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西奥多与恶魔同行了二十年, 直到迎来最终的胜利, 直到迎来最后的死亡。因为他与恶魔之间有契约的保护, 他不可能出卖恶魔, 所以恶魔在他面前没有刻意遮掩本性,该是什么样的性格就是什么样的性格。西奥多很了解恶魔。也因此,他非常坚定地认为,傻爸爸绝不可能是深渊领主。
但尽管如此, 因为傻爸爸和深渊领主有着同一张脸, 西奥多也不是很想看到他。
这种情况该如何形容呢……就好像一位中学女学生,明明暗恋着班上的学渣, 但因为种种误会, 班上传起了她和学霸的绯闻, 不论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只要她和学霸说话,大家就会起哄。于是, 这位女学生明明清楚自己和学霸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她还是会心虚,以后会刻意避着学霸走路。
西奥多就是如此。他觉得傻爸爸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见到那张脸,心里还是会觉得尴尬。
于是,西奥多决定绕着这对父子走。
西奥多现在住在一家旅店里。房间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比如,卫生间里那个抽水马桶就是西奥多从未见过的。卫生间里还有加热魔法阵,可用于加热洗澡水。西奥多倒是见过这样的魔法阵, 做过预知梦的他甚至还知道这种魔法阵怎么画。但是,连平民住的大通间都有魔法阵,是不是太奢侈了?
要知道,不管是什么魔法阵,想要启动都需要魔晶作为能量。从平民那里收来的房费完全不够付魔晶的钱!可西奥多不信这家店愿意赔本做生意。所以,只可能是这个加热魔法阵的耗能被降低了。
是谁改良了魔法阵?
这肯定是一位大师,但为什么梦里没有此人的出现?
西奥多又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本该往领主府递交拜帖,不管雪莱家族如何没落,他身上到底还有一个爵位,而爵位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但是西奥多忽然就有些犹豫了。他决定再偷偷观察几天。
说起来,虽然西奥多在梦里见到了半精灵,但其实两个人的交情并不深。
那时,半精灵因为国内突然爆发的战乱急急忙忙地逃离了故土,却在半路上被仆从和他认定的朋友背叛,连黑面包都吃不上,只能吃最便宜的豆子磨成的豆渣糊糊。西奥多自觉不是一个好人,却也知道半精灵能力太差、但样貌太盛,他根本无法保护自己。于是西奥多就把半精灵要到了自己身边。
西奥多那时已经是圣子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觉给半精灵提供了一个庇佑之所后,他就没有特别关注过半精灵。他只是偶尔听仆从们说起,半精灵很不好相处,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不是西奥多看不起半精灵,但在他亲身体验过欢欣之城的与众不同后,他并不觉得欢欣之城会是梦里那位半精灵建造起来的。如果半精灵真和他梦中的那位半精灵一样,那位半精灵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即便他同样做过预知梦也不行。预知梦只能让人窥探到未来,并不能彻彻底底地改变一个人。
所以,难道是预知梦错了吗?不,梦里的一切预示了这个世界本该会有的命理线。
但半精灵ooc了,于是西奥多梦到的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西奥多想不明白。但好在他很幸运。因为,继在街上遇到恶魔后,他又在街上遇到了半精灵。边静玉拉着沈怡一块儿逛街。沈怡作为恶魔,尽管伪装得很好,就算出现在主教面前,主教都瞧不出他真正的来历,但他的伪装没法瞒过云雾森林的保护魔法阵。因此,边静玉不能邀请沈怡去精灵之森做客。两人的约会地点只好定在了欢欣之城内。即便是老夫老夫了,也是需要约会的,这是夫夫情趣。
西奥多能认出半精灵来,是因为他有一双尖耳朵。
欢欣之城中经常会有精灵出没。次数多了,人们渐渐就习惯了,虽然他们现在还照样会为精灵的外貌所吸引,但却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进行疯狂地围观了。西奥多忍不住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半精灵。
等等,他梦里的半精灵是长这样的吗?
西奥多皱着眉头回忆。
他忽然意识到,他只知道预知梦里的半精灵长相极好——这是理所当然的,精灵的血脉不可能丑陋——但他却回忆不起来半精灵的长相了。现实生活中的半精灵的长相取代了梦中那一团模糊的脸。
沈怡和边静玉手拉手地走在街上。
在人们的认知里,男人和男人手拉手好像有点辣眼睛,但十来岁的男孩和十来岁的男孩手拉手就好多了。如果是十来岁的美少年与十来岁的美少年,那不仅不辣眼睛,整个画面还美好得像一幅画。
边静玉稍微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有老黄瓜刷绿漆之嫌。
沈怡却拉着边静玉的手不放,整个人显得非常淡定。他当然淡定了,论制造狗粮,他是专业的。他的服务非常到位,不仅制造了狗粮,还亲自给人喂到嘴里去了,喂了一勺不够,非得喂撑了才好。
夫夫俩一边发狗粮,不对,一边逛街,一边聊天。
他们用的是汉语。
“你们暗夜之声有没有想过要和游吟诗人公会合作?他们的消息非常灵通。我觉得他们能胜任宣传工作。”边静玉问。恶魔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的人口太少了,在仅有的那些人口中,能顺利通过封印出现在地面上的恶魔就更少了。仅有的这些恶魔当演员都不够,剩下的事情最好都分出去让别人来做。
“好处怎么给?我对他们不了解。”沈怡反问道。暗夜之声是一个组织,游吟诗人公会也是一个组织,两个组织之间的合作绝不会像弗莱先生的头条大礼包那么简单,只需要给副会长送点酒就好了。
边静玉想了想,说:“你们需要制造明星,游吟诗人公会也需要。正好你们培养的是演员,游吟诗人公会培养的是歌手,二者不冲突。你可以请他们来唱主题曲、片尾曲、插曲等等。这样一来,他们哪怕是为了推自己的人,都不会在宣传上不下功夫了。对了,你们还可以在收入上让出一部分利益。”
恶魔不差钱,成立剧团也不为了赚钱。但游吟诗人公会却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公会中的成员那么多,上上下下都是嗷嗷待哺的嘴。他们贩卖消息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因此,金钱肯定能打动他们。
夫夫俩在一个卖小工艺品的店门口停下了脚步。小工艺品店对面是一家卖衣服的店。
西奥多还在偷偷地观察半精灵,又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不礼貌,只好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半精灵发现。他躲进了对面的衣服店,假装拿着一顶帽子欣赏,其实注意力都放在对面店里的半精灵身上。
沈怡拿起一枚胸针,放在边静玉的左胸比划,想要看看效果如何。
边静玉继续说:“而且,游吟诗人公会和很多贵族交好。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贵族们的消遣就那么多,游吟诗人中有很多都是贵族们的座上宾。他们擅长甜言蜜语,慢慢就积累了很多人脉。
很多贵族都有合作愉快的游吟诗人为他们写赞美诗,好在宴会上唱出来。
晨曦大陆的治安情况其实一般。虽然人类的人口增长很快,但他们依然没有把整片大陆填满。国和国之间有很多无人的旷野,旷野中藏着强盗,强盗抢劫过路人。但他们却不敢抢游吟诗人。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抢了一位游吟诗人后会得罪多少的贵族。比起冒险者,游吟诗人更擅长也更喜欢流浪。
“我知道了。”沈怡心里有数了。
沈怡挑的胸针很符合边静玉的气质,说:“你不是喜欢穿斗篷吗?可以用来别在斗篷上当扣子。”
“嗯,挺好看的。”边静玉说。其实他不缺胸针。郁金香公爵的继承人不缺任何珠宝。而且这家店里的珠宝在价值上肯定比不上公爵府的收藏。但沈怡挑的这枚胸针在造型上确实让边静玉眼睛一亮。
夫夫俩相视一笑。
咔擦,西奥多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竟然有人把衣服店内装饰用的壁灯掰断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和深渊领主长得很像的傻爸爸!西奥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傻爸爸也注意到了西奥多的存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西奥多又忍不住哆嗦了下。因为预知梦里的恶魔就喜欢这么笑!
傻爸爸大步走到西奥多面前。西奥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苍鹰盯上的兔子。
傻爸爸俯下-身,用恶魔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声音说:“小子,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这语调真是太像预知梦中的那位恶魔了……难道他真的不是人类,而是那位深渊之主吗?那他发现了什么秘密?发现自己做过预知梦?发现自己认出了他的恶魔身份?西奥多紧张得差点闭过气去。
“……你喜欢那位半精灵吧?”傻爸爸信誓旦旦地说,“我都看到了,你一直盯着他看。你的眼光非常不错,那位半精灵确实配得上你。身为成年人,我要给你一个忠告。既然喜欢,那就大胆去追吧!”
“……哦。”西奥多冷漠地说。我刚刚为什么会把他错认成深渊领主?
傻爸爸的脑内逻辑链是这样的:亲自出场阻止儿子和精灵谈恋爱→儿子生气→父子断绝关系→老父亲陷入老无所依的可怜境地→计划不通;培养西奥多→西奥多大胆追求精灵→精灵爱上西奥多→儿子失恋伤心→老父亲借机安慰儿子→儿子终于明白世上只有爸爸好的道理→父子相亲相爱→计划通。
完美的计划!他简直是天才!
傻爸爸用蛊惑的声音说:“小子,你撞上大运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算了,我的身份并不重要,总之我能教你恋爱的技巧。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肯定能赢得精灵的亲睐。首先,你要学会赞美。”
西奥多知道这人误会了,解释说:“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说。”
“不要害羞。喜欢就要大胆地说出来。”老魅魔无视了西奥多的反驳,“我先看看你的水平,好根据你的实力给你安排课程。如果你水平太差……嗯,希望别太差了。告诉我,你会怎样赞美那位精灵?”
服装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此时,正有一位客人看着对面店里的半精灵和小恶魔,痴迷地说:“光明神啊,这一定是艾斯尔拉复活了!”艾斯尔拉是晨曦大陆上一首非常著名的叙事诗里的人物,具体事例和希腊神话中的纳喀索斯差不多。纳喀索斯因为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后赴水求-欢溺水死亡。
傻爸爸立刻摇了摇头,对西奥多说:“这样的赞美太低端了。低端的赞美总显得轻浮。”
西奥多本来只想尽快摆脱傻爸爸,一来他对于半精灵真的没有觊觎之心,二来他不愿意和这个长相极似深渊领主的人多相处。但傻爸爸这句话却激发了他的好奇心。用艾斯尔拉赞美精灵还不够吗?
艾斯尔拉是人们公认的美男子!
“那正确的赞美是怎么样?”西奥多问。
傻爸爸拉起西奥多的手,说:“我现在给你演示一遍,你学会后就可以把技巧用在精灵身上了。”
老魅魔就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地捧起小男孩的手,深情款款却绝不轻浮地说:“哦,见到你,我竟觉得艾斯尔拉是如此不幸。如果他有足够的幸运能够遇到你,他就不会在最好的年纪被神召唤了。”
西奥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的赞美确实很高端。明明没有一个字眼在赞美精灵的美貌,但其实却在赞扬精灵比艾斯尔拉更美,以至于艾斯尔拉能见到精灵就不会自恋了,不会自恋就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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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怡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朝对面的店里看去。爸爸果然在跟踪他们!
等等,爸爸在做什么?
沈怡视力很好,能清楚地看到那个被老魅魔握着手的男孩虽然眉目精致,但年纪绝对不大。小恶魔不介意老魅魔给他找一个后妈——也不介意女巨魔给他找一个后爸——但前提是后妈已经成年了!
“呵,天凉了,是时候家暴了。”小恶魔不小心把手里的胸针捏成了渣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章都粗长,4000+,更新晚了,抱歉。