑衅, 至于某些人究竟是哪些人, 他们为什么挑衅他, 西奥多暂时还没想出来,只觉得这事肯定和深渊领主脱不开关系。脑补了很多东西后,西奥多才注意到骨头上别着一张卡片。
“谨以此礼献给眼光卓绝的雪莱先生。”卡片上如此写道。署名是汤姆。
西奥多沉默良久,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反正从这一天起, 西奥多都是避着汤姆走路的, 因为他不知道见到汤姆后该说些什么。如果不按照社交礼仪夸汤姆一遍,他怕汤姆会不高兴, 而这会让西奥多于心不忍;如果又按照社交礼仪夸汤姆一遍, 他怕汤姆太高兴, 他可不想再收一堆骨头了!
过了些天,欢欣之城中开始流传着一件怪事。说是,城边那些村镇里出现了一个偷骨贼, 专偷狗狗们的磨牙骨,也不知道他偷这么多骨头有什么用,就是那些狗狗们太可怜了。等这件事传到西奥多耳朵里时, 时间又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西奥多猛然想起了他收到的礼物骨头上的那些犬类的齿痕……
西奥多发现了真相。
西奥多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尽管骨头并不是西奥多偷的,但他还是觉得莫名的羞耻,并且还有一丝丝心虚,哪怕这是不可能的, 他依然担心会被别人发现被偷来的骨头都在他那里,生怕那些被偷了骨头的狗会追着他狂哮……
为了掩饰这种羞耻和心虚,西奥多越发面瘫了。
晨曦大陆上的政治体系是非常落后的。这里不像古代华国,早在春秋战国时就提出了各种纵横捭阖的策略,创造了三十六计等等。魔法的存在不仅限制了科技的发展,还压制了人们的思想。拥有复杂心计的人永远是少数,且这些人对于沈怡和边静玉来说都是不够看的。沈怡很快就知道了真神派和泛爱派联手对付奥古斯塔斯的事,甚至都知道泛爱派拿出来的那样威力巨大的魔法武器名叫加德了。
只不过,他们暂时还不知道那个诅咒具体是怎样的。
沈怡和奥古斯塔斯说起了这个,道:“爸爸,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西奥多旁听,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边静玉注意到了西奥多的表现,却没有出言打扰他,只是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渐渐地,沈怡和奥古斯塔斯的目光也落在了西奥多的身上。等西奥多回过神,他差点被大家的目光吓了一大跳。
西奥多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我觉得加德这个名字很熟悉。”
“你想起了什么?”沈怡问。
西奥多点点头说:“我在丁尼森·莱斯利的日记中见过这个名字。”
在西奥多的预知梦里,他对真神派无比厌恶,身为这个教派的圣子却一心要推翻这个教派。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收集了很多资料。通过教廷的内部记载,西奥多知道了泛爱派和真理派的起源都和真神派有关。他那时非常佩服这两派的创始人,因为他们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反抗真神派了。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西奥多着重收集他们的资料,想要从他们的行为中得到启迪。
不过,历史典籍毕竟是人为记载的,很多关键性的东西都没有被记录下来。
这次半精灵去参加联盟赛,意外发现了圣兰法的亡灵,他们才终于把那位探子教皇的故事补齐,彻底弄清楚了泛爱派成立前前后后的事情和诸多内幕。但他们对真理派是如何成立的依然所知不多。
他们只知道,丁尼森·莱斯利是真理派的创始人,他原本是真神派的见习圣子,非常尊敬当时的圣子大人,并且把圣子西奥多·雷特视若亲父。后来圣子雷特非常离奇地失踪了,莱斯利就叛逃了。
莱斯利死后,不少遗物辗转落在了真神派手里,其中就有一本日记。但真神派断定这本日记的价值不高。因为,除了最后一篇日记是在圣子雷特失踪那天写的,莱斯利说他在雷特身上发现了一个能导致他信仰坍塌的大秘密,之前的日记记录的都是莱斯利在真神教中的日常生活,根本没什么大用。
“……我也只是匆匆读过一遍。在莱斯利的日记中有过这方面的描述。”西奥多一边回忆一边说,眼神无意识地朝深渊恶魔飘去,“如果我没有记错,加德应该是一样魔器,上面有纷争女神赋予的力量。”
魔器和圣器其实是一样的概念,只不过是黑暗属性的神明在信仰之战中一败涂地了,于是信奉光明神的人们就把和黑暗神明有关的东西统统都称之为“魔”了。要知道,在信仰之战前,那时所有的种族全都生活在地面上,根本没有“恶魔”这种称呼。那时,魅魔自然也不是魅魔,他们被人称之为“约兰”。
老魅魔总是自称为“约兰”,这说明他从一开始就野心勃勃,试图回到地面、恢复先祖荣光。
西奥多继续说:“在信仰之战的战场上,人类缴获了好几样魔器,等到信仰之战结束,这些魔器大都由真神派保管,被锁在密室中。莱斯利作为见习圣子时,深受雷特圣子的喜爱,雷特圣子曾带他去过密室,领着他参观过魔器。雷特圣子教导莱斯利,要坚定信仰,不要被这些黑暗属性的力量侵蚀。”
当莱斯利把雷特圣子的谆谆教导写进日记里时,他那时的信仰是多么坚定啊,他无时不刻不在憧憬日后成为圣子后就全身心侍奉光明神的生活,哪里知道自己的命运竟是在几年后叛逃出真神派呢?
“既然加德起先藏在真神派的密室中,后来为什么又成泛爱派的东西了?”沈怡问。
西奥多说:“我记得,那本日记上还有别人的批注,应该是真神派的某一些人加的,他们在得到日记后肯定先一字一句地研究过一遍了。有个批注是在加德这个名字下划了一道线,旁边加了备注说,加德早就遗失了,是在雷特圣子掌管密室钥匙时不见的。所以,他们都怀疑是雷特圣子监守自盗了。”
“嘿嘿,他们教廷的人真是虚伪。圣子竟然偷走了魔器,谁知道他用这个魔器做了什么坏事呢?莱斯利就是发现雷特圣子用魔器害人才觉得信仰坍塌了的吧?”好多骨头从床底钻了出来,拼成了汤姆。
“汤姆,你怎么在这里?”边静玉问。他其实早就感知到了汤姆,知道汤姆在床底下睡着了。
为什么骷髅也要睡觉?
谁知道呢,反正汤姆是要睡觉的。
“回禀弗莱先生,我一直在这里。我在打扫床底卫生。”汤姆饶有兴致地跑到西奥多面前,追问道,“雪莱先生,你说我的猜测对不对?那个雷特圣子肯定是用魔器做坏事了!教廷的人最是道貌岸然了。”
西奥多谨慎地说:“真神派的密室藏在神殿地下,那里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在真神派的发展初期,教皇和圣子拥有同样的权柄,不像现在圣子只具有一些象征意义却没有任何实际的权柄。雷特圣子肯定有密室的钥匙,他确实有机会偷走加德。但是,当时的教皇或在他之后的圣子也有机会这么做。”
汤姆咯咯咯地笑,两排牙齿互相磕着,说:“反正我总觉得西奥多·雷特不是好人。我讨厌西奥多这个名字。”随意抱怨了两句,汤姆又看向西奥多说:“哦,这不包括你,你是我唯一喜欢的西奥多。”
“……我很荣幸。”西奥多又不自觉摆出了面瘫的样子。
汤姆走到西奥多身边坐下了,送过骨头后,他已经把西奥多当好朋友了。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柜子里被迫藏着那么多骨头,西奥多不仅没有感激之心,反而很想欺负一下汤姆,于是他拆了汤姆的台,说:“我觉得雷特圣子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的品性值得肯定。从莱斯利的经历来看,他虽然叛逃出了真神派,却对雷特圣子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尊重。如果雷特是个小人,他绝对不会如此尊重他。”
大家臆想了一圈历史上的人物,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加德”上。
“如果你们对这样东西感兴趣,我可以把它弄到手。”奥古斯塔斯懒洋洋地说。
“爸爸,我们确实要把它弄到手,这是解开你身上诅咒的关键!”
“怎么说也是一样魔器呢,那本来就是属于恶魔的东西。”边静玉也说。
西奥多的脑子转得飞快,说:“我这里有一些黑料,是关于真神派中某一位主教的,他还算有势力。你们可以派人去和这位主教联络,用这个把柄威胁他……”这些黑料当然都是从预知梦中得来的了。
讨论完了正事,见汤姆有些沉默,边静玉笑着说:“我前几天在精灵典籍中找到了一个魔法,可以帮你检测到你现存于世的血脉亲人。”不过边静玉对这个魔法并不是很有信心。原因很简单,这个魔法能检验到汤姆所有的后代。哪怕汤姆生前只有一个孩子,孩子结婚后生出来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的孩子……经过几百上千年,谁知道发展出多少人口了!也许魔法一施,发现汤姆的子孙已经遍布晨曦大陆了。这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再说,边静玉还担心一点,万一汤姆生前是个光棍、没有孩子怎么办?
汤姆回神,说:“总觉得加德这个名字也很熟悉呢。”
边静玉和沈怡立刻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汤姆曾经说丁尼森·莱斯利的名字很熟悉,又觉得西奥多·雷特这个名字很难听,对真神派有厌恶感,认为真神派都是一帮道貌岸然的坏东西。他现在又觉得加德这个名字很耳熟……汤姆不会是和莱斯利同时代的人物吧?也许他生前曾遭遇过真神派的迫害?
这些疑问暂且放到一边,边静玉对着汤姆使用了精灵魔法。
结果相当不错。显然汤姆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因此魔法显示他只有一个后代。
这个后代是西奥多·雪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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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西奥多是自己的后代后,汤姆立刻父爱爆棚。
说父爱其实不太对,因为西奥多不是汤姆的儿子,而是他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西奥多已经跟不上世界的变化了。他茫然地回到了房间,却一脸懵逼地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经历了一番改造。舒适柔软的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骨床,也就是用各种各样的骨头拼出来的床。
汤姆兴奋地说:“这是我的珍藏,你喜欢吗?介意爸……咳,介意我陪你一起睡嘛,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